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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扬子江巧遇故知 西子湖漫话桑梓(1)

书籍名:《青春遗梦》    作者:朱应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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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秋的金城,瓜果飘香。皋兰山下五彩缤纷,黄河两岸游人如织。八月对于兰州来说有着特别的意味,四十四年前的八月二十六日兰州解放,经过那场战火洗礼的兰州人也没有忘记这个获得新生的日子。是日黎明,未来的大女婿找了辆面包车,和大女儿送我们赶乘去南京的火车,此时的兰州仍然是灯火通明,流光溢彩,我想起了三十二年前初到兰州时的一篇题为《窗外》的短文:

  每当黎明,东去的列车就把我唤醒。当再一次听到它那惊天动地的吼叫时,我就禁不住地打开窗户向外眺望,兰州市大片灯火像亿万颗钻石熠熠闪烁,像大海中无数金砂随波荡漾。看上去黑夜好像强大无边,转眼清冷的晨曦变成了磁蓝色的光芒,几颗顽固的星星还在眨眼,窥视着人间。此时,我不由地想起了当年,又禁不住地说了声“天亮了”。

  一九四九年八月,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军西北,驻扎在兰州的马匪还想垂死挣扎,妄想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到来之前血洗兰州。八月三日黎明,两个便衣特务,突然闯进我家,当时我还在梦乡里,被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惊醒时,我的妈妈已被上了铐。我一骨碌爬起来蹦到妈妈的身边,失声地哭叫着:“妈妈!妈妈!”我仰望妈妈,她那两只怒火冲天的眼睛盯着翻箱倒柜的特务,我使劲地摇着妈妈的手,恨不得用我的小拳头砸碎手铐,此时妈妈低下头,她那慈祥的脸没有丝毫苦愁,她安慰我说:“成儿,不要哭。”特务们翻箱倒柜过后,就推妈妈走,我使劲地拉着妈妈的手不放,一个特务把我一脚踢开,我倒在地上,大声地哭叫着妈妈。妈妈的脸刚转向我,特务一把把妈妈推出门外。“成儿不要哭,天快亮了!”妈妈说着,摆脱特务的夹持,走了。

  这以后,我住在刘叔叔家里。八月二十六日清晨,刘叔叔带我到医院看妈妈。我一见妈妈就热泪盈眶,偎在妈妈的身旁低声哭着,妈妈憔悴的脸上也滚着泪珠,妈妈吻着我的脸说:“成儿,天已经亮了,你去自由的玩吧!”

  想到这里,忽然看到一群小鸟自由自在地在窗外飞翔,这时我恍然大悟,天已经亮了。此时东方的云霞里闪着金光,如同沸腾的溶浆向上飞溅,渐渐地,几个红色的小片,冲破云霞密集成了一个圆大的金盘,进了出来。太阳出来了,它晶光耀眼,火一般红,火一般热。

  三十二年过去,弹指一挥间。想到这里,大女儿提醒我:“爸爸!车站到了。”我隔着车窗的玻璃向外看,天亮了,兰州市沐浴在温馨的晨晖中。

  随着内燃机车清脆的呜叫,开往南京的188次列车正点从兰州出发了。大女儿和未来的大女婿频频向我们招手,祝福我们一路平安。火车徐徐启动,车厢内外仍然是一片依依惜别之情,有的招手,有的叮咛,有的微笑,有的凝眉,还有的擦着眼泪,列车开出车站后,进人了正常的运行状态,车箱里也慢慢安静了下来。我们乘坐的卧仓六个席位都有乘客。那三个人也和我们一起并坐下铺。一个四十开外,五大三粗,谈吐豪放,一口东北腔,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关东大汉;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南方口音,着装入时,文质彬彬;一个是眉目清秀,落落大方的兰州姑娘,她也是去南方上大学的。大家相互礼让,问长问短,很快就融洽了。小女儿听说那个兰州姑娘也是去南方上大学的,好像一见如故,打开话匣子就攀谈了起来。关东大汉点了一支烟,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如今这火车也会溜须拍马”,把大家都逗笑了。我看这关东大汉有点风趣,就接着他的话问道:“火车怎么个溜须拍马?”他说“过去火车跑的声音是开封一郑州!开封一郑州!如今怎么听也是改革一开放!改革一开放!”我说:“这与你的情绪有关,不论过去和现在,火车行驶中的声音始终是”咕叽一咕咚,咕叽一咕咚!”我把这”咕叽一咕咚”的音调说的特别重,还真有点火车行驶中的声音,惹得大家笑了。关东大汉也笑了接着说:“开个玩笑给大家解解闷。”于是说了个顺口溜:“表扬了指鹿为马的。提拔了溜须拍马的,苦了当牛作马的,整了单枪匹马的。”又接着解释说:“其实,说这些也没啥用,这年头,只有说话不上税,‘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白说也得说,但愿不白说”’。这关东大汉的疙瘩话一套一套的,真还有点东北风味。他又点了一支烟,问我老伴:“你是干啥工作的?”老伴微笑着对他说:“当老师的。”“噢,那你就是鱿血海参认不全的九等公民。”这一问一答一总结,突然引起了大家的兴趣。旁边一个小伙子好奇地偎到跟前问:“还有那九等是怎么说的?”关东大汉吸了口烟,耸了耸肩,有点得意地说:“我给你们说说听听”。像瓦罐里倒核桃,道出来了“十等公民”:

  一等公民是公仆。子子孙孙享清福;

  二等公民搞承包,吃喝嫖赌都报销;

  三等公民搞租赁,洋房小楼带小姘;

  四等公民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

  五等公民手术刀,拉开肚皮拿红包;

  六等公民是演员。扭扭屁股赚大钱;

  七等公民搞宣传。隔三间五解个馋;

  八等公民方向盘。上班下班都挣钱;

  九等公民是教员,鱿鱼海参分不全;

  十等公民老百姓,辛辛苦苦干革命。

  关东大汉这一说,把两个女大学生的注意力也引了过来。我小女儿说:“这是你编的吧?”“哈哈!”关东大汉接着说:“我哪有这文墨,这顺口溜都编曲子唱了,都传遍了大江南北,难道你们没听过?”那个青年小伙子又把话题插了过来:“叔叔你还有什么顺口溜,再说几个听听。”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说:“现在的顺口溜多了,汇集起来是一本厚厚的书,老百姓对时弊有看法,编出这些闲言快语,发发牢骚而已。就这吃喝风来说吧,上面也没有办法,三十八个红头文件堵不住一张嘴,每年可以吃掉一个三峡水库,每年喝掉的酒比杭州西湖的水还多。”青年男子这么一说,关东大汉又坐不住了,紧接着说:“说起这吃喝风来,顺口溜还真多,我给你们说几个听听。”于是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公款宴会是惯经,碍得政令稍消停;

  并非一时无口味。只是为了避风声;

  如今风头已渐过,重开筵席互相请;

  八菜两汤算廉政,吃喝也是为革命;

  川鲁风味孔府宴。正宗粤菜美食城;

  干白啤酒白兰地,茅台特曲竹叶青;

  鸡鸭鱼肉吃腻了,尝尝鹿脯与蛇羹;

  放开肚皮吃个够,账由会计来算清。

  这个关东大汉说了一句“火车也会留须拍马”引出了这么多的闲话,大家说说笑笑,时间也过得很快,列车播音室播出了卖午餐的广告。我们有自备的食品,老伴拿出了方便面,还有火腿肠、鸡块,凤爪、榨菜等。小女儿去打开水。那个去南方上大学的兰州姑娘也跟着去了,不一会开水就打来了。老伴还把拿出的食品向在座的几位相让了一番,他们都说自己也带了吃的,老伴也就不再说了,我们就吃了起来。午饭后我就睡了,他们仍在谈那些与时弊有关的闲话……

  当我午睡醒来时,列车已经过了西安,马上就要进入渭南车站,老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好像在想什么,看到“渭南车站”四个大字,我才恍然大悟,老伴在想家了。

  老伴的老家在渭南地区的大荔县,地处八百里秦川的东北角,这里土地广袤,盛产小麦和棉花,是陕西省的粮棉基地之一。陕西省的国棉十三厂就建在大荔县,我的一个内弟就在那里上班,也组成了一个半工半农的小家庭。

  一九七六年的残冬,劫后余生的中国人已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感到了春天的气息,老伴和我的精神压力也放松了一些。次年早春二月,我们仍戴着“臭老九”和“孝子贤孙”的帽子,战战兢兢地回了一趟老伴的老家,那也是我第一次瞻顾泰山之居。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六个年头,阔别了十六年了,看到她那双眼含情脉脉的样子,确实也是想老家了。岁月有情也无情,那时我的大女儿才六岁,小女儿才两岁,如今时光的妙手把她们打扮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而我们却难逃白驹过隙的铁律,两鬓微霜了。

  188次列车在渭南车站没有停,通过渭南在华山脚下蜿蜒前行。穿过潼关——这个鸡鸣三省的地方,前方就是河南省的灵宝市,这里有历代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函谷关。据传说老子在此受困,写下了《道德经》五千言,破译人生,驾鹤西归。到了洛阳,关东大汉乐哈哈地向我们告别,他要在这里下车去搞点生意。我们的仓座内少了关东大汉,也显得冷清了许多。此时列车的广播提示旅客,列车进入了夜间行车,我按时睡了,列车行驶的声音是“改革——开放”还是“咕唧——咕咚”我也渐渐地听不清了。

  次日傍晚,我们终于到达了南京的浦口车站,大江滔滔,轮船熙熙,暮霭沉沉,吴天阔阔。小女儿欣喜不已,老伴也连口称赞:“好地方!好地方”我说:“这还在江北,过江后才是南京。”

  过江后我们找到了一家旅馆,已是午夜时分了,老伴和小女因旅途有些劳累,躺下后就很快睡着了,我却久久不能入睡,关东大汉的“顺口溜”,还有那个文质彬彬的南方人说的话,不时地回响在我的耳边;又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许多故事。《红楼梦》千古绝唱,曹雪芹在这石头城梦出了“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如果说现实的“顺口溜”是直言了当代的社情民意,那么曹公则是用妙手绝笔,温文尔雅,如诗如画地反映了他那个时代的人情世故。不说大观园里贾氏内部的等级差别,就是连使唤、丫头也分三六九等。“顺口溜”和“荒唐言”可谓异曲同工。各自反映了不同社会不同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这种差别,如同自然界的高山、平原、丘陵、峡谷、沙漠、绿洲、汪洋大海、河流、小溪、参木、小草、鲸鱼、小虾等永远找不到一种平衡一样,是古往今来,乃至后世人生的永存现象。历览人间不平事,犹如地貌呈万像,谁也消灭不了这种差别,能够缩小一些这种差别,就是盛世之功了。看破的各奔前程,执迷的怨天尤人。曹公梦来梦去,悲悲切切地把贾宝玉打发出去找世外桃源。还是那个关东大汉聪明,乐乐哈哈去搞点生意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

  来南京时,受人之托,要我们去马鞍山看望一个住在那里的古稀老人。受人之托如负千斤,我们商议,先放下这副重担,然后折回南京,轻轻松松的旅行。于是,到了南京的第二天,我们就去了马鞍山。马鞍山在扬子江畔,是一个新型的工业城市,距南京市仅百里之遥,是安徽省的辖区。在宁铜线上。火车沿江而下,约一个钟头就到了。

  我们很顺利地找到了这位古稀老人,他年近八旬,虽满头银发,却清癯有神,看上去保养得很好。他住着一套小别墅,在底楼的客厅里接待了我们,并向我们介绍了他的老伴和外孙女。我略谈了来意,寒暄了几句,把稍带的东西放下就想告辞。老人说,“怎么也得吃过饭再走。”正说间,窗外停了一辆皇冠小轿车。紧接着进来了一个五十出头的壮汉,他一进门略瞧了我一眼后,一个箭步走到我的面前,两手抓住我的双肩,兴奋不已地说:“好家伙,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我措手不及,定眼看时,也是喜出望外,这不就是二十年前同事加室友大柳吗!天底下就有这么巧的事。二十年思念不相知,一朝喜逢扬子江。大柳把我轻轻地按在座椅上,向我老伴叫了声“嫂子!”面向小女儿问我:“这是红波吧?”我说:“这是老二,叫红雨。”他又风趣地说:“这么说你是有两千斤(金)了。福气!福气!”然后向我们介绍了他的岳父母和女儿柳霞。并对老人说:“爸!这是我二十年前在海石湾的朋友。”老人带有惊喜地对我们说:“那就更不应该走了。”朝着放有电话机的茶几走去。此时大柳的“大哥大”响了,大柳接电话说:“正好我也要给你打电话,你把车开过来,接我一个老朋友到酒店。”看来不在这里吃饭是不行了。我说:“大柳,即便是在这里吃饭,也不要破费。”大柳笑眯眯地说:“今晚还得住下,看看我的酒店。”小女儿听了这话不由地伸了一下舌头。老人也欣然地回到了座椅上。不多时又来了一辆皇冠小轿车。此时挂在客厅的石英钟自动报时:现在是十二点整。大柳说:“我们先去吃饭,要说的话还多得很哪!吃饭后我们回到客房好好地唠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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