第10章 墙壁上的污点 不肯让我为难
门口上停着一辆轿车，斜身靠在车身上的一个民警看到他们，立即跑步迎上来，立正敬礼，大声说：“报告余处长，铁县公安局办公室主任胡海，奉命前来接你们。”
“啥子？”余申惊讶地看着对方，“谁的命令？”
“刘局长！”
“转告他，我们有点累，下午再说吧。”
“刘局长说，你们的住处对工作不利。”胡海从衣兜里掏出一个警用报话机，递向余申。“您要是不肯让我为难，就亲自和他说吧。”
“算了！咱们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吧。”小苗以乞求的目光看着余申。她没有料到住处距工作处在县城的两端，来时穿着高跟鞋，忙活了一上午，脚步都难以挪动了，一想再穿过县城就发憷。
“下不为例。”余申想到还应该到公安局调这个案子的卷，就依从了他们。他没想到几分钟后被拉到了县政府招待所大厅前。
坐在大厅里的刘士军看到他们，立即招呼身边的几个人迎向他们，笑容可掬地一一给他们介绍着哪些人的身份。
余申知道遇到了自己一向讨厌的那种应酬，机械地和他们握着手，对于刘士军的介绍一句也没听进去。他依稀记得他们中间有一个是主管政法的县委副书记，其余的都是政法委和县公安局领导，对于他们的具体职务和姓名却一个也没记住。
寒暄过后，刘士军微笑着招呼人们：“重要领导来了，大家请吧。”
“别开玩笑。我可不是啥子重要领导。”余申惊讶地往后退。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领导看过，在省检察院里，一向听从院领导指挥，率队出门办案，也是习惯于和大家同甘共苦的。
“没开玩笑！”刘士军一本正经地说，“这些人中，就你一个正处，我和县委副书记都是副处……”
“关键不在这里。”县委副书记打断了刘士军的话，面对余申说“而是您代表的机关。您是省检察院派来帮助我们整顿警纪的。我经常给他们说，只要是上级机关的人，那怕是一个通讯员，他也是代表上级来的，我们都必须十分尊重，更不要说您这个大名鼎鼎的处长了。今天上午，我一听说您来了，就严肃批评了他们，让他们积极配合你们工作，不仅在生活上照顾好，而且不许在工作上扯皮，需要找谁，他们给谁，该抓的就不客气地抓。”
“感谢县委支持。不过，我们有纪律，出差不能随便在基层吃喝。前段时间，我们在广东蹲坑，还吃过半月的大排档呢。”余申郑重地说。他们在办“8、6”大案时，经常到外地抓犯罪嫌疑人。一次，他们广东去抓一个涉及到案件的人，不料那人闻风而逃了。他们没有力量进行全国搜捕，就一边向全国发出通辑令，一边在那里死等，苦于出差补助和工资收入过低，根本不敢涉足饭店，只好天天到大排档吃价格低廉的劣质饭菜。
“啥子吃喝？一顿接风的便饭而已。现在人们都富了，老百姓串亲戚还得弄几个菜呢。接待上级机关帮助工作的领导，没得几个菜还不让人笑话？走吧，走吧。我这里不是广东，也没有啥子大排档。”县委副书记死拉硬拽着余申往餐厅走。
“盛情难却，跟着走吧。”余申回头招呼着小苗，又转身对县里的人说。“咱丑话说在前头，我是滴酒不沾的人，只参加一次这种场合。”
“随便！”县委副书记亲热地扶着余申的右臂往前走着，“我们县是山区县，不很富裕，也没得啥子好东西，就欢迎您这样的领导。刘局长，今天给客人准备了什么啥子压轴菜？”
“狗鱼！”刘士军跟上一步回答。
余申听到这话，身子一震，站住了。他明白，狗鱼和娃娃鱼、“山椒鱼”都是“鲵”的俗称，是这里山涧中的特产，也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随便捕捞是违法的，同时也因其肉味鲜美而价格昂贵，许多人因此而铤而走险。
县委副书记觉察到了余申的神态变化，站住回头，厉声质问刘士军：“从哪儿搞的？你这县委常委兼公安局长是不是不想当了？”
“我可不敢以身试法。昨天晚上，下边派出所逮住了一个私自贩运的，其中有一个死狗鱼……”
“算了！谁知道你从哪儿弄来的。”县委副书记拉上余申继续走，苦笑着说。“余处长见笑了。基层的许多事很难说清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拿这狗鱼说吧，上级明令抓住私自贩运的，人犯依法处置，狗鱼放回自然。下边人嘴谗了，偷偷打死一两个，报一个自然死亡，谁也没得办法。您说是不是？”
“有这种可能。”余申深有同感地说。他是根据狗鱼的烹饪过程说的。一般来说，应在这种鱼活着的时候放到热火灰中，让它体里的黏液因灼痛而全部分泌到热火灰上，然后再剖腹取出内脏，洗净，配以火腿、鸡丁、冬菇，用文火清炖，才能保证鲜美，死鱼因黏液不得排出，做熟后腥味太重而难以下咽，根本不能待客的。刘士军是不会用死狗鱼招待客人的，如此说不过是蒙人的借口。
“我就怀疑他们今天的狗鱼来历，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县委副书记回头看一眼余申，“就是打死的狗鱼，他们也是好意，热情招待一下您嘛。不过，我不排除他们的私心，他们是一个连续五年的文明单位，根据县里的土政策是要奖励全局人员晋升一级工资。他害怕哪个周全文真的出事影响全局受奖，希望您手下留情啊。您知道，这个五年的先进可不容易。”
“县委有什么意见？”余申觉得这个书记的话含义很深，萌生了摸底的想法。
“依法办事，重证据而不轻信口供。你们忙碌了半天，找到了啥子证据？”
余申沉思着，没有回答。
“没得吧？”县委副书记微笑着说，“这件事的本身就是荒唐的，你们从哪儿来证据？我劝您别耽误时间了，早收兵为好。假如您觉得对哪个诬告我们警察的女人处理太重，我可以做做工作，让他们把她放了也是使得的。”
余申看着县委副书记的笑脸，浑身发冷。他觉得那是一种狞笑、冷笑、嘲笑、阴笑。他想反问：“你怎么知道那是荒唐的？凭什么说我找不到证据？这是一个放人了事的案件吗？”
余申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个县委副书记先扬后抑，城府不浅，值得警惕。自己还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为好。”
宴席很丰盛，山珍海味和中外名酒应有尽有。几个县干部以各种方式劝余申喝酒，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他不是不能喝酒，而是从抄那个省委领导夫人家后，发誓不再喝了。他滴酒不沾，话也很少，弄得县干部们很尴尬，使这顿饭便很快就结束了。
走出餐厅，刘士军问余申：“下午回去？”
“不！”余申摇摇头，“我还想到看守所看看。”
“还看啥子？白耽误时间。”刘士军阴沉着脸，边走边说。
“什么态度？”县委副书记瞪了刘士军一眼，脚下却没有停。“刘处长想看就让他看嘛！你跟着去，需要看哪儿就让他看哪儿，需要讯问谁，就传讯谁，一句话，你们全力支持，余处长想干啥子就让他干啥子。”
“谢谢！”余申陪着笑跟着他们来到楼口说。“不用劳师动众了。大家都忙，给他们打个电话就行。”
“就这么办！”县委副书记显然很不高兴，连头也没回，钻进了停在门口的汽车。
“你们去吧。”刘士军白了余申一眼，冲着部下们一挥手，“上车！”
余申急忙到车边说：“我们想调卷。”
“在检察院！”刘士军冷冷地说着，跨上汽车，“开车！”
几辆轿车拖着烟尘，飞驰而去。
小苗愤愤地说：“真没得礼貌，连握手告别都不知道，还说要啥子给啥子呢。”
“咱们不是给人家戴花的，而是前来栽刺的。”余申苦笑着说，“人家不象昨晚那样对待咱们，就是宽宏大量。”
“最好再出现昨晚那样一场。”宋诚从大厅门后走了过来，“我保证让他脑袋搬家。”
小苗一惊，问：“你还在监视我们？”
“不、不是！我中午去看守所接你们回家吃饭，听说你们到了这里，就想来看看。”
“看啥子？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
“不要说了！”余申打断小苗的话，“人家也是好心嘛。不过，宋诚，我劝你今后不要再管我们，我们也要从你的店里搬出来。”
“为啥子？你们不帮我们伸冤了？”
“别误会！考虑到你和王婷的特殊关系，我们住到这里更合适，另外，这里比你那里更安全。”
“这里没得我们保护。”
“宋诚，你说一个人在半夜里走路，要防止别人暗害，走在路中安全还是路边安全？”
宋诚思考了一会儿，说：“路中间！”
“对！在路中间只有互相拼搏，在路边容易让对方潜藏在暗处偷袭。我们住在这种政府管辖的地方，来往往往的人多，就好象在路中央行走一样。”
“晓得了。我骑上自行车，给你们把行李取来。”
“慢！”余申拉住要走的宋诚，“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爱王婷？”
宋诚脸色一红，默默点头。
“她对你怎样？”
“一百一！”
“她要是真被糟蹋了呢？”
“更加爱她！因为她不是自愿的。”
“好！你回去就把这意思写出来，让她听我们的，然后连我们的东西一起送到这里。我们先定下房间，在房间里等你。”
“没得问题！”
眼看着宋诚骑着自行车远去，小苗问：“你要给他们通风报信？”
余申反问：“你从王婷上午的材料中看出了啥子问题？”
“就是全部落实，周全文也是犯罪未遂。”
“既然这样，王婷还何必告状？从种种迹象看，我感到周全文已经得手了，王婷为此才痛苦地哭泣、不敢出门、烧衣服和告状，但是害怕被恋人抛弃，又不肯说实情。我估计，她的状子是宋诚帮着写的，其简单程度不会比王婷今天上午的材料低多少，难以据此定罪。”
“殴打王婷的事可以作为证据吧？”
“对！可以请法医处马上前来鉴定。不过只是旁证，周全文可以用多少个借口否认他真正严重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