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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书籍名:《繁华城》    作者:刘爱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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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楠坐着的士回到家里的时候,已近十点。丁楠坐到电脑前,就有了几分惶恐,几度试图打开电脑,手却不听使唤。她便紧闭双眼,人后仰,头靠在椅背上,让气息通畅起来。之后,再鼓起勇气,伸出手,猛地按向电脑开关。电脑开了,她再无选择,只得按照好好说的地址,打开了一个博客网页。于是,丁楠便有了突然触电的感觉:好好没有胡编乱造,一切都是真的!显然,这是个匿名博客,但锋芒却是居心叵测,直逼丁楠的。博客的首页上,是用既粗且大的字体写下的几句话:影星一脱成名,记者脱一脱亦可成名——看某家晚报记者丁楠脱一脱后的光彩。此博客的第二页第三页均是照片,丁楠仔细看来,还真不是移花接木,所有的袒胸露背的照片确实都是她,所有照片都拍自她曾经供职过的娱乐城。而且,每张照片的下方都有一两句解说词,比如一张丁楠脱衣换衣的照片下方,就写了这样一句话:一个今天的名记者就从这一刻开始起步了;比如丁楠陪一客人喝酒的照片下方,是这样一句话:她用肢体做语言,让男人落入她的陷阱;再比如一客人给她发小费的照片下方,又是这样一句话:她满足了客人,客人也满足了她……最恶毒的是这样一张照片:丛丛在娱乐城被暴打后,丁楠抱起丛丛……说恶毒,是因为照片的下方有这样一句话:这个躺在她怀里的姑娘叫丛丛,死于艾滋病,她与她之间有一段说不清的关系……这是一种暗示,可怕的暗示,在人们普遍恐惧艾滋病的今天,这张照片几乎可以驱逐走丁楠周围所有的朋友。除此之外,发布照片的人,还特别做了两件事,一是模糊了所有与丁楠在一起的男性的头像,二是对丁楠的胸部和裸露处极力夸张。当然,其用意也就显而易见,前者是为了缩小打击面,怕引火烧身,后者是突出渲染,让读者更多更直接地从丁楠的身上看到一种放荡……博客在图片的最后又写了这一句话:一个“名记”就这样诞生了!这句话,把“名记”二字打上了引号,让人自然想到“名妓”二字,可谓意味深长……

  丁楠是一个坦荡的人,是一个不怕攻击而且常常还会主动进攻的人,这次她有些怕了。她不是怕与这类恶人交锋和较量,是担心由此而引发的后遗症:她将失去石头,失去朋友,甚至会失去同仁。男人喜欢放荡的女人,因为女人的放荡会给他们淫荡的机会,但男人又不会要这类女人做朋友,他们怕落得一个稀烂的名声。女人亦如此,哪怕是一个内心里满是污浊的女人,也绝对拒绝与这类女人交往,虚假和佯装是她们的本性。世俗有时是一种道德观,有时又是洪水,是猛兽,它会淹没一切,也会吞掉一切,因此,丁楠怕就怕得有理由了。看完这组照片,人就有了被掏空的感觉,丁楠一下子虚脱下来,且是什么都无法去想了,她面对电脑,身躯瘫痪在椅子上,好久都没动弹一下,显得好生无奈,好生无助。头顶的灯都很明亮,却像一团雾在眼前闪动。也就在这当儿,手机响了,响了许久,丁楠还是接了。电话是好好打来的,好好是个热心人,好好为丁楠着急,问,你看了吗丁楠?丁楠用沉默回答了对方。好好又说,你知道吗,又有人把这些照片转发到了晚报的网站上。丁楠还是沉默,她能说什么呢?她又能阻挡什么呢?唯有沉默。好好就动气了,嚷嚷起来,说,我说丁楠,你是气过头了还是麻木了?你知道转发到晚报的网站上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到明天,不,也许就是现在,全社的人都知道了,都看到了!你就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名誉?丁楠苦笑作答,我已经管不了了。好好说,你怎么管不了?你得要查查,这是谁做的烂事?他又想干什么?你可以用法律了结这桩事,讨回你的清白。丁楠说,我还清白吗?这些照片我还解释得清楚吗?人们会相信我的解释吗?好好说,你怎么不清白了?你怎么不能解释?你进娱乐城是为了获取素材,这一点,你进报社时也跟领导说清楚了的。你不能让人胡乱对你涂鸦!丁楠心里一片乱,根本没心思说这些事,便说了声谢谢,把电话挂断了。

  这时,丁楠才想起该弄清楚这个无聊的匿名博客是谁的了。其实,弄清这个人一点不难,因为真正知道她卧底娱乐城全过程的只有一个人,从最初的策划到最后文章的完成,他一直是一个参与者,他就是陈天一。而且,陈天一有太多的理由攻击丁楠了。他恨丁楠抢走了他在晚报的风头,他怀疑丁楠揭发了他向企业索贿的事实。陈天一个性里本有着太多的钻营和无赖的成分,命运里突然有了这样的劫难,有了这样的仇恨,他不跳出挣扎和反击就极不正常了。别人也许能忍受,自认一次倒霉,但陈天一不会,会了,他就不是陈天一。丁楠和他同学几载,多少还是了解他的。而且,只有陈天一会偷拍到这些照片。丁楠也依稀记得,这家伙有一天在娱乐城偷拍时,就被丁楠抓了个正着。问题是,狗日的陈天一这次是用小人心度量丁楠了,又用小人之谋害苦丁楠了。不过,丁楠也不是一个面对委屈,面对挑衅就轻易妥协的人,刚才她和好好通话时,的确有些气过了头,气过了头便有了些许麻木,这当儿,她的那股子倔劲又上来了,决心和陈天一一搏。不过,她也想过,假如一切真是他所为,只要他能认错,她还是可以作罢的,毕竟是同学,毕竟帮过她,不管是真帮还是假帮,抑或是带有自己目的的帮,帮就是帮过,再说,人受到了打击,往往会做出些不理智的事儿,这叫事出有因,一般来说是可以让人原谅的。

  于是,丁楠给陈天一打了电话。

  丁楠不客气,劈头问道,狗日的陈天一,你干了什么缺德的事?显然,陈天一正在喝酒,电话里传来了好生嘈杂的嚷嚷声,而且,他已经喝了不少的酒,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在口腔里胡乱地弹动。但陈天一是清醒的,陈天一说,是呀,我做了,我向世人展示了一个女名记成长起来的过程。怎么,你看见了,感觉还不错吧?陈天一竟是一点不掩饰,这让丁楠肺都气炸了,丁楠说,狗日的陈天一,你怎么会这样无耻?陈天一说,我无耻?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罢了!就算我可耻,咱们两人也是彼此彼此。丁楠说,陈天一,你是一条疯狗,不辨黑白不分好歹的疯狗!陈天一说,怎么,你想说你是一个好人么?你害怕了么?但是,我告诉你,晚了,一切都晚了,我这个无耻的人,干这种无耻的事才开始呢。你知道打仗进攻是怎么回事吗?进攻,是为了攻下堡垒,瓦解敌人,要想达到目的,就得发起一次复一次的进攻。我现在已经处于临战状态,对敌人的进攻将像浪头一样一阵高过一阵,呼啸向前,直至淹没你为止。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这是通牒,丁楠受不了的,在这种情况下,妥协和屈服不会是她的选择,丁楠就说,狗日的陈天一,你以为我心虚不是?你以为我怕你不是?陈天一说,你厉害,你有手段,你有靠山,你什么都不怕是吧?你甚至还想把我告上法庭是吧?我也告诉你,我什么也不怕,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就是一条疯狗,他还怕什么呢?再说,你敢告我吗?你有这个勇气吗?量你没有,因为我手里还有好多好的材料,都是精品,都是重型炸弹,我只要推出弹筒,哈哈,毁灭的不仅只是你。你算什么,充其量就是一个出卖色相,和妓女一样的女人而已,可是,你的背后有一条大鱼,你把我逼急了,那条大鱼就会被推上沙滩,枯死在泥沙里。丁楠,你想让这条大鱼死吗?你不会的,这条大鱼心疼你,你也心疼这条大鱼。我没说错吧?再说,你到底怕不怕我,你明天一上班,分晓就出来了。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你永无宁日,你再不是受领导捧受同仁尊敬的名人,是什么呢,一个被人纷纷躲避的瘟疫,一个地地道道的“名妓”!

  陈天一说罢,竟把电话挂了。

  这家伙是铁了心,要向丁楠进攻了。

  至此,丁楠明白了,陈天一确实是一个无赖,自从他答应帮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一切准备,那就是控制她。一旦失控,就抛出准备好了的材料,玩一次玉石俱焚的游戏。而且,果真被这家伙说中了,丁楠确实也不敢轻易和他撕破脸斗,因为他指的那条大鱼是何副市长,也就是说,他今天公布的照片只是他偷拍的一部分,至少,还有她和何副市长的照片尚未公布,他在看她的反应,看她的结局。可是,丁楠是绝不愿意把何副市长牵涉进来的,先不说这位市长是好是坏,至少对她丁楠不差,关键的是,她还没有看出他有什么劣迹,如果由于她,让何副市长断送了仕途,或者由此卷入本没有的绯闻里,那将是她的罪过,她也将从此永无宁日,就像陈天一推测的一样,因为所有喜欢和巴结何副市长的人都会恨她,都会指责她,至少在这座城市里,她真的会找不到安宁了。

  夜已深了。天凉,丁楠却感到了几分燥热。她想找出一个办法回应陈天一,让他就此打住。办法不是没有,比方说她去告诉他真相,她没有揭发他,揭发他的是唐大山。如此一来,也许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她不愿意这样做。唐大山并不是一个值得她去保护的人,她也没有这个义务,问题是,这不像她的为人,不符合她的性格,她不能做这样的选择。当然,丁楠也可以去找“老男生”,他是公安局的,他有办法教训陈天一,不管事实如何,他陈天一都有侵犯个人隐私和诽谤之嫌,这就足够了,足够“老男生”教训陈天一了。可是,丁楠又担心由此会进一步恶化事态,使陈天一来一次孤注一掷的选择。这又是丁楠不愿看到的……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这无赖闭嘴呢?丁楠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来了,就觉得活脱脱的累,活生生的烦。丁楠不怕明火执仗地与人斗,但丁楠确实畏惧这般的黑枪暗箭,问题还在于,你想躲,却藏身不得,招难接,还必须去接。这是一种揪心的痛。

  燥热。说不出来的燥热。丁楠推开窗,窗前有一棵梧桐树,树叶肥大,在风中飒飒作响。丁楠听到的是树叶在哭,是一种无助的哭。

  一阵风吹过来,丁楠打了个寒噤,随之,两行清泪从脸上流淌下来。

  不会哭的丁楠哭了,不想哭的丁楠哭了。

  丁楠没去抹它,任凭它嚣张地流。丁楠需要释放。

  之后,丁楠想通了,既然自己不想和对手玩同样的损招,就应该光明正大地去面对,用平和心态去化解。比方去找报社领导。好好提示得对,她从进报社的第一天起,就没对领导和同事们隐瞒过自己的那段经历,而且她是为理想,为一个梦坦荡地走进娱乐城,又从娱乐城坦荡地走进报社的,陈天一是中伤,中伤的是她,矛头是对报社的处分不满。这是显而易见的一个事实,她相信领导会理解,同仁们也会理解的。

  这是一个美好的想法。它给疲惫不堪的丁楠带来了美美的一觉。

  翌日,丁楠醒来时,已是上午九点。

  在报社上班,迟到只是细节。丁楠赶到报社时,办公室的同仁们都到了,到得很整齐。这在往日,是难得的一幕情景。办公室原本很是热闹,说话声一阵一阵的,见丁楠进来,就突然安静下来,像月夜一般静。丁楠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大家刚才在议论什么,又为何突然停止下来,但丁楠一点也不怪他们,这事儿发生在谁的身上,大伙都不免要议论一番,不管是出于同情,出于愤怒,或者出于鄙视和不屑。丁楠走向自己的座位,分明也感觉得到背后有针一样的目光在追逐着她。说丁楠不在乎,肯定是假的,但过分在乎,效果会适得其反,她只有装聋作哑,等待机会向大伙做一番合乎情理的解释。落座后,坐在对面的好好就递过来了一张纸条:大家都知道了,都在议论,什么说法都有,你怎么办?丁楠佯装轻松,抬起头,冲着好好笑笑,顺手在一张旧报纸上写下一行字,推了过去:没什么,我心平静。好好也笑笑,是欣慰的笑,支持的笑,又递过来一张纸条:要有应对办法。这当儿,丁楠桌上电话响了,接过后,就给好好回条:我欲找头,头找来了。这就是办法。放心。显然,好好不明白这是什么鬼办法,但丁楠已经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好好也只得作罢。

  丁楠进了程总编辑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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