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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消失的小野秋子(1)

书籍名:《紫色槿花》    作者:赵韶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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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子这个人,其实只比康宁小五六岁。按他的意思,康宁跟他爷爷一辈呢,就是比他大得多,称老人家是应该的。他这个人觉得康老爷待人心肠忒好,尤其是对他韩家,更是没说的。他这个人心里装不住啥东西,有啥话儿爱跟老爷说。就说这次上山去盘桃吧。前几天,盘桃村人路过大院门口,那人认识焦连子,在门口歇了歇脚,喝了一大碗凉水。那人说:“老焦,你姑滚坡了,你们知道不知道?”连子一楞,摇摇头,说:“上边没下来人,也不知道。”停了一会儿,又说:“那以后这一家咋过哩。”说罢,深深地叹了口气。盘桃那个过路人,随之也附和了一句,说:“可不是嘛,以后日子难过哩!”

  第二天,他跟东家康老爷说了,自己要去后山盘桃,去看看滚坡的姑姑。老爷又叫老姚去前边大门口,替焦连子一天。第二天,他要厨房背满一褡裢火烧镆,又去村东的杂货铺买了一包点心和一斤黑糖,康宁叫焦连子带上去到后山看姑姑。回来天都黑透了。吃过饭,他去厨房端了一盆热水,烫烫脚。他正烫脚的时候,康老爷来到他面前,问他姑姑伤得怎么样。焦连子说,不能动了。上半截不耽搁吃喝,下半截不知道屙尿。你说可怜不可怜?他不等康老爷回话,又自叹起来:“她且不说,我那几个表弟更愁人。我说给你听听,大表弟是个拐子,年轻时办过一个人,跟他生了个双胞胎,俩闺女,后来跟一个常进山卖京货挑子的跑了,撇下俩闺女,过的日子是吃上顿没下顿,俩闺女连条裤子穿都没有。二表弟是个傻子,个子长得又高又大,是个大骨胎人。成天饿得直哭,也不知道去干活,满山的野果子,也不知道去摘着吃。我姑姑身体好时,她上山去种点粮食,摘点野果晒晒冬天吃。花销钱嘛,采点药,采点五味子卖了,买点盐吃。”

  焦连子说着说着,就不说了。是他说不下去了,他见在听他说话的康老爷,唏嘘着,泪水都不是一行流的,他真不敢说下去了。他忙问:“老爷,你这是咋哩?”康宁双手捧着脸说:“连子,咱们这儿还有这样穷的人家?我现在才知道,真该死!”他“连自责自己。连子说:“后山穷人家多哩。”康宁嚯地一下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深沉地说:“连子老弟,明儿个,你领我去你姑姑家那村看看,好吧?”连子不解地说:“康老爷去那咋哩?山路不好走,况且你看这雪也没想停的样子。你要想去,咱等雪消了,有路了,咱再去不迟。”

  “不行,明儿个咱们非去不可!”康老爷丢下这句话,开门走了。

  焦连子楞怔半天,想不通康老爷非要上盘桃是什么道理。康老爷这个非常的举动,让焦连子这个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的粗人,一夜像在烙烧饼一样,在床上反过来,掉过去,高低不能入睡。不知道什么时候,俩眼皮打架,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才睡着了。

  2、天才麻麻亮,康宁和连子就上路了。三十多里的山路,他们在小晌午的时候,才走到盘桃村。

  一路上,焦连子给康老爷说了许多他表兄弟们的故事。有一件事是说他大表兄和村里一个叫大秃子的光棍汉的。在草坡上,他大表兄放着村里的十几头牛,他自己家的三头牛,一头老母牛和一头小母牛犊 ,还有一头 牤牛蛋子也混在群里。大秃子放邻村地主家的一群羊。那群羊,在头羊的引领下,毫不费劲地溜溜地走着。这群牛,悠悠慢慢随着羊群走着。它们似乎在游山玩水,一副轻松休闲的样子。连子他表兄一副神秘不解的样子,问大秃子:“前天晌午饭后,我不想歇晌,要去跟你下四布丁,见羊圈门从里头锁着。在外边听着里边羊群,突突跑过来,突突跑过去,是咋着哩?”他当时心里好生奇怪,在外边喊叫大秃子,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里边人应声。他心想,是里边有贼吧,可又不像贼。那贼咋会把羊圈门开开,再去把门锁住。他心想我就不走了,看你贼咋出来?他在对面的一棵老槐树底下,坐那好等。等啊等啊,他实在太困了,索性躺到槐树下。老槐树好荫凉,小西风吹着,不一会儿,连子他表兄就睡着了。待他睡醒来,胳膊一伸展,睁开眼一看,乖乖儿,羊圈里空空,只剩下一摊摊羊尿,一堆儿一堆儿的羊屎蛋儿。大秃子放羊早走了。

  连子他表兄瞅几天,都没逮住和大秃子一块出坡。今儿个好歹把他逮住了,他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大秃子狡猾地笑了一声,说:“你真想知道?把你的烟袋拿来。”他真不想大秃子使他的烟袋,这家伙嘴臭着哩,他吸一袋烟,连子他表兄得拿到九泉眼边,用泉水洗上九遍十遍哩,才能把那股臭味儿洗涮净。

  “我给你说吧,”大秃子眼睛朝四下瞅瞅。连子他表兄不耐烦地说:“瞅球哩,这个时候又没人,怕球啥哩。”大秃子说:“你得给我发誓,发大誓不说出去,我才跟你说。”

  “好,我发誓,谁说谁是球。”

  “这不中,太轻了!”

  “谁说日谁妈吧。”

  “那我都说了。你猜猜吧。”

  “你搁那日羊哩!”

  “你狗日哩,看见了?”

  “谁看见,日他妈!”

  “那你没看见,真没看见?”

  “真没看见。”

  “那,你咋猜得恁准?”

  “我听见了。”

  “我日羊你怎么听见了?”

  “我当然听见了,羊群在圈里突突过来,突突过去,日弄恁大声响。”

  “那是!那母羊不老实,累得跟着它东一阵儿,西一阵儿地跑。”

  “那你可弄美气哩。”

  “嗯!也中。咋着也比要饭的吃尻腿弯强。”

  “你狗日的,啥时候叫老哥也过过瘾。”

  “中!那还不是现成的。”他大秃子忽然不说了。俩眼睁得跟牛蛋子一样,一拍手说:“放着穿红袄的不要。”

  “啥!穿红袄的?”

  “啥?你朝前看看,”大秃子指着引着小牛犊的老母牛。

  “哪能?”

  “能,羊还行哩,牛才中哩。不信咱们试试。”

  当他们把羊群和牛群,赶到坡上。他们两个把老牛牵到西边的高梁地。连子他表兄说:“牛个子大,人个子低会中。”大秃子说:“牛大就有剥牛法。”他说着把老牛牵到地堰下边,那牛正好高出地沿一点。连子他表兄就顺着地堰往牛屁股上爬。大秃子说:“你来牵牛吧,这牛你看眼瞪着我,真害怕牵不住。”连子他表兄不管大秃子说啥,他也不听了。急急地褪下裤子,露出裆里那个硬梆梆的家伙,一下就爬到牛屁股上,准准地插到那个美美的窝里。正当他要美美地受活一阵儿的时候,忽然他被牛腾空撂了起来,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跌倒乱石堆上。大秃子扯不住发狂的老牛,被它一头顶翻在乱石堆上,脊背也被牛踩了一下,疼得歪着嘴巴爹呀,妈呀地哼着。连子他表兄被牛摔得头破血流,昏倒在石头堆上。还是大秃子忍着痛,爬起来,走到他身边,把他扶了起来。看着连子他表兄一头一脸都是血,忍不住埋怨他说:“你这家伙,怕人家先尻。我说过怕牵不住你家的牛。你不知道,你家牛见我把个牛眼瞪得跟羊蛋恁大,我真害怕它羝我。这边我喊你下来,你不听,你一下可入进去了。那牛疯了一样,朝我扑过来,头一低,两角把我撂翻个儿了,从我身上踩过去。妈妈 ,这不是要我的小命哩是啥。”

  大秃子把连子表兄烟袋里的烟叶,都倒到一块平石头上,点着火,烧了一堆烟叶灰,朝连子表兄头上的血口子摁了一把,先把血止住了。

  盘桃沟村头,有一盘石碾。一个瞎眼的婆婆,独自一人在推碾。碾盘上满是发了霉的带黑斑的红薯片。在离碾盘几丈远的地方,都能闻见坏了的红薯片那又苦又涩的气味。那婆婆推推停停,用刷子在上边扫扫,再推推停停,再朝上边扫扫。

  焦连子向康老爷说,这瞎子婆婆和他姑姑家住的是邻居。她有个独生子,在十七岁上去镇上赶集,被一群向西逃的国民党败兵抓了,从此杳无音信。她成天想儿子,把一双眼也哭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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