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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灵感 (2)

书籍名:《郁达夫在情爱之途》    作者: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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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眼镜的同学调侃道:“对不起,我视力有限,真的没见到,告辞了!”

  郁达夫笑了笑,并不介意,把稿子放到桌上。两位同学出了门,门外立即传来他们的议论声:

  “哼,什么东西,小说有这么写的吗?中国哪有这样一种体裁?将来是断不能印行的。”

  “依我看,简直有诲淫之嫌!郁达夫还自鸣得意呢!”

  郁达夫顿时面色发白,脑子发蒙,直愣愣地瞪着门外。孙大可安慰道:“见仁见智,常有的事,达夫,你要对自已有信心。”

  “我并不太在意,只是……”

  只是什么呢?他说不出来。他只知忽然有满心的不快。他的胃痉挛起来,疼痛令他五官皱成了一堆。他痛苦地捂着心口,深深地勾下了腰……

  在杏云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后,郁达夫的胃病渐渐好转了。这天下午,他坐在病床上,聚精会神地读着书。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将他带了病容的脸衬得分外憔悴。半开的门被人轻敲了几下,他抬头一看:郭沫若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他怔住,一时竟说不出话。

  郭沫若扶了扶眼镜腿,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他欣喜地将书往被子上一拍:“烧成灰都认识!只是一时竟以为是在梦中呢!沫若兄,快进来!”郭沫若大步走到病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两人眼睛潮湿,一时竟凝噎无语。一晃几年不见,他们发现对方竟清瘦多了,而且在眼角额头,已隐约出现了皱纹的痕迹。郁达夫掀开被子欲起床,郭沫若连忙将他按住:“你是病人,安静地躺着吧。”郭沫若在床边坐下,告诉郁达夫他这次从上海一回到东京,就到他的住处找他,听孙大可说他住院了,才跑到这里来。郭沫若关切地问:“得的是什么病?”

  “胃病,”郁达夫说,“也是老毛病了,饮食不正常,又时常熬夜,胃先生就造我的反了!那天腹中忽然一阵阵剧痛,捱不过去了,这才进了医院。初进来的几天,体热竟增到了四十一度!都住了快一个月了。”

  “是吗?”郭沫若疑虑地审视郁达夫的脸,“脸色倒不是特别坏,确诊没有?不会是别的病吧?”

  郁达夫笑了:“怎么,你这个医科学生,是不是想在我身上做实习呀?”

  郭沫若摆摆手:“惭愧惭愧,想当初,我们都还抱了悬壶济世、治病救民的志向,现在却都弃医不顾,独钟文学了。想来,还是性不习医的缘故吧?”

  郁达夫:“是啊,学医与从文,本无高下之分,做好了一样有意义,但做自已喜欢的事,岂不更为惬意?沫若,这一次回国,应当有所斩获吧?”

  郭沫若眉头微蹙,说起了回国的情况。收获嘛,当然还是有的,可是,毕竟不太如意。四月间,郭沫若和成仿吾应上海泰东书局之邀回国去,想从事文学工作。抵达上海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书局允诺给成仿吾的编辑部文学主任的位置,倏忽间被别人占去,书局已另组了编辑班子。书局经理赵南公,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见郭沫若和成仿吾还有利用的价值,好言将他们留下做事,却迟迟不发聘书,也不定职位和薪水。过了十几天,见事情仍无转机,成仿吾愤而离去,为解决生计,回长沙找了一份工作。空手而归,郭沫若实在心有不甘,多次找赵南公交涉,他总算同意,替他们出版一份纯文学杂志。

  “好啊,总算不虚此行!”郁达夫叫道。

  “不过,杂志叫什么名字、何时出版、定期或不定期、稿源哪来等诸多问题,都一时难以定夺,所以赶回日本来,想和朋友们好好商议一番!”郭沫若说。

  “太好了!”郁达夫兴奋不已。

  护士送了一份饭菜进来,放在桌上,嘱咐郁达夫趁热吃。郁达夫叫郭沫若也在这儿吃饭,饭后他们好聊个尽兴,晚上也可以睡在这儿,里间有铺,是专供护士和家属休息的。郭沫若欣然颔首:“行!只要你身体吃得消,我们可作彻夜长谈!”

  郁达夫便对护士说:“美丽的姑娘,请你给我这位朋友再送一份饭菜来,好吗?”

  护士莞尔一笑:“你嘴这么甜,我当然会送呀!”

  郭沫若兴致很高,玩笑道:“不知护士小姐的嘴甜不甜?”

  “是不是想尝尝?别做梦了!”护士娇媚地一笑,转身走了。

  “沫若,有时真羡慕你的性格,比我开朗多了。你还记得,你去上海时我给你的信吗?”郁达夫笑道。

  “怎不记得?你要我回上海之后,不要为十里洋场的流俗所染,更不要忘记了留在日本的安娜。真是语重心长,用心良苦啊!只是,依你之言,似乎沫若不是回国探索文学之路,而是去招蜂惹蝶似的!”

  “达夫心直口快,冒昧了,得罪了!”

  郭沫若大度地:“哪敢言得罪?是忠言才逆耳,不是朋友,谁给你说忠言?何况,我并不觉得它有多逆耳……噢,你先吃饭吧,要不凉了!”

  郁达夫等护士又送了一份饭来,才和郭沫若一起吃。饭后,两人便在医院的小花园里缓缓散步,侃侃而谈。不知不觉中,夜色降临,淡淡的星光洒在他们的身上。

  “沫若兄,上海新闻杂志界的情况怎样?”郁达夫问。

  郭沫若摇摇头:“莫提起,提起心里就有气!上海的文氓字痞,懂什么文学!那些什么小报,《礼拜六》、《游戏世界》等等又大抬头起来,闹得挺欢,可都是些陈词滥调,而且无不流溢出麻雀牌和鸦片的气息!其他一些谈新文学的人,把文学团体来作工具,好和政治权势相接近。文坛的生存竞争非常险恶,他们那党同伐异、倾轧嫉妒的卑劣心理,比从前的政客们还要厉害。还有些讲哲学的人也是妙不可言,德文字母也不认识的,竟在那里大声疾呼什么Kant(康德)、Niezshe(尼采)。法文的‘巴黎’两字也写不出来的先生,在那里批评什么柏格森的哲学。你想,原著都没有读过的人,居然也能在那里大言不惭地批评!”

  “这种情形,也难怪沫若兄义愤填膺!但是我国的鉴赏力,和这些文学的流氓和政治家,恐怕如鲍郎郭郎,正好相配。我们将来的杂志,若立论太高,只怕是阳春白雪,和者甚寡,孤立无援呢。”

  “读者的鉴赏力当然要有所照顾,但也有赖我们去提高。再说,先驱者哪一个不是孤独之人?且尽我们的力量去做好了!”

  “目下中国,青黄不接,新旧文艺闹作了一团,鬼怪横行,无奇不有。在这混沌苦闷的时代,若有一个批评大家出来叱咤风云,那些恶鬼,怕都要抱头鼠窜呢!”郁达夫情绪受到感染,激动地说。

  “哈哈!那岂不快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郭沫若开怀大笑,随即吟出自已新写的诗,“趁着我们的血浪还在潮\/趁着我们的心火还在烧\/快把那陈腐了的旧皮囊\/全盘洗掉\/新中华的改造\/正赖吾曹!”

  “沫若,你的新诗真的不错,说不定,能开创中国诗歌的新纪元呢!”

  “有时候,觉得自已好生奇怪,每每有灵感袭来,就像生了热病一样,作寒作冷,使我提起笔来就战栗,几至写不成字!我的诗,不是做出来的,是写出来的,不,简直是它自已流出来的!”郭沫若说。

  郁达夫点头:“达夫也有同感!对于文学,我志虽不大,却也足以冲破牛斗,目空一切。我既遇了故国的奇波险浪,又受了社会的许多明枪暗箭,觉得自已所走的道路,只有这一条了,不得已,也只好听天由命,认了这一种为千古伤心人咒诅的文字生涯。出院之后,达夫当竭力创作……噢,我带你看点东西。”

  郁达夫迫不及待地将郭沫若带回病房,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叠手稿递给郭沫若。这是他完成不久的三篇小说,《沉沦》、《银灰色的死》和《南迁》。

  “好啊!我们的杂志正好需要稿子,尤其是好的小说稿。你的小说再加上我新写的《女神》,我们刊物的作品将蔚为大观呢!”郭沫若翻着稿子,兴奋地说。

  “我们的杂志不办则已,要办就要办好,在文学界闹出些影响,让世人刮目相看!”郁达夫说。

  聊着聊着夜就深了,他们还没有睡意。护士进来干涉,逼郭沫若进了里屋,并且熄灭了电灯。他们只好躺下了,但仍没睡,一里一外地说着话。郁达夫望着窗外的月光,大声说:“沫若,安娜还好吧?”

  郭沫若在里间回道:“还好,就是孩子生得多了点,经济上有些拮据……哎,你家那位还好吧?”

  “还不就那样。”

  “还记得我们和许绍棣那一场关于饮水的讨论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你到底还是饮了家里替你取的那一瓢,心里不感到遗憾?”

  “唉,有什么办法?”

  “隆子呢,现在怎么样了?”

  郁达夫沉默片刻,才说:“不知道。”

  “不知道?”郭沫若十分诧异。

  “前不久我去名古屋找过她,她的家毁于一场火灾,后藤先生不幸遇难,隆子无依无靠,也不知她流落到何方了……”

  “是这样呵……”

  他们不再言语,似乎都被浓重的忧伤之情所覆盖了。

  不过,郭沫若的到来毕竟令郁达夫十分兴奋,因为他所憧憬的文学事业要由此开头了。第二天送郭沫若走时,他建议杂志的名称,用“创造”二字,月刊、季刊都不论,每期他都可以提供一两万字的文章。他打算过两天就出院,郭沫若这一来,他不光病好了八九分,他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郁达夫请郭沫若联络一下田汉、张资平、孙大可等人,挑个日子到他寓所聚集。

  “我们先坐而论道,再起而行之!”郁达夫充满激情地挥一下手,瘦白的脸上浮出了一层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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