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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书籍名:《官位》    作者:郭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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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啊,可是,我11时在‘金蚂蚁’有几个节目,现在必须马上赶去,你们看。”伊达有些为难。

  “那就改天吧!”尤欣心里有些辛酸。伊达教授都70岁了,还每天赶场。可是一戈才刚刚50岁,就已经随水而去。尤欣很少在人前表现伤感。即便是一戈遇难,一凡重病。一个美满的家庭一夜之间土崩瓦解,这种重大变故也依然没有能够彻底改变她在人前那种矜持和傲岸。但这位伊达老人,情性中的浪漫和不媚俗,为着爱情碰得头破血流依然前行的傲然,令人感怀。

  伊达也许看出她们三人特别是尤欣的不解,他快乐而且大度地说:“我要养家糊口,所以必须努力工作。”他伸出握紧拳头的双手,非常有力地挥动着。他关爱地看着刘莎,“我们一起同台歌唱,在商家看来,这是卖点,70岁的老人和20岁的情侣同台演出,有多么世俗的轰动。而对我们自己,这是半个世纪的爱情相遇,每一次同台演出,都是我们永远的婚礼的一部分。”刘莎盈盈的笑意里,有一种无邪的勇敢。她真的不在乎俗众的目光。

  “好了,我们必须在15分钟后赶到。再见!”伊达教授说着,牵住刘莎的手,两个人消失在中凡路灯火明灭的夜色中。

  雅兰看得有些痴了,她自言自语地说:“天下还有这样的男人吗?”

  “有这样的男人,你会嫁给他?”林布总觉得雅兰在男女关系这个问题上,常常表现出一种互为矛盾的状况,一方面她太轻狂,轻看男人,一方面又太功利,很容易受诱惑。所以屡屡失利,跟人上了床,不久就被抛了,她也并不十分难过。

  “为什么非得要谈婚论嫁呢,伊达他们不就没有结婚吗?看起来找个老头也不错,你看多幸福,老夫少妻,幸福无比。可是,话又说回来,我真不敢嫁给没有钱的男人。”

  江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跑那么快干嘛,一出门就不见踪影。”江雪骂骂咧咧,嗔怪着。她别的没有听到,只听到雅兰说的最后一句,“确实不能嫁个没钱的男人,尤其是雅兰你。多少钱都不够你糟蹋的。噢,对了,有一个目标,又有钱又有权,要不要我牵线?”

  尤欣一直沉默不语,她还没有从刚才与伊达的谈话中回过神来,她总是把伊达、一戈和一凡这三个男人纠缠在一起,在脑海里互相比较,总也比较不出一个结果来。男人,真的没法比。

  林布听了江雪的话,急于想知道是谁:“不过,现在有权势、有金钱的男人,十个有八个是靠不住的。权钱在男人那里,实在像走马灯一般,君不见,几年前的大款大亨大官,现在的穷光蛋、阶下囚,风水轮流转,你说呢?”林布对此深有体会。所以,她对乔林不满,但又非常庆幸自己,乔林也许是最好的。人,不可能什么都要,要一个真正意义的男人,你就不要去鼓励他趋附功名利禄。

  雅兰对江雪的话虽然并不认真,但还是挺有兴趣,30岁了,她确实希望能有个归宿,嫁个可靠的人。

  “我说出来不要把你吓住,你保证!”江雪说。

  雅兰嗤之以鼻,还有哪个男人能把本小姐吓住?能吓住本小姐的,看来只有看守所。“难道你说的是看守所?”众人大笑。“嫁给看守所也不错,先把曾经看守我的人,通通关进去,让他们体验一下被关住的味道。”说到看守所,雅兰便满腔怒火,眼睛冒出泪花。

  林布说:“我倒想知道江雪所指何人,是我们认识的吗?”

  “林九江--本市市长,芳龄52岁。文化程度,本来中专,后来混了硕士,目前就读博士。婚史,二次离异,儿女各一,全判归前妻,目前王老五一个。财产,无可奉告,按一般推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江雪一字一板,字正腔圆。

  “我的妈呀,你调查得如此详细,你是不是他的前任女友啊!”雅兰大笑,林布大惑,尤欣大惊。

  “官方文件和民间资料,汇编成册,哦,还有,家有姐姐,名曰林二妹,终身未嫁。”江雪继续报道。

  雅兰笑过了,细细一想:“也不是不能考虑,不知你介绍的这位林市长,多年鳏居,未知性能力如何?我可是在虎狼之间。”

  “这就不得而知了。没有帮抬棺材包哭的啊!这方面的问题,你自己试过便知,外人不好妄加评断。”江雪仿佛已把雅兰推给林九江了。

  尤欣想起几天前林九江约她去广北山中温泉的事,那天她借故推却了。并非上什么早班,只是她依稀感觉到林九江在电话里的情形,似包含着别的什么意思。那种隐晦的男人伎俩,在尤欣看来,简直是小儿科。她明知如果那天贸然前往,定然会把双方弄得既尴尬又不欢而散。说实话,她从中学时代就不喜欢这位同学林九江,从名字到长相到性格,尤其是他那双眯成一条线,永远不见天日的眼睛,令人极不舒服,她从未看见过林九江的眼瞳。那是一双睁不开的眼睛。她无法面对这双眼睛的注视。她知道他一直暗恋她。在这一点上,很少有男人表现得如此执着。

  江雪明显带着戏谑地说起林九江,令尤欣心里很不舒服。她也不希望合唱团里有哪位女人,会嫁给林九江。她总觉得林九江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虽然林九江在广南口碑不错。

  “江雪,我很怀疑你的动机,你了解得这么深透,你自己怎么不上呢?”林布有些疑惑。

  “我为什么要上?你知道我是个性爱主义者,不是个现实中的居家女人。我既不能相夫教子,也不能相敬如宾,更不愿意和谁白头偕老。你说,林九江哪点配得上我?我对钱非常有兴趣,但是,比起工资来,我的收入,比市长还多,一个市长的阳光收入不过二千元左右吧!说家有万贯,不是贪就是受贿,你说,睡在他的金山银山上,说不定哪天被抓住陪斩,葬送大好青春。另外,性能力肯定不行,都往奔六十了,还有什么戏?”江雪残酷无情地说。

  雅兰更为离谱。她看出尤欣的不屑,便有意胡天胡地。不过,她很认真地说:“现在关键问题是要调查他的存款,若真有千儿八百的,管他是阳光收入还是灰色收入,也不惜牺牲一回。不是说老夫少妻吗?若他身体不怎么样,花上一年半载时间,把他给折腾死掉,趁还没东窗事发,把财产继承过来,不就成了青春富婆了吗?有个影星不就这样吗?嫁给富豪,才十几天富豪就归天了,继承了几个亿呢!”

  “说什么呀?八卦新闻呢。”林布不以为然。

  “管他什么新闻,反正这方法前有古人,后有来者。咱们照办就是。”雅兰一脸的邪气。

  四个女人走在中凡大道上高谈阔论,夜行的路人奇怪地望着她们,有人把她们当鸡,竟然有几个男人相跟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最后还是怏怏而去。

  大家越说心情越灰,这四人中,只有林布是有一个概念上的家的。丈夫乔林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过客,哪天走失了或者在路上让别的女人卷走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林布也是忧心忡忡。江雪与郑天一同居,郑天一既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但同时又是一个颓废主义者。他们没想过结婚,至于将来怎样?那是将来的事。这一点很对江雪的味道,但深夜睡不着时也同样令她心寒。她一想这些,就剩下一个结论,在差不多人老珠黄时,自杀,用安眠药或吸毒。

  尤欣正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她现在还无暇去设想今后的状况。灰蒙蒙,就是她的精神天地。或许真的在走不下去、撑不下来时,委身于一个有钱的老头,也不失为一个策略。否则,一凡怎么办?她不敢想得太深。

  只有雅兰,她倒是真的心动了。不一定是林九江,她没有见过林九江。但可以是别的林九江,只要有钱,人又好,年轻年老有什么关系?她真的想嫁。

  已经午夜,四个无家的女人,在中凡大道上无目的游荡着,谁也不想回去,谁也唯恐别人提出回去。江雪提议到苏格兰牧场去。大家立刻雀跃起来。“你请客,我可是囊空如洗啊!”雅兰老实交代。

  “小意思,权当给你接风,不过,我有办法,你等着瞧。保证大家分文不出。”

  苏格兰牧场生意越做越大,把隔壁的一块野地也租了过来。依然是星星月亮湖水游船,她们远远地听到酒吧传过来苏格兰风笛那呜咽的持续很久的低音,这种低音的长度,江雪一下子就听出是郑天一的绝技。“这家伙,自己跑到苏格兰来吹风笛了。”她们几乎是扑进酒吧,眼前的情景令人耳目一新。酒吧外场,湖边空地上,辟出了一片小小的乐池,郑天一围着一条苏格兰花呢裙子,怀里抱着他那把着名的风笛,风笛的气袋,随着双簧管手指上的闭合充气或泄气。郑天一完全把自己沉迷在他的吹奏里。“他终于被酒吧老板收买了!”江雪刻薄地说,“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爱斯基摩人也落入金钱的陷阱,悲剧啊!人间悲剧。”

  雅兰反唇相讥:“别臭美了,这个堕落的爱斯基摩人!我收买了,收藏起来当古董卖,怎么样?”

  “喂,你不要老少皆宜,无所不包,好不好!”江雪和雅兰互相打闹着。还在演奏的郑天一看见他们进来,用眼神示意。她们找了一处离乐池较近的吧台,林布让服务生上白酒、烟和巧克力。

  一曲终了,众人鼓掌,郑天一快步走到她们的吧台:“怎么样?听得出是什么曲子吗?”

  雅兰故意一脸不屑:“好歹也是音乐学院的毕业生,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好,好,你说出来,我请你喝酒!”

  “别瞎掰了,不就《奥瑟罗》的农民小夜曲嘛,臭美!”江雪有话要对郑天一说,马上结束战争。郑天一却意犹未尽,他今晚有点兴奋。雅兰去触摸他的风笛,他警惕地抱住风笛:“我这可是贵族风笛,别乱碰。”

  “什么腻歪贵族!”林布见他张狂,也不以为然。

  “缪赛特风笛,懂吗?”

  “好了好了,我问你,你不是不愿意为五斗米折腰吗?怎么又来这儿卖艺啦?”江雪严厉有加。

  “喂,同志,商业社会市场经济啊!老板看重艺术,出高价,我自然要为艺术赢得一个高价码嘛,怎么样?”郑天一伸出8个指头。

  “800?”江雪说。郑天一做出很夸张的样子。

  “80?”雅兰出价,郑天一摇头。

  “8元?”郑天一才点点头。

  “有毛病,吹一晚8元。”江雪大惊失色。

  郑天一无奈地说:“朱自清《生命的价值》才8毛呢,我比他说的多10倍,8元。”

  大家一片欷歔,结论:郑天一真的穷疯了,堕落了。

  “8000元!”郑天一爆出大笑。“每月8000元,20个晚上,每晚演奏两个小时。可以吧!”

  “一个晚上400元,一个小时200元,一般吧!经济萧条时期,贱卖了。”雅兰不无感慨地说。

  “大家尽情喝,我请客。”郑天一豪壮地说。他口袋里一有钱,说话就不一样。

  “我跟老板签了两年合同,这两年里,江雪你可不必工作,8000元我们二一添作五,勤俭节约应该可以对付。”郑天一自我解嘲地说。

  “别说鬼话。”江雪对郑天一说,“你去吹你的缪赛特风笛吧,让我们清净些说正事呢!”郑天一快快乐乐地走了。他吹苏格兰风笛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江雪很为此骄傲。她喜欢的正是郑天一的浪漫情怀,他的不泯的童真和愤世嫉俗的傲气,在平庸的生活中,许多男人都失却了这些最起码的东西。江雪不承认自己是梦中的女人,但是,没有梦的男人对于江雪来说,是一堆垃圾。

  尤欣的电话响了。

  “是佟总,”尤欣小声地对江雪她们说,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是我,对,我们正在外面宵夜呢!呵,不用了,谢谢你,一定去的,你说马来西亚的事,对,是是,当然好了,多少钱,我不好说,当然是越多越好。喂,佟总,林市长都答应了,说是九五计划里就有这个项目,广南没有音乐厅,说不过去。当然。好,好,那你约时间,谢谢你佟总,再见!”尤欣喜形于色,“佟总同意见面谈赞助合唱团赴马来西亚国际合唱联赛的赞助问题。”

  “真的?”林布很兴奋,“你不知道他的秘书有多牛,我把项目书送去佟总办公室,明明看见佟总在那儿抽烟,秘书硬是说,佟总出差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今天是怎么啦?这件事有半年了吧!他一点都没放在心里。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有什么猫腻?我看居心不良。”江雪很鬼,“是不是看上你啦!”

  “该不会是午夜凶铃吧!”雅兰也不怀好意。

  林布认真地作思考状:“我看倒不是佟总看上尤欣,他没这个品位,我看,尤姐,你让不让我说。”林布看尤欣的眼神很清彻,在夜色里像鬼火,蓝荧荧的。“你尽管说,大家分析分析,有把握把钱从他口袋里掏出来就行,管他心里怎么想,让他想去。”尤欣欢快地说,这半年来,为了要这笔赞助,她跑市里,跑企业,没一处落实。这些日子,她干脆不再想它,心灰意冷。

  林布继续说:“我看一定是林九江市长给打了招呼。真正看上尤姐的是林九江,这个面子肯定给。你说对不对?”那次尤欣给林九江打电话谈赞助的事,林布就在旁边,她们还一起到市里去。

  尤欣不置可否,如若真是这样,这个面子她倒真的不想要。

  她也真不明白自己对林九江怎么会有如此抵触。从表面上看,林九江也没有什么太过令人抵触的地方。

  她们见尤欣不否认,开始又把话题集中到林九江身上。

  “别把问题想得太复杂好不好?如果真如林布所说,不外乎将计就计。先把赞助拿到手,尤姐对林九江的要求虚与委蛇。难道一个堂堂市长,敢强人硬上弓?谅他没这个胆,有这个胆,也不是尤姐的对手。强中自有强中手。怕什么!”雅兰不愧是九头鸟,她最善用女人的优势。

  “就派雅兰去跟佟总谈判,红道、白道、黑道随便用,把去东南亚的经费套出来就行。”江雪相信雅兰的公关能力。

  “就那个佟总,那家伙可狡猾,我打过一次交道,轻易不说话,不表态,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雅兰轻蔑地数落。她从看守所出来之后,变得更加愤世嫉俗。

  “别乱猜了,人家是一片好意。至于谁打招呼,都是好事。反正,合唱团是公众事业,又不是哪一个人的,市里本来就应该支持。明天再跟佟总约谈,我们几个都去,反正把佟总攻下来,说不定能去摘一块世界金牌,真正受益的是佟总企业的名声。”尤欣心想,如果真是林九江的支持,真该找个时间谢谢他。她想起他对儿子一凡的关怀。此刻,任何人的关怀对她来说都是滴滴甘露,何况是一位市长。

  夜风吹来,郑天一吹着苏格兰风笛,招引着路人驻足,老板真聪明,在这个浮躁的泡沫年代,风笛忧伤的低沉的倾诉,那种渗透人情怀,抚摸人予人以安然的关怀,令失落的人、委顿的人为之倾羡。这是一个需要温暖、渴望关爱的时代,苏格兰风笛的田园风味,它如泣如诉的生命感受,的确让酒吧的小资情感变本加厉。今晚,酒吧几乎满座,老板在空地上又添加了几处吧台。他给郑天一的400元,恐怕已使自己的钱包涨了几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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