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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捉凶杀匪(6)

书籍名:《铁血》    作者:梁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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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老太太打个唉声,泪又流了出来,忙着擦了。朝向媳妇不明就里,见婆婆泪流得更顺溜,以为还在思想从前受的委屈,就劝道:“娘,这些年都过来了,还想那些事干啥,咱们做女人的,身入男人家,死了就是人家的鬼了,沟也好,坎也好,两条腿支撑着肩膀,一把扫帚、一把火打发时光,也就过来了。”

  刘老太太说:“看我儿媳妇会说,我哪是想从前的事了,还不因为你。”

  朝向媳妇惊异,说怎么因为我?

  刘老太太道:“可不是因为你,朝向不中用,娘也是才知道的,你爹这挨千刀的非要刘家留个后,咱刘家再无外人,没有好种籽哪儿会有后?”隔了一会,她又说:“我也思量着你是该怀个娃的,实在不中咱就借个种,咱们做女人的,除了生儿育女还能有啥,不就是生了娃伺侯男人么?”

  朝向媳妇只听得耳根子发热,万万没想到婆婆想的是这回事,思量着婆婆的话,再思量起往日老刘头的所为,心里刹时雪亮。痴眼看对面的山,她无意天空的鸟,飘浮的云,远处的林,女人生来就是贱命么?一个清痩的身影晃在眼前,那眉眼分明就是来顺。想着来顺,心里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许多不自然的念头在心里埋着,明明是寂静的天,偏偏耳根子底下响起来顺不成调的唢呐声,可哪里有来顺呢,她有些怕白天了,也怕黑天,心底里有许多说不清的话,鼓胀得难受。

  八

  出山的太阳总是不早不晚,温和地照着邵家沟,翘尾的喜鹊是喜欢叫的,盯紧了走出家门的老刘头,他肩头的土枪擦得明亮,只是这两天猎物却不曾打到一只,但山还是要去的,从早上出来到现在,眼见着又是一个日头西落的黄昏,如何迈着他老当益壮的步子,离开这块可以供他打猎消遣的西山,可以劳动筋骨的运动场,可以让他想心事的地方,不消说,走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步伐了,山梁上的风已静止,树木都呆呆的不动,该怎样提起他心中的计划呢,老刘头虽然不要脸,到底也不好意思轻率出口,不管咋说,毕竟是隔着一辈子的人,话能随便出口吗?将至日落的时候,他坐下来歇息一阵子,把天上的最后一抹光亮歇下去,直到有月芽挂在树梢头,把脸色遮掩了,他才拍落身下的土,将心底的隐私紧藏着,走到自家的大门前,他拍拍大门,好一会子,才听到院落里响起了不慌不忙的脚步声,接着是朝向媳妇的问话:“谁呀?”

  “我。”

  老刘头为女人的问话感到温暧,这些日子,不管怎么看女人都觉得顺眼,说的话也中听,听到音儿,让老刘头就有说不出的舒坦,屋里传来刘老太太的咳,响声不大,却听得清清楚楚,老刘头就觉得喉咙堵了一下,有一口痰是在嗓子眼里,说不出的厌恶,月是新升的月,明明亮亮的,一忽儿又被云遮住,街上传来脚步声,又远去了。

  “朝向在屋吗?”老刘头问。

  “刚才让来顺给叫去了。”朝向媳妇答。

  “啥,来顺又来过了吗?”老刘头觉得晚上的风挺凉的,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女人的心却提起来,后悔不会说谎话,说谁不中呢,怎么就提起来顺。愉眼看老刘头,看不出什么不愿意的颜色,忙打岔说:“爹,你还没吃饭呢,锅里有饭给你热着,趁热吃了吧。说话的工夫,已将饭菜端了上来。”

  这顿饭,老刘头吃得特别慢,每一个饭粒都嚼过了,似乎要品出特殊的滋味来,他望不见自己肚里的肠子怎样横七竖八弯在里面,饭粒又怎样下,思想却转了十八道弯。

  朝向媳妇已回到自个的屋,朝向不在家,这世界就格外清静,却不晓得来顺找他又为了啥事,该不会是因为李三吧。她觉得头有些痒,好些天没洗头了,尘灰早已落下不少,再不洗会生死虱子呢。就出屋抱了一捆柴禾,将水温上,倒进盆里,水热气腾腾的,冒着白雾,她把头浸在盆子里,抬起来时,已淋下水声一片,天也是凉,就把上衣披在身上,一双手臂洗得嫩藕一样白。对面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接着是争吵,又“啪”地一声,传来刘老太太低低的哭声,声音哽咽,像是给什么捂住了。又是在打架么?她停止了撩水,侧身倾听,哭声却停住了。又有脚步声传来,随着轻缓的脚步,老刘头已站在跟前,说:“洗头也不关门,看再着了凉。就随手把门关了。朝向媳妇觉得心提到嗓子眼上,身子一抖,披着的衣服滑落到地上。”

  微弱的灯光恰在这时哑然而熄。月亮还在亮着,透过了纸糊的窗子,反照出女人身上的白光。朝向媳妇就觉得身子已被一双手臂抱住,她心里惊怕,却不敢动,不敢叫,她嗅出了男人的气息,一时间浑身无力,任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慌乱地在身上抓摸.....

  无语的朝向媳妇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是怕了老刘头,又不甘给糟踏了,轻声叫:“爹,爹呀,你放了我。”

  老刘头的声音也低:“你不是说过么,只要不杀来顺,你什么都依爹么。”

  女人便没了力气,挣扎得也甚是勉强,心里流着泪说:“就给他日了吧,就给老畜牲日了,要不然又能怎样呢?”

  这样想着,劲就泄了。没有多少反抗气力的朝向媳妇很轻松地被老刘头抱到炕上,气喘吁吁的老刘头有说不出的兴奋,正要有进一步行动,大门“吱呀”一声响起,朝向媳妇惊叫了一声:“爹,这成啥了呀爹。拼力挣脱开老刘头,整整衣裳,见是朝向回来了。”

  老刘头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骂了句:‘‘怎没死到外头呀。”摔开门走了出去。

  九

  来顺还是照常来,尤其知道老刘头天天进山,不在家里,脚步更走得勤,有时说找朝向,偏朝向给娘找个因由支应出去,不在家里,他便在炕沿坐下,跟朝向媳妇聊天。刘老太太以前看不上来顺,这些日子却有了另外一层心思,每到这时,总是知趣地躲开去,很久不回来,老刘头是不悦意的,一听提到来顺,便发脾气,要去来顺家耍闹,刘老太太便劝:“当自己是小孩呢,去找人家,跟响亮说啥,说你想做没脸的事,来顺碍了眼么,还是争风吃醋了?说不出道理么。”老刘头不听,朝向媳妇来劝,就肯听了。而朝向媳妇每次见到他,又多出一份不自然,一种沉重得像山一样的分量压在心头,白天不敢表现,只是在昏昏的夜幕下,把头埋下来,将泪一遍遍抹去,痴想起嫁过来这么久,经历过许多的影子,却没有一个是清晰的,晃晃然竟如梦境一般了。

  这天晚上,有人捎话来,说娘病了,朝向媳妇放心不下,昨天夜里睡觉就老觉着有什么事,还有什么响动,又听不清是哪里响,是老鼠又来做怪么?却不像老鼠咬东西的声音,那就是有什么不祥的事儿了,今早这不就应验了,娘的身子骨本来就不硬朗,长年累月病歪歪的,这她知道,这次看来病得不轻,要不然是不会给信的,她心下着急,等着天色快点亮,心里有事,也就更睡不着觉,朝向几次催她躺下,她只作听不见,痴坐着等天明的到来。

  天果然就亮了,太阳红艳艳的,一片新气象。朝向的晨睡正鼾,一条胳膊在外露着,软乎乎的,虽也有丛生的毛,并不见男人应有的强健,落眼看他半张的嘴,有涎水正流出来,流到枕头上,已湿了一片。就这样一个男人么?靠他养家糊口么,她鼻子有些发酸,眼泪差一点落下来,朝向却在这时醒了,伸个懒腰,又连打两个哈欠,将身子转到另一边去。

  朝向媳妇把一切收拾停当,跟刘老太太知会一声,挎着小筐走出了家门,刚到村口,路旁闪出来顺,两眼惺忪着,也是刚睡醒的样子,见了她说嫂子你是回娘家吗?

  朝向媳妇答:“娘病了,回家看看,来顺你是咋知道的。”

  来顺说;“昨天捎信的人我遇见哩,是盘问他才知道的,本来是想跟着过来给你送信的,可我见不得你公爹老刘头才没敢直接去你家,他若见了我,眼睛瞪得跟斗鸡似的,还不得抄他的破土枪呀。”

  朝向媳妇说:“有正经事你怕啥呢,你又没做贼。”停顿一下,又笑着说:“真看不出,来顺还有这样的小心了。”

  来顺嘻嘻笑,四下望一望,招手说:“嫂子,你过来。”带头往河边去。

  朝向媳妇不知就里,看他鬼鬼崇崇的样子,心下好奇,就跟了过去。来顺俯身从河边的树枝子里抽出一只鸡,急急塞进她的手里,说:“嫂子,你带回家去,给你娘补补身子。”

  朝向媳妇一愣,说:“来顺这是你家的吗,是不是愉了人家的鸡给我送来,带贼味的东西我可是坚决不收的。”

  来顺说:“嫂子你想哪儿去了,我来顺是那种愉鸡摸狗的人吗?”

  朝向媳妇说:“那你的鸡又是打哪儿来的,你得给我说清楚,要不嫂子会生气哩。”

  来顺说:“不是我家的,不是我愉的,昨天路过这里,见这只鸡在一边站着,本想吓吓它,拿石头一打,不想打在头上,扑棱几下就死了,我不敢拿回村,扔了又可惜,刚好你回娘家,给你娘炖了,补身子呀。嫂子你放心拿回去吧,万一有人找来,有我来顺一人顶着,只要你娘的病快些好,我也就放心了。”

  朝向媳妇不好推辞,接过鸡放在筐里,用头巾盖好,匆匆往娘家去了。

  媳妇不在家,将近中午的时候朝向才爬起炕,胡乱吃口饭,就出了家门,漫无目地四处乱走。朝向走着走着,见不远处站着来和,头戴破耳帽子,手持一把镐头,大概是去挖树墩子,正要答话,忽见一个人从村口跑过来,那人跑得是快,竟如奔马一般,边跑边回头张望,待跑得近了,朝向不由诧异,那不是表哥李三么?气喘吁吁来到近前,未及抹一把头上的汗,李三一把抢过镐头,又把来和的破帽子摘下来戴在头上,急急忙忙地脱下上衣,压在石头底下,对来和跟朝向说:“若有人问,只说朝那边跑去了。”

  将破帽子扣在头上,压住半边脸,扛起镐头向地边上走,就劈起树墩子。来和正纳闷,就听一阵喊叫声,十几个带着枪的人如飞奔来,看样子是做警察的,个个都跑得灰头土脸,汗水淋漓。来人跑到来和跟前,把身子停住,其中一个长着高个子,戴着大盖帽的,高声喝问:刚才看见一个贼汉子跑过去了么?

  来和不敢答话,只是心惊胆颤地往另一个方向指了指,朝向也点了点头。大汉带着几个人匆匆奔去了。

  见人去得远了,李三停住手,转过身来,递过破帽子,镐头,跟来和说些感谢的话,朝向早走了过来,拉住表哥的手问:“这是得罪谁了,幸亏你想得出这样的办法,将他们唬走,真吓死人哩。李三咧咧嘴,把笑带在脸上又笑不出,转头看了看来和,说:咱先回家。”

  十

  老刘头又上山了,刘老太太心气不顺,去串门子,找女人们说体己话,家里没别人,李三进来便嚷饿,朝向找些现成的吃食,又拿出些酒,陪着表哥饮上两口,只是他先前没喝过酒,当那如水的液体下肚,就觉得嗓子里有一条火龙在烧,直辣得眼泪挤出三两滴,五腑六肺跟着翻动,勉强才压住了。李三却像没事一样,饮得欢畅,吃饱喝足,便躺下歇,也真是累,也真是困,躺下就睡个半死,连朝向要问他几句话的工夫都没有。朝向正心中愤愤不平,突然外面传来嘈杂声,好像声音就在门外,隐隐的,朝向觉得跟表哥有关,悄悄掀开门缝张望,可不得了,原来是先前追赶表哥的警察回来了,没追到人,竟奔了村子,正叫嚷着谁家藏了胡子,若见了影儿,立刻交出来,要不找寻到了要全家杀头的。吓得朝向忙把门关严,背靠在门上,半天没反应过来到底该怎么办,警察找人,说不定会逐户搜的。爹娘不在家,朝向一时间没了主意,想了想,转身先闩上大门,这才返身往回走,走过院子中央又觉得放心不下,重新返回到大门口,看门是否关得牢。自表哥给人一路追赶过来,朝向心里就一直像打鼓一样跳,表哥可倒好,却没事一样死睡上了,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孽,给警察这般追,这要是给发现他是在自己家里,说不得全家人要跟着受连累的,想到此,朝向顿时吓得冷汗淋漓,陈家惨状犹在眼前,竟是一片血光,还有满斗不肯闭上眼睛的头,瞪得吓人。他腿哆嗦着,盛满酒食的胃再也装不下小小的却急于跳跃的心脏,一口污物喷射而出。

  “咣啷”一声响,大门似乎有动静,吓得朝向一屁股坐到地上,并不曾有人推门,只是有一阵小风从门缝吹进来,把他跑到嗓子眼的心脏又吹了回去。朝向抚着胸脯站了一会,正要回屋,门声又响,这回是真的响了,朝向以为是警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正六神无主,听到爹的叫门声,这才舒了一口气,把门打开,放爹进来。

  原来老刘头在山上看见有警察来村里了,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他虽然没见到李三,也猜得八九不离十,这才急忙赶回来。

  刘老太太这会子工夫也跑了回来,见老刘头在院里立着,就问:“不知道警察要做啥,正挨家挨户地查问呢。”

  朝向颤颤地问:“是真的查呢么?”

  刘老太太见他神色有异,问:“咋,是你惹祸了?”

  朝向说:“没,是表哥,正在屋里睡着,警察就是追他哩。”

  老刘头立刻进屋,见李三果然睡着,脸色红润,满嘴的酒气,老刘头急忙摇他的肩膀,叫:“三儿,三儿,快起来,警察来抓你哩。”

  李三迷迷登登睁开眼,一时还没弄明白,刘老太太过来,说:“这可往哪儿躲,出又出不去,这可咋整呀。”一拍大腿,说:“我怎么忘了呢,猪圈是新垫的土,要不先到那儿藏一会儿。”

  李三已明白事情的原委,也是吓得不轻,赶紧跟刘老太太出了屋门,跳进猪圈里。这里刚安顿好,就响起叫门声,刘老太太忙过去把门拉开,警察就进了院子,领头的训斥:“大白天的,把门关得这么严实做啥,定是有见不得人的事哩。”

  刘老太太忙赔着小心说:“不是哩,还不是前一阵子给胡子闹的,听到外头嚷嚷,以为又是他们来了,这才关门哩。”

  领头的又训斥:“你眼睛长了蛆,瞎成屁眼呀,我们是胡子么?”

  刘老太太忙说:“是哩,是哩,我是眼神不济哩,你们是官家当差的呀,怎么会是胡子。”领头的就问:“家里来没来生人?”

  刘老太太应:“这不都在家,哪里有生人。”

  领头的正要再问,扭头望见朝向,上下打量,看得朝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领头的问:“你先前在村头了,你给我说实话,到底见没见到生人跑过去了?”

  朝向望爹,又望娘,吭吭哧哧的,老刘头训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看见就看见了,没看见的事别瞎说。”

  边训边丢眼色,朝向勉强说:“没,没,我是刚过去你们就来了,没见着生人哩。”领头的用手点指着朝向的脑门,说:“看你挺老实的,实则不老实,这是不说实话呀,说,快说,到底看没看见?”声音就见严厉了。朝向吓得不知如何应,两腿哆嗦着,就要跪下去了,刘老太太急忙接口:“儿呀,你先前回来不是说看见有个人往西山那边跑去了么,你怎么不说实话呀?”

  朝向含含糊糊地说:“嗯、嗯哪,是、是往西山那边去了一个人哩,我害怕。”

  说着话,竟吓得哭了起来,这会子工夫,老刘头进屋又出来,拿出几块银元,合在领头的手里捏了,说:“这孩子迟钝,可不敢惹祸哩,你看把他吓的,都没人样儿了,老总当差辛苦,这两个钱拿去买壶茶喝吧。”

  领头的在手里掂了掂,头一歪,指挥众警察说:“走,这家没有,咱到别人家看看。”

  正要出门,听猪圈里的猪怕生样的叫唤,顿时又停住脚,把头侧过去。老刘太太叫:“朝向,看你憨是憨,早晨就叫你喂猪,到这会子你还不喂,看把猪饿的,叫得都不是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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