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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书籍名:《混社会》    作者: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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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楼过道的尽头是一间玻璃门的办公室,摆放着一张气派的老板台和一张精致的真皮转椅,靠墙的角落里,是一圈宽大的沙发,坐着三个中年男人正抽着烟打牌,由于大门敞开,空气里飘荡着烟草和雪茄的刺鼻气息,隔老远便能闻到。

  “老板,夏先生来了。”尽管玻璃门没关,服务生还是象征性地敲了敲,小心翼翼地低声禀告。

  “喔,夏老板,欢迎。”沙发上一个矮矮胖胖、面色灰黄的男人很有礼貌地伸出手来。

  难道这位其貌不扬的黄胖男人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宝宝”据王建国说,宝宝绝对算得上是本市的大哥级人物,脑子好,魄力大,手下的十几名弟兄,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在码头上叫得响名头,下面的小喽啰更不知其数,一个电话就能在十分钟里召集起几百号人来。夏定中后来四下打听了一下,此言不谬,而一般流传的有关宝宝的发迹史主要有两种版本:一说年轻时的宝宝胆色过人,特别肯玩命,仗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冲锋枪,以帮人讨债起家,四十几岁的人,将近一半时间是在牢里度过的;另一种说法是,宝宝主要是聚赌放高利贷发的横财,根本就不是那种只知道拼命的草包,靠灵活的脑筋和仗义疏财的手段拉大旗、收小弟,玩的是名号,走的是路线。以上两种说法哪种更准确些,夏定中自然无从考证,但单看眼下水中“夏老板,情况呢,我已经大致了解,你放心好了,到我这儿,你算是找对人了。”宝宝说起话来很和气。

  “那是,那是,大哥多帮忙。”夏定中一下子就对对方产生了很好的印象,心想到底是大哥级人物,就是与众不同。

  论长相,宝宝的那一张圆胖脸远远不够忠厚,特别是一对永远眯缝着并浮肿似地往外鼓出的三角眼,闪烁着刀锋般锐利的眼神,但又绝无流氓地痞和盲命之徒惯有的那种凶悍和霸气,特别是硕大的脑袋下那一段又粗又圆的脖子,在其人精明强干、坚如磐石的气质上又增添了一些儿童般的可爱特征,人称宝宝,大概缘出于此。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这位江湖大哥果然如外界所传闻的那样,只有一只耳朵。夏定中还注意到,宽大的老板桌上,放着一本已经被翻旧了的“黄金荣传”。

  “夏老板,请喝茶。”旁边一个精痩的长头发男人用一次性纸杯泡了一杯,很气来。

  “来,抽烟。”另一个体格非常强壮,但眉目却很和善,看样子年纪不到三十的男人递上了一支香烟。

  夏定中倒有点纳闷了,这里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群十恶不赦的社会渣滓,要说是流氓,恐怕也得算是讲道理的古典流氓。再一想,也很合理,假如额头上都写着“坏蛋”二字,还有谁来求他们办事?看来,找他们办事真算找对人了。

  “夏老板,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有些话我想现在就讲清楚。”宝宝亲自用打火机为夏定中点上火,笑嘻嘻地把话题拉上正道。

  “没错,按规矩办。”夏定中附和道。

  “别的没什么,就是分成比例。”长头发男人插嘴道,“一般情况下,我们都按倒四六拆账。”

  “倒四六?太大了点吧?”夏定中心里凉了半截。

  “一般情况下,我们一直都是这么算的。”宝宝观察着夏定中的面部表情,“不过呢,既然是弟兄介绍来的,也得给个面子。”

  “就是,大哥多照应。”夏定中连忙摸出特意准备的中华烟敬了一圈。

  “这样吧,也别倒四六了,五五分账算了。”宝宝的口气已经不想再作任何讨价还价,“兄弟,我这里也不容易,弟兄们都要吃饭啊。”

  “再说了,对我们来说,不管大活小活,做起来手续是一样的。”长发男人补充道,“十万也是讨,一百万也是讨,你的基数本来就不大,五五分我们也到手不了几个。”

  夏定中想想也有道理,再说走这条路的本意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能捞回几个算几个,同时狠狠地报复一下混蛋老黄,也把老小子搅个鸡犬不宁。

  “好吧,就按大哥说的办吧。”夏定中下定了决心。

  “行,也是个痛快人。”宝宝满意地拍拍夏定中的肩膀,同时扭头关照道,“强卵子,明天你去办吧。”

  夏定中这才知道,那个体格彪悍、面目和善,一直没吭声的年轻男子名叫强卵子,显然是宝宝最得力的左右臂膀。

  第二天下午,两辆金杯面包加一辆尼桑轿车,总共加起来一共去了二十几个人。上车之前,夏定中看到强卵子指挥别人从仓库里搬出来一捆捆雪亮的马刀、鱼叉、水管之类的凶器,稀里哗啦地塞进金杯面包车,心里不免一惊,暗想这次的窟窿越捅越大了,可也骑虎难下了。再看那二十来号弟兄,一个个身胚粗壮、眼露凶光,身上画龙刻虎,恶形恶状,不要说动家伙干仗了,单往那一站就已经是杀气四射。事后,强卵子说早知道就这么个破公司,根本就用不着去这么多人,杀鸡用牛刀了。

  车到海宏公司门口,强卵子吩咐其他人都不要下车,把车全部停到马路对面不显眼的地方,就带着夏定中一人走进门去。

  办公室里只有老黄一个人在打电话,强卵子一言不发地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不请自坐,两条腿交叠着搁到了茶几上。

  “夏老板,稀客啊。”老黄一眼就看出夏定中这次找来了帮手,但眉目和善的强卵子并未引起他的重视。

  “黄老板,不浪费你的时间,我就开门见山了。”夏定中也来了个不请自坐,“还是上次那件事,想跟你再商量商量。”

  “不好意思,正好没空。”老黄的脸一下子拉长,继续打他的电话。

  强卵子仍然一声不吭,站起身来,伸手把电话线猛地扯断,脸上毫无表情。

  老黄盯着强卵子上下打量,这才知道来者不善,没3卩么容易打发,赶紧冲着门外叫了一声“小福子”,唤进一名吊二郎当的小伙计。

  碰到了麻烦,二话不说,连忙折进隔壁的房间叫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正在隔壁喝茶聊天的哼哈二将一前一后闯了进来。

  “别慌,没什么大事。”沙发上的强卵子玩弄着手里的电话线懒洋洋地说。

  “哎哟,是强哥啊!”哼哈二将严峻的神色一下子松弛下来,脸上平添了。

  一看双方认识,老黄暗暗松了口气。

  “二位弟兄原来在这里混啊,怎么样,挺滋润吧?”强卵子俨然一副老前的气。

  “马马虎虎,马马虎虎。”哼哈二将口气很谦虚。

  “今天来这里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咱们弟兄归弟兄,场面上的规矩归规矩。”强卵子的口气有点儿严肃起来,“老话说得好,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我不讲交情,今天只好得罪了。”

  “那是,那是,生意归生意。”哼哈二将说话的声音小了一半。

  老黄早就看出对方的来头不小,自己的二员大将已先矮了半截,形同不战而败。等到哼哈二将鬼头鬼脑地凑近来,压低嗓音报出“宝宝”这一响亮的名号,心头更是如同浇了一盆冷水。

  “黄老板,现在能谈正事了吧?”夏定中坐到了老黄的对面。

  “夏老板,好样的,真是看你不出啊。”老黄狠狠地挖了夏定中一眼,还是有点心有不甘,“这样吧,账本不在我这里,我打个电话叫会计送来。”

  老黄虚晃一枪走进隔壁房间,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搬救兵。现在,脚前的这两条狼狗算是白养了,关键时刻屁股坐到了人家的板6上。宝宝当然得罪不起,但现在来的只是一个人,还搞不清会不会是虚冒宝记名号,现在只有冒险再赌一把,哪怕待会儿讨价还价也有利。但是,宝记在本埠威震四方,一般吃社会饭的混混哪敢与其叫板,只有找过江龙了,四川帮也好,安徽帮也好,也许不清楚宝记的深浅,可还有周转的余地。

  哼哈二将已经跟强卵子聊成了一片,如同久别重逢的朋友在叙旧。二十分钟后,门外急匆匆驶来一辆七座小面包车,跳下五六条神情凶悍的大汉,

  看衣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马,腋下夹着用报纸包裹的砍刀、铁链、钢管等物,气势汹汹地涌进门来。

  “哟呵,黄老板,想把事情再弄弄大?”强卵子依旧坐在沙发上没挪身。

  老黄不吭声,继续冷眼观察强卵子和夏定中的反应。

  哼哈二将估摸自己夹在中间有点不尴不尬,相互交换一个眼色,乘空气紧张没人注意,相继溜到隔壁房间去了。强卵子还是没事人一样,将电话线在手指上绕来绕去地玩弄,夏定中就没那么镇静了,毕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有点了。

  “黄老板,你可别干傻事啊。”夏定中觉得自己有必要再作一点提醒。

  “没关系,黄老板喜欢玩,我们就陪他一起玩玩。”强卵子摸出手机,拨通了马路对面车里的人马,“都过来吧,黄老板请客吃晚饭。”

  二十来号人马本来就是惟恐天下不乱之辈,一个个摇摇晃晃鱼贯而人,坐在桌上,靠在墙上,东倒西歪,把办公室挤得水泄不通。

  老黄知道自己算是死定了,再也没有任何退路。二十几个不速之客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进门来全部空着手,没有一个持械的,你就是报警也抓不住把柄。再看自己叫来的人马,倒是全副武装,有理也变没理了,再说过江龙看地头蛇人多势众,也早已失去斗志。

  “黄老板,晚上开几桌啊?”强卵子嚷嚷道。

  “好吧,明天上午全部办好。”老黄平静了下来,心里再疼也不想让别人看出,“直接转账。”

  “早这么痛快多好,省掉多少麻烦,还不伤和气。”强卵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递给老黄,“账目明细全在上面,最下面是银行账户,就按这个账户划。”

  夏定中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会这样安排?原来的想象中应该是划到自己的账户,再付出半数给宝宝,现在倒过来划到他们账上,不会生出什么意外来吧?见钱眼开是普通人都难免的毛病,他们这票人怎么说都是流氓恶棍,不管嘴上如何标榜江湖道义,就怕最终来个说一套做一套,那事情就越来越糟了。

  “不用麻烦了,就直接转我账户吧。”夏定中提醒强卵子说。

  强卵子不知是装没听见,还是根本不屑再啰唆,只管忙着招呼手下人马夏定中发现,老黄本来哭丧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微笑。

  正所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几天里不断有人出去——放票、送劳教、转监——当然也相应补充了不少新鬼。比方说今天,一下子就送进了三个人。

  新鬼们一一招供:一个是挪用公款炒股票翻了船的会计,据说他赚钱的目的是为了给女朋友买镶钻石的项链及给自己买一辆“声音比摩托车还响”的跑车。另一个是“量黄米!”的卡车司机,晚上在路边店和一个“活儿不地道”的性工作者就资费标准发生争执而大打出手,“长得跟番茄似的,还好意思加收五十块”——被侵犯了消费者权益的卡车司机至今仍愤愤不平。最后一个是、的下子的着一块块酷似雕琢出来的肌肉,使人联想到一头结实的小牛犊。

  不,道进的一是摆平龙头大哥。

  地“他妈的,谁是你大哥?”沈立民一看便知这厮是富有经验的老官司,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说,以前是不是吃过定粮!”

  “嗯。”小牛犊摸着发烫的脸点点头。

  “吃哪碗饭的?”沈立民刚才用力太猛,连自己手都疼了起来。

  “倒斗!的,身上带的雷管被帽花踩了。”小牛椟回答道。

  “你他妈哪碗饭不好吃,偏偏吃臭饭,好吧,号名就叫棺材吧。”沈立民抚摸着自己的手掌作设备保养。

  “棺材!”牛眼一声大叫,算是当场调试。

  “到。”民间非法考古工作者响亮地答应道。

  “今天没工夫搭积木每人演一个小节目算了。”沈立民又开了腔,“喝生啤、听落地音箱、小猫钓鱼、小鸡拔河,你们自己挑吧。”

  “谢大哥照应,我喝生啤。”棺材的脸色非常轻松,似乎还有点儿高兴。

  喝生啤挺简单,其实就是取一塑料杯,当众自己尿自己喝。

  棺材真不愧为老官司,此刻立现英雄本色,尿满后眼都不眨一下,一仰脖子把泛着白沫的、确实够新鲜的“生啤”一饮而尽。

  夏定中倒是一阵干恶心,差点儿吐出来。

  听“落地音箱”要复杂些:由四个人抬手抬脚地将文质彬彬的会计架起来,头朝下,脚朝天,移到便坑边将整颗脑袋凑近坑洞,高声背诵三遍事先已经教习过的一首儿歌:“一面小花鼓,鼓上画老虎,宝宝敲破鼓,妈妈拿布补,不知是布补鼓,还是布补虎……”声音经坑洞的反射、回响,音质确实不凡,要命的是沼气刺鼻,而且一着急老是把绕口令念错,错了又必须重念,所以看似简单,其实麻烦。

  “轮到你啦。”牛眼瞄上了卡车司机,“有没有托鸟笼!?说实话,要是敢摆噱头,老子让你半身不遂。”

  “鸟笼?我没什么鸟笼啊。”卡车司机虽然走南闯北,但这么专业的切口还是闻所未闻。

  “蠢货,老大问你有没有性病。”老母鸡插嘴道,“把老二掏出来给大伙儿过过目,看看是不是符合国家卫生标准。”

  “没、没性病。”卡车司机赶紧申明。

  “把蹬空子给我卸了!”沈立民不耐烦地命令道。

  “把裤子脱掉,检查一下你的老二。”老母鸡同声传译道。

  卡车司机只得照办,一脸难堪地“卸”下了自己的“蹬空子”,不过事实证明,他的笼中之鸟确实安然无恙,品相光鲜体面,确实符合国家卫生标准如果国家真有相关标准的话?

  “哟,还挺卫生的,洗一洗就是装盆子上国宴,也不给咱们国家跌份儿。”老母鸡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兄弟,赶紧热一下身,待会儿钓鱼时拿个好”

  牛眼刚找来一根细布条——“钓鱼线”,小猫钓鱼的好戏正待开场,铁门一,了了一一的一,一关,家全都笑弯了腰,毫无疑问,这份答卷给大家增添的乐趣显然要超过小猫钓由简单的注明文字得知,这份问卷来自一个相当权威的研究机构,目前在全国范围内组织一个大规模的普查活动,以了解国人对性和性病的认识、态度。由于不难理解的原因,一般人面对这一大堆稀奇问题难免会产生尴尬和顾忌心理,愿意接受测试的人必定有限,于是组织者想到了铁窗内失去自由的人们!现在是你肯答得答,不肯答也得答,不买这份账不行。

  凭心而论,问卷上满纸者卩是严谨、认真的学术问题,换个场合也许还令人肃然起敬,但在目前情况下,则大有不伦不类的滑稽感。问题全部是选择类题,分A、B、C、D四种答案,在下面打勾就行。管教临走时宣布了几条纪律:态度必须严肃认真,不许商量,不许偷看。

  一共几十道题,打打钩,十来分钟就结束了。

  第一个交卷的是木瓜,沈立民接过来一看笑得脸都发了紫。有一道题问“性生活时有无清洗生殖器的习惯”,是“之前”还是“之后”,是“不洗”还是“时有时无”——木瓜糊里糊涂地答了个“之前”。沈立民哇哩哇啦地嚷开了:“临阵擦枪,你他妈素质比卫生局长还好嘛。”

  又一道题问:“公用剃须刀是否会传染艾滋病?”大家都果断地答曰“否”,并强烈鄙视出题人的弱智。怎么可能呢?人们深刻地分析道,他妈的刮须又不是。

  类似概念的一道题问:“阳痿是不是性病”大部分人毅然答曰“是”只有夏定中一个人答“否”,心里觉得这问题真有点儿像文字游戏,跟玩“脑筋急转弯”似的一沈立民一见倒沉思起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发表他的学术见解:“我他妈知道了,不传染就不算性病。”

  “开张啦!”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伴随着这声诱人的呼叫,走廊里吱吱嘎嘎滚来了一辆小推车,在管教的监视下挨着每一间号房叫卖。推车的是个年纪不轻但保养得很好的外牢,长着一张笑眯眯的圆脸和二撇倒挂眉毛,一看便知是个特别会拍马屁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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