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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沉沦 (2)

书籍名:《郁达夫在情爱之途》    作者: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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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达夫受了感染,笑道:“沫若兄,难得你一直都有诗人的热情,让人不至于消沉!”

  “呵呵,我就是要用热情之火烤一烤你的心,为你驱散世俗的寒冷!”郭沫若一挥手,“走,我请喝绍兴花雕去!何以解忧,除了文学,还有杜康,嗬嗬,还有杜康啊!”

  在酒馆,郭沫若提议为《女神》和《沉沦》的惊世骇俗而干杯。郁达夫把酒干了,却说《沉沦》不能与《女神》相比,文坛上下,《女神》几乎是一片赞美之词,而《沉沦》却是毁誉参半。

  郭沫若抹一下嘴边的酒液说:“这个你不必介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价值才会有争论,有争论才会有影响呐!”

  郁达夫抿一口酒,道:“我有个想法,趁《女神》出版周年之际,开个纪念会,把文学研究会的人也请来,大家撇开宗派之见,畅谈文学,融洽感情,岂不是件美事?”

  “要得要得,是件美事!”

  “历朝历代,文人都是统治者的下酒菜,文字狱的受害者,如果还意气用事,为一些鸡毛蒜皮搞内部讧斗,实在是没意思。‘文人相轻’早该改作‘文人相亲’了。”

  郭沫若说:“有道理,有些笔仗,确实没必要打。”

  杜康似乎真能解忧,两人喝着喝着高兴起来,一连干了数杯,一直喝得醉醺醺了,才互相搀扶着出了酒馆。这个时候夜已深了,郁达夫却毫无睡意,红着眼说:“沫若,刚才你注意到堂倌的眼神没有?”

  “我呀,见到酒就见不到别的了,还管他谁的眼神不眼神呢!”郭沫若说。

  “我可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了!刚进门时,瞟见我这身旧衫子,他不理不睬,傲慢无礼,及至你点了好酒,又掏钱付账,他才毕恭毕敬把你当老爷!这就是奴才相,这就是国民性啊!真是可怜、可悲、又可笑!”

  “对头!可怜!可悲!可笑!我们就是要用笔尖子,把这种奴性从国民精神里剔出去!”

  郁达夫放眼四望,感慨地:“你看看这个灯红酒绿的不夜城,这个声色犬马的销金窟!表面上它是那么繁华,那么欢乐,什么悲伤忧愁全都没有踪影,可是这背后是什么呢?置身其中,我却感到,我们像耻食周粟的伯夷与叔齐,呆在荒凉的首阳山上,坐以待毙呢!”

  郭沫若手舞足蹈:“是的,我是伯夷,你是叔齐,我们是孤竹君之二子呵!我们昂着高傲的头颅,篾视空旷的天地!呵,我们难道真要在首阳山上饿死吗?饿死就饿死,饿死我们也要坚持下去!”

  两人骂骂咧咧,踉跄前行。到了租界,马路上出现了三三两两的洋人。一辆洋人开的敞蓬轿车迎面驶来,郁达夫突然冲到马路中央指着汽车大骂:“你们这些帝国主义猪猡!这里是中国,给我滚回你们自已国家去!滚!滚!都给我滚吧!”

  郭沫若急忙冲过去,拉了郁达夫一把。

  汽车擦着郁达夫一闪而过,车上的人挥手骂着什么。

  郭沫若惊得直擦汗:“好险!达夫,你真的喝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呢!哈哈,汽车被我吓跑了,洋人也被我骂走了!我好开心,好开心,哈哈哈哈……!”他狂笑不止,似乎特别高兴,一滴泪却不知不觉地从他眼角爬了下来。

  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使得郁达夫在上海的生活难以为继:他皮包中的一百多元钱被人偷走了。郁达夫气得一脸铁青,一连两天不想说话。钱虽数目不大,可对于没有一分钱薪水的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他已经没有脸面再向家里要钱,也不想再厚着脸皮借债了。他只能暂时离开创造社,去找一份谋生的工作。但是,他怎好意思跟沫若提出来呢?

  这天他迎面碰上郭沫若,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下去。

  郭沫若很敏感:“达夫,有事?”

  他面色窘迫,点了点头,舔舔嘴唇,犹豫半天才说:“我的情况糟糕透了,身上的钱被人偷走了……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份薪水可观的工作,到安庆政法学校教书,我想带孙荃同去,我也该负起为夫为子的责任了。这个时候,我本不该离开,可……”

  郭沫若马上打断他的话:“你什么也不用说,收拾行装,立即就去,这儿有我顶着!”

  “沫若……”

  “放心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难道我真忍心让我们像伯夷和叔齐一样,饿死在首阳山上?我们死了,谁来创造新文学、照顾新文学啊,你说是不是?”郭沫若爽朗地说。

  郁达夫无言以对,紧紧握住郭沫若的手,用力摇了摇。

  1922年9月,郁达夫携夫人孙荃再一次来到安庆政法学校任教。说是再一次,是因为一年之前,也是因为经济原因,他来此教过三个月书。安庆是安徽省治所在地,城里街面不宽,铺面挺多,十分的热闹。不过学校在北门外的百子桥,僻静得很。郁达夫在靠近学校的地方租了一处住房住了下来。每日他去教书,孙荃在家守着,做做家务,日子倒也过得平和安定。

  听医生说,走动走动对分娩有好处,所以郁达夫时不时地陪孙荃到外面走一走。这天傍晚,一走就走到城里来了。孙荃好奇地四下顾盼,对那些觊觎她隆起的肚皮的目光视而不见。郁达夫则不一样,他的脚似乎充满了回忆,一走就走到了一个叫四牌楼的地方。他盯定一幢木楼的门,竟怔怔地不动了。

  一年之前,那门上方是有个马口铁的招牌,牌子上是有着“鹿和班”三个红字的。一年之前的他,也总是那么苦闷寂寞,孤立无援的。所以,他就和鹿和班里一位叫海棠的妓女有了交往。他们互相给予了不少的安慰。有一回他正在与海棠聊天,隔壁突然失火,还是他帮着海棠将屋里的东西抢救出来的。离开安庆去日本参加帝国大学的毕业考试时,他还写了《将之日本别海棠》三首诗。诗里说:“海国秋寒卿忆我,棠阴春浅我怜卿”。后来,他和海棠之间的来来往往,都陆陆续续地进入了他的小说,在小说里,海棠还叫海棠,他却不叫郁达夫了,而叫于质夫。当然,小说是小说,不完全是他所经所历。为不至于使人误解甚至诟病,他还特别声明过,说“并不是主人公的一举一动,完完全全是我过去的生活”。现在,他的小说风行一时,可海棠到哪去了呢?

  他悄然一声叹息,转过身,挽着孙荃缓缓而行。他听见自己的脚清晰地磕击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像是一声声的询问。

  刚出城门,迎面遇上了校长。郁达夫把孙荃介绍给了校长,互相又寒暄了一番。校长说,能够请到他这位大作家来授课,是全校师生的荣幸,又说他的英文课非常受欢迎,好几个班都要求增加课时呢!郁达夫谦虚地说,他不过是尽力而为而已。校长瞟瞟孙荃,欲言又止:“不过……”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郁达夫说。

  “有些事,我想给你提个醒。”校长将他拉到一边说。

  “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要注意与同事们搞好关系……你是名人,十分引人注目,如果不拘小节,容易招人非议。”

  “我做错什么了吗?”郁达夫很疑惑。

  校长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告诉你,这里不光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派别之争,还有一股忌贤妒能的风气,谁的才能突出就嫉恨谁,诋毁谁。所以,我觉得你谦虚一点、超脱一点最好,如果冲突起来,我这个代理校长也帮不了你,好多双眼睛都盯着我,想取而代之呢!”

  “君子之交淡如水,各教各的课,我跟他们几乎没什么来往啊,怎么就得罪他们了?是不是有人向您说什么了?”

  “无非是说你恃才傲物,态度傲慢之类,还有联系到你的小说的,说什么对学生影响不好。当然,都是无稽之谈,你不必太介意,心里有数就行了。你既是我同学介绍来的,能帮衬到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帮衬的!”

  “嗯,谢谢校长提醒,我心里有数了!”他说,心不由往下沉。

  校长走了,孙荃关切地问:“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他闷闷地说,回头望了望安庆城内,感觉一团浓重的黑雾将他从头到脚地笼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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