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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继母续弦振家业 生父挂孝黄泉路(1)

书籍名:《青春遗梦》    作者:朱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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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和母亲的死去,使奶奶和父亲精神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父亲开始抽上了鸦片烟,炉院的营生也越来越不行了,没有几年时间就倒灶了。一天徐家姑奶奶说:“娘儿两个不要光顾着抽鸦片烟,那是个无底洞,就是金山银山也能抽光,还是再找个帮手,把炉院的活计做起来,家里也有个转项。奶奶说:”大妹子,我何尝不是这样想来者,眼下水源也大了,他妈去了也快四年了,我愁的是给朱丰年续弦的事。”姑奶奶说:“给他续弦的事,我也托人打问过好几个,有寡妇前行的,不是年龄比他大,就是拉家带口的,也没有个合适的;没有出门的姑娘,听说是再续,前房又留下个娃,都不太情愿;还有的听说朱家已经败了,他又成天家抱着个火根头子,都不愿意往这火坑里跳。”奶奶叹息着说:“我看这事就难了。”姑奶奶看到奶奶发愁的样子,紧接着说:“我在想,玉珍今年也十八岁了,也到了出嫁的年龄,虽说她是你的女儿,但她根子还是徐家,给他们叠个房再把姓改过来不就行了,这样办还是亲上加亲。”奶奶说:“朱丰年比玉珍大十岁。两人在年龄上不太般配,恐怕玉珍不会愿意。”姑奶奶说:“这事若是成了,比任何人可靠,我去给她说,说成了你把她既当媳妇又当女儿看待就是了。”这天姑奶奶没有回去,和玉珍住在了一起。

  玉珍乳名存兄,是我爷爷的养女。她原是南山角下的农家女孩。当时她家里姊妹四个,她是家里的老二,最小的是个弟弟。家里虽有几亩地,但年年青黄不接,农闲时她父亲在附近挖点煤驮到东门外的北柴场来卖。爷爷也常买他的煤,久而久之相互亲近了起来。一天她给爷爷送煤时,也把她领来了,那时年仅八岁,长得机灵俊俏,奶奶对她十分喜欢,问她叫什么名字,姊妹几个,同时把我的大姑拉到跟前说:“快叫姐姐!”大姑羞嗒嗒地叫了声“姐姐!”便打发她们到外面玩去了。

  她俩出门后,奶奶笑着对她父亲说:“你有三个姑娘,都相互有个伴,娃娃们在一起也很热闹,你看我这狗娃,她哥上学去了,也没个伴和她玩。我看把你这娃给我算了,让她给狗娃做个伴。”她父亲听了,以为奶奶是在开玩笑,也笑着说:“我们这山沟里的穷娃娃,她哪有这福气敢到你这富窝窝里来。”奶奶顿时认真起来,“我说的是真的,不管她是穷是富,我看上你这娃了,你若愿意。今天就把她留下先玩上几天,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若不行下次把娃领回去也就是了。”她父亲听了奶奶的话有点动心,便问爷爷:“不知老掌柜的是个啥意思?”爷爷说:“我也很喜欢这娃,你若愿意给我,我就得好好地谢你了,不过你要回去和她娘们子商量,可不能以为我是强要你们的女儿。”

  就这样,存兄留下了。过了几天,她父母都来了,看到存兄和狗娃十分投缘,也玩得非常开心,就同意了这件事。爷爷说:“你们把她抓养到这么大,也很不容易,我也不能白要你们的女儿,你们既然把她给了我,我们一定会像自己的亲生姑娘对待她,把名字改过来叫玉珍吧!今后她就是我们朱家的人了。不过她已经八岁了,也懂事了,不让她认识你们徐家的双亲也是不行的,今后我们两家就做亲戚走动吧!”当即爷爷给了她父母50个银元,还送了一副水晶石眼镜。她父亲说:“老掌柜的,这太多了,这些钱少说也能买十几石粮食。”爷爷说:“不管多少,我就给你这么多,这也不会断我们的亲戚路儿。”从那时起,玉珍就成了爷爷的姑娘,她和我父亲兄妹相称近十年。在这十年间,她和全家人相濡以沫。有难共担,有福同享,同呼吸、共命运,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她对家里的里里外外,方方面面都了如指掌。

  那天晚上姑奶奶和玉珍谈了一夜,玉珍说:“我到这个家快十年了,爹活着的时候把我当个人,妈也疼我,哥也对我很好,我是不想离开这个家,妈和姑姑都认为合适,就这么着办吧!”玉珍答应了叠房的事后,姑奶奶又给父亲谈了,父亲在情感上还一下子扭不过来,有点拒绝的样子。姑奶奶说:“你都快三十的人了,家里成了这个样子,年龄再大的就不好办了,人家玉珍能够同意就该千恩万谢了,你还有什么抹不开的。”这几句话使父亲清醒了过来,也同意了叠房的事。那年我已经四岁出头了,对父亲他们叠房的事还影影绰绰的记得一些。

  叠房不需要像正婚或再娶那样举行大的婚礼,只是把有关的当事人和亲戚叫到一起,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把事情说开就行了。舅舅家是骨头主,是必须要请到的客人,奶奶是不想请她的娘家人。姑奶奶说:“事情已经过去四五年了,这样仇家冤家的摆着何时能了,乘这机会把他们都请来,姐弟们一见面气也就消了些,他们归根到底还是你的亲兄弟,是朱丰年的亲舅舅,以后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姑奶奶这么一说,奶奶也就同意把她的五个兄弟都请来,同时还请了玉珍的亲属和我母亲的娘家人,又请了父亲的一个老师。

  叠房那天,由父亲的老师主持,先拜天地,再拜父母,然后是认亲,姑奶奶指着几家亲戚说:“这些亲戚你俩原先就认识,给他们共同磕个头就不一一拜了,从今天起玉珍就把姓也改过来了,大家叫她徐玉珍好了。徐家就理所当然的是玉珍的娘家了。”接着又对我的两个舅舅说:“吴家的侄儿们,你们就和玉珍兄妹、姐弟相称吧!这样两家的亲戚路儿又续上了。”姑奶奶说完,父亲和玉珍给大家磕了头;姑奶奶让他俩坐下,把我拉到他俩的面前,让我给他俩磕头,叫爹叫妈。她话音刚落,奶奶上前一把把我的嘴捂住说:“这娃子命里克爹克娘,他娘们子已经叫他克死了,爹是叫惯了,再也改不过来了,妈是再不能叫了,还是避避这个忌讳好,从今天起徐玉珍就是他的娘了,改个别的称呼叫也是一样。我看还是让他叫婶婶吧!徐家的亲戚你们也不要多心。”大家都说叫婶婶好。于是我给他们磕了头,叫了“爹!婶婶!”从此徐玉珍就成了我的继母,我也有了两房舅舅。

  父亲再婚以后,精神振作了一些,城里开字号的两个舅爷给借了些钱,在家人和亲戚们的鼓励下张罗起了活计,半年后又开始了炉院的生产。

  炉院的作业分砂活和铁活两类。砂活就是陶土和炉渣作原料,先把这些经过粉碎、碾磨,拌水后加工成陶泥,然后用陶泥制作成缸、罐、盆、锅、碗等毛坯,在适当的温度下阴干,最后烧窑出炉就是生活用品了。砂活的周期长,收效慢,风险小。那时,人们的生活水平很低下,生活日用品也非常匮乏,吃饭碗就是显示生活水平的一个标志,一般的人家都用砂碗吃饭,生活好一些的人家用的是粗瓷碗,生活富裕的人家才用得起细瓷碗,砂活就是下等人家的生活用品。

  铁活就是生铁铸造活。先用模砂制成农具和生活等用具的各种模型,还要制作坩埚,把生铁砸碎,装在坩埚内炼化,浇铸在模型内,冷却后就成了。铁活周期短,收效快,风险大。不论砂活还是铁活,都是手工作坊劳动,凭的是体力和经验,尤其是窑炉或炼炉点火后,劳动强度更大,不能吃苦是干不了这种活的。

  炉院的一些基本作业条件张罗起来了,但再也雇不起伙计了,先干起了一些简单的砂活。父亲抽上鸦片烟后,体力就更加不如以前了,婶婶就成了主要的劳动力,配料、粉碎、碾磨、混捏等加工陶泥的粗活累活都落在了她的肩上。一头老驴是她最主要的帮手,当时她已身孕好几个月了,腆着大肚子跟在驴的后面推碾子、筛料,筛完一碾子料,全身都是黑灰,面孔和刚出井的煤矿工人一模一样。加工陶泥时,泥巴沾在碾子上老驴就拉不动了,全家人都跟在驴的后面推碾子,我也时常挤在大人跟前推碾子。陶泥加工好,父亲就制作砂锅、砂罐、砂碗等毛坯,有时婶婶也帮着干一些,我和小姑在他们旁边干一些团泥、转轮子的下手活。毛坯制作到快有一炉的时候,又临时雇了个帮手点火烧窑,那个窑炉是一个长方体,特别大。从点火到砂活出炉,需要不停的鼓风。那风匣也特别大,大得像口棺材,但比棺材要高出一倍,不是壮劳力拉几下就拉不动了,婶婶也要间断的拉几次风匣。替换那个帮手吃饭休息。开炉是我和小姑最高兴的时候,揭开炉盖,火光冲天,照得整个院子通红,盖瓦上可以烧土豆片。听说要开炉了我和小姑赶紧到厨房切土豆片,把土豆片一一排在盖瓦上,不一会就烤熟了,黄皱皱的,又好看又好吃,有时大人们也要我们烧的土豆片吃。

  砂活是比较顺利的做起来了,换了些粮食,也卖了些钱,此时婶婶生了个男孩,增加了父亲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于是又张罗起了做铁活的事,那时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做过铁活了,再加上急于求成,坩埚还没有完全干透就装铁下炉了,烧了一天,把炉打开后坩埚几乎全都破了,生铁水流在了炉内。父亲捶胸跺脚:“这下全完了。”还是奶奶有经验,对父亲说:“还不赶紧把铁水往下引,跺脚有什么用,到炉温降下来,结成一块铁疙瘩,你砸都砸不开,那时你哭都来不及。”听了这话,婶婶急忙拿起铁棍,在炉台上凿了一个槽,用铁棍把铁水引着往下流,这样才减少了一些损失。

  第一炉铁活烧砸了,父亲几天来愁眉不展,鸦片烟棒一个接一个地抽,姑奶奶听到了这件事,来把父亲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活烧砸了,难道人也烧砸了!过去老掌柜的小掌柜的指挥人家干,凭人家的劳动来养活你们,现在自己亲手干了,吃了点苦就受不了啦!你以为炉院的活是那么好干的,砸了就砸了无非是损失了些碳火,沙子、坩埚,生铁还在么!模型、坩埚还可以再做么!一个大男人,连这么点挫折都经不住。鸦片烟是你的命,成天家抽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已经是两个娃娃的爹了,你再不干,你娘、你的两个娃娃,你的两个妹妹这一大家人靠谁来养活,侄儿子,世事难着呢!还是要挺起腰杆来,不然你把谁也对不起。”

  奶奶和婶婶也对父亲说了许多期盼和鼓励的话,父亲重新振作了起来,开始准备第二次烧炼炉。

  第二炉铁活早上点火不久突然刮起了老毛黄风。按现在的说法是沙尘暴,那风刮得天昏地暗,幸好炭火还没有烧起来就把鼓风停了,那风刮了整整一天,等风停后在鼓风时,底火早就灭了,又赶紧把炉子剥开,重新换了柴和煤炭。奶奶领着我,迈着小脚到七星庙里烧香,求财神们保佑。等我们烧香回来后,大家已经很累了,于是决定先吃饭休息,到午夜前点火,天亮后开炉。天亮后炉子是烧得差不多了,却又下起了小雨,为了避免模型被雨淋,就想抓紧开炉,此时才发现模型的许多铸眼刮进了沙土,这些沙土若不清除掉,就会严重地影响铸件的质量。甚至会出废品。于是又把刚刚打开的炉口堵上继续鼓风,全家人都忙着清除铸眼的沙土,有些小的铸眼用嘴吸才能把沙土吸出来。沙土清除完后再开炉浇铸,等铸件冷却后,打碎模型一看,大部分铸件都有夹沙,后来只有少部分卖了出去,大部分都成了废铁。

  两次铁活做下来,父亲已是身心交瘁,精疲力竭了。紧接着婶婶生的那个快满周岁的弟弟突然发起高烧,三天后就死了。弟弟死的那天婶婶特别悲伤,早晨,送尸婆用锅底灰把弟弟的脸抹黑,用谷草包好往外抱时婶婶哭得死去活来,发疯似的拉住不让抱走,父亲不知所措的蹲在地上,奶奶和大姑哭着拉住婶婶,那送尸婆一下子把婶婶的手甩开,头也没回径直的把弟弟抱走了。下午婶婶发疯似的出了门,奶奶叫大姑、小姑和我紧跟在她的后面,婶婶哭着:“唉-唉-唉-!我可怜的儿呀!你走地太快了!你怎么就那么命薄呀!”那哭声特别的悲伤。凄惨,边哭边向上河滩走去。到了上河滩,那抱谷草已是一片狼籍,弟弟的尸体不见了,地上是斑斑血迹,婶婶爬在那些谷草上,撕肝裂肺的哭了一场,她发现我们三人在她身边,慢慢地停住了哭声,站起来说:“走吧!我再也不哭了,我知道他是一个讨债鬼,奶奶生了十六个娃娃,死了十三个,奶奶把眼泪都哭干了,也没有用,他们都是来朱家讨债的鬼。”

  两次铁活烧砸了,弟弟又死了,父亲在精神上受到了打击。不久在背上长出了一个肿块,那时医疗条件非常落后,中医给他按背疮治疗了一段时间,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四肢无力,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在父亲病重期间,一九四八年农历正月二十五日婶婶又生了一个女孩,取名金香。家里又添了一口人。

  父亲病倒后,炉院的生意就停了,家里有出无进,坐吃山空,就把爷爷在世时买下的一块地皮卖给了姓王的一家,此人曾是爷爷的伙计,外号叫王砂锅,写了个契约,只付了一半钱。后来又典当了些能值钱的物品给父亲治病,维持全家七口人的生活,还要供父亲和奶奶抽鸦片烟。有时没钱买鸦片烟,就在院邻黑万兴家赊着抽,黑万兴也是有求必应,尽量供给。

  黑万兴原本姓朱,在马廷勷盘踞武威时被抓了壮丁,因回民忌讳朱姓,便改姓为黑在马廷勃的部队混迹。后来马廷勷兵败、逼迫进入了甘南地区,在逃亡四川的路上,他思念家乡,乘溃军混乱之机又逃回武威,流落到了新关。那时他光棍一条,新关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黑光锭”。他来到新关就开始贩卖鸦片烟,在这“十户九暗”的地方发了起来。成为新关数得上的富户人家。到不惑之年娶了一个自家的寡妇,那寡妇把白家的一男两女带了过来,黑万兴对这门亲事还算满意,给兄妹三人改姓为黑,儿子叫黑玉龙,大女儿叫黑玉玲,二女儿叫黑玉双,两个女儿和她们的本姓一样,长得白净水灵,俊俏大方,还进过学堂,会识字读书。她们和我大姑都年龄相仿,平日里以姐妹相称,我也称呼她们姑姑。美中不足的是这儿子黑玉龙放荡不羁,不思规顺,三天两头不回家,还经常把家里的东西往外偷。

  白寡妇平日里打扮得妩媚妖艳,在我出生的第二年,又生了个儿子,黑万兴如获至宝,给他取名黑玉虎,间隔一年又生了个女儿,黑万兴也是喜上眉梢,给她取名黑玉琪。后来,黑万兴雇了两个佣人,一个是打更放哨的范爷,一个是做饭的尤妈,尤妈把她的小儿子海娃也带在身边,海娃比我大一岁,叔祖的三儿子是属蛇的,比我小一岁,乳名长娃,院子就有了海娃、源娃、长娃、虎娃四个年龄相仿的娃,还有玉琪,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耍。

  范爷年轻时以挖井掘墓为生,五十多岁了还是鳏夫一人,无儿无女,无依无靠。在我懂事的那些年,武威禁烟的风声越来越紧,黑万兴把他雇来打更守门,防止生人进入,发生意外。他独居在二门外的泥草房里,房里空当当的,什么摆设也没有,光溜溜的土炕上铺着半张破席,墙根放着一块污迹满面的大青砖,据说是他挖墓时得的“宝贝”把它当枕头用了二十多年,身上穿的那件补丁摞补丁的破皮袄,是给人家打井时顶的工钱,也穿了二十多年,白天是他的外套。晚上是他的盖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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