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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财富魔方(1)

书籍名:《嬗变》    作者: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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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靠在竹椅上,大口喷着烟雾,簌簌秋风中,游飞神清气爽,感到格外充实。似乎,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狂暴地在他体内奔腾,想打碎一切桎梏,去征服外面的世界。他蓦然站起,展开双臂,有力地做了一个扩胸动作。望着耀眼夺目的崇丽阁鎏金宝顶,他那鼻梁挺拔、眼睛狭细的方脸上,现出踌躇满志的笑意,就连额上几个绿豆大小的暗疮,也兴奋地泛着酱紫色。

  半个月前,也在这里——望江楼公园茶舍。他蜷缩在竹影下,失神地坐着,像一头受伤的狼,舔着血淋淋的伤口,回想着一幕幕惨烈的厮斗。

  浣花中学毕业,游飞当过知青、工人;辞职出来,做过玉米生意、开过饭馆、炒过股票。20年里,虽然有过几次成功,但离他渴求的人生目标,还差得太远太远。去年,受东南亚金融危机影响,他的股票一跌再跌:投资40万元,半年就缩水一半。他抛出全部股票,带走剩下的钱,发誓永不踏进证券大厅。落魄中,他常来望江楼公园喝茶,孤独地打发时间,做着一个个东山再起的梦。

  那天,他正无聊地坐着,忽然有人喊他。一看,是他中学同班同学向羽,陪客人来公园游览。简单寒暄后,他们问起对方状况。

  “我?各种行当都搞过,很一般。去年股票亏了一些,现在正在休息,顺便考虑今后发展。”他镇定自若地微笑。

  “这么悠闲,太羡慕你了!我们杂志社修宿舍,总编忙那边去了,日常工作叫我顶着。每天回家,我都累得头晕脑涨,只想上床睡觉。”向羽苦恼地摇摇头。向羽是“改革导刊”杂志社副总编,性格平和,有点迂腐。游飞不怎么看得起他,自己坐他的位置,一定干得更好。

  “杂志能赚几个钱,还有资金修宿舍?”他不解地问。

  “没钱。”向羽承认:“我们聘请了一个基建办公室主任,他有办法,没钱也能盖楼。”

  “哦?……”游飞若有所思地沉吟。犹如霹雳炸开混沌的天空,他脑里像有什么一闪,霎时冒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第二天,他借故去“改革导刊”,找到向羽。中午吃饭,他抢着请客,要向羽将那个基建办公室主任拉上。“一个单位要搞房地产,请我去。我不大懂,正好请教。”他轻描淡写地说。

  那个主任叫朱令年,脸色蜡黄,满脸病容,表情有些阴沉。喝酒时候,在游飞不露痕迹的奉承下,他的脸色由阴转晴,渐渐兴奋起来:“给杂志社修房子,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先到市上立项,城内规划块地。然后,一面设计,一面去二环路外找地,搬迁城里居民。最后,找些关系,图纸上就把城里的房子卖了,用卖房的钱修拆迁房,再在城内盖宿舍……”感到说得太多,他不放心地叮咛:“这些,千万不要对外说。那天,市体改中心林主任亲自找我,说他们也想修宿舍,没资金,问我们怎么操作。我把话支开,啥也没说。”

  体改中心,林主任,也想修房!游飞敏锐地在脑里画着惊叹号。他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绝口不谈修房的事。临别,他要了朱令年的手机号码,说可能还要讨教。

  回家路上,在酒精刺激下,游飞的大脑异常活跃。几个模糊的光点开始连接,形成一条闪光的思维链。他激动得想放声大叫。当晚,他彻夜未眠,抽了整整一包香烟,精心考虑行动方案,然后记在笔记本上。

  首要问题,是怎样打通体改中心?他忽然想起一个离休干部。这人叫元德安,炒股认识的。元德安个子高大,脾气火爆。一次股票大跌,他操着变调的山西腔,指着电子屏幕大骂:“要是我手上扛着机关枪,非把你们‘突突’了不可!”游飞觉得他有趣,主动上前搭讪,后来成了熟人。元德安曾拍着胸口说:“我要不是没文化,早上去了。你有啥事,尽管找我。不管咋说,我还在市政府当了一二十年处长。”

  游飞从抽屉里拿出本子,急切地翻起来。他有两个笔记本。一个,记着他精心搜集的企业家案例,如刘永好、柳元庆、牟其中等,包括他们成功的启示、失败的教训,还有他自己的分析;另一个本子,他记上所有可能有用的人的信息。他查到元德安的家庭电话,挂过去,说想请他介绍体改中心林主任,听说他们想修宿舍,自己可以帮忙运作。元德安倚老卖老地一口答应:“没问题。我知道体制改革研究中心,体改委的下属单位。这个林代义,20年前,我是他的入党介绍人。”

  在元德安的牵线搭桥下,游飞以他远房侄儿的身份,主动来到体改中心,找到林代义。两次试探性接触,他初步摸清林代义的脉络。林代义56岁,上升无望,对仕途充满牢骚。他性格直率,有些义气,但在大问题上比较谨慎。今晚,在白天鹅温泉酒店,他已布置妥当,准备一举拿下林代义。

  下午,游飞专门来到望江楼公园,既为重品以前落魄的滋味,更为激励今天的斗志。他有种预感,也许以后,他不会再有时间、再有闲情来这里。突然,他无端地想起“还珠格格”中小燕子的话:“累死事小,饿死事大,要头一颗,要命一条。”“还珠格格”正在热播,他读高二的女儿,每天想方设法都要看。他讨厌这些哭啊笑啊的电视剧,但这句台词印象很深。两军相逢勇者胜!他下决心般在心里说。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向青翠的竹林,眷恋地投去最后一眼,义无反顾地大步走去。

  白天鹅酒店豪华包间里,林代义已略有醉意。他抚着酒杯,看着面前动了少许的精美的菜肴:“这一桌菜,怕要一两千元吧?你这顿饭,加上酒,是我一两个月的工资。”

  “我听元伯伯说,你历来都很清廉。不过,我也很为难。丰盛点吧,怕你批评;简单些呢,又不能表示对你的尊重。”游飞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给林代义斟上酒。

  仿佛受用游飞的回答。林代义将酒一口喝干,寂寥地叹道:“小游,你太客气了!我算啥?闲位置,没钱也没权。不过,谈到合作,”他不放心地沉吟一下:“元处长是我老领导,你是他侄子,又是‘改革导刊’向羽的同学,对房地产比较懂,应该没问题。我再强调一遍,中心可以帮着办理市上的各种手续,但是一分钱也没有,资金由你自筹。还有,我们不会帮你担保、贷款,所有的法律和经济责任,通统由你负责。”

  “我清楚。一切照程序办。”游飞狭细的眼睛里,闪着灼灼光点。

  “我们这种单位,干部住房是大问题。就说我吧,住的小一套三,80来平方米。真要修了宿舍,功德无边啊!”林代义感慨起来。

  “设计时候,可以考虑几套大的,比如一百五六十平方米左右。自筹资金,灵活性大得多。”

  林代义注意地看看他。

  又喝了一会儿,林代义醉眼矇眬,起身告辞。游飞坚决不让他走,要他休息一下。他半扶半拖,将林代义带进预先订好的桑拿套间。一个身着黑色丝裙的漂亮女郎迎上来,殷勤地将林代义搀扶到沙发上,又甜美地笑着,为他拿热香巾、沏茶。

  “这……不好吧?”林代义责怪地皱皱眉。

  “张小姐帮你按摩按摩,消除一点酒意。我在外面大厅等你。”游飞轻描淡写地说。出门时,他嘱咐般对女郎点点头。她心领神会地一笑,暗示他放心。

  坐在大厅里,游飞悠闲地吸烟,像正在等待捷报的将军。他不愿去想房间里的事,林代义没有愤而离去,已经说明问题。他应该考虑的,是明天同朱令年的摊牌。这是他计划的第二步,相当关键。

  二

  绕开向羽,游飞单独约见朱令年,说要合作一个大项目。锦江宾馆中堂卢浮花园二楼,倚着楼栏,他们一面喝酒,一面交谈。

  “你在体改中心?那天见面,你咋没说?”朱令年怀疑地盯着游飞。

  “第一次见面,不好多谈。”游飞诚恳地笑着:“你想,我是来取经的,亮明身份,你还会说吗?”

  “我去不去你那里,先不谈。你的条件?”朱令年相信了,不再纠缠。他精明地扫视着游飞,直截了当地问。

  “在‘改革导刊’基础上,再加30%。”

  “你知道他们给我的待遇吗?”朱令年讥刺地一挑眼:“年薪六万,项目完成后,奖励我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照你这么说,到你那里,我的年薪该是七万八,奖励的房子该130平方米?”

  “对!不仅如此,再买一辆‘桑塔纳’,办事方便。”游飞斩钉截铁道。

  朱令年沉吟着,有些心动。

  游飞趁热打铁:“最主要的,我不是让你来体改中心打工,更不是帮我打工,而是合作。你比我大几岁,快50了吧?照我的思路,这个项目搞完,除了一套房子外,你至少能挣一两百万元。有了这笔钱,后半生怎样潇洒,就是你的事了。”

  “可能吗?”朱令年兴奋的眼光中,掺杂着疑惑。

  “当然。按我与中心谈的,修好房子后,除18套宿舍、300平方米办公用房外,余下的全部归我。我准备先投两百万。如果你加盟,你出50万,占20%股份。我们风险共担,按股分成。”游飞最多只有20万,一下就把自有资金放大十倍。

  “修房子的地在哪里?”

  “有体改中心这尊门神,还怕规划局不规划?”

  朱令年紧张地想着。“我要考虑风险。而且,我也没那么多钱。这样,我顶多凑30万,占20%股份。还有,这钱要算利息,每年六万。”终于,他贪婪地开出条件。

  游飞显得非常为难,甚至有些不高兴:“又是投资,又是借款?……”

  “就这样。行,就干,我从导刊社出来,给你当副手。不行,当我们啥也没谈,还是朋友。小游,说真的,我佩服你的魄力,敢拼才能赢。我不行了,老了,顾虑一多,反而办不成事。”

  “你太精明了!那,就这样吧。钱多点少点,没啥了不起。我实在想交你这个朋友。”游飞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为我们的合作,干杯!”朱令年兴高采烈地端起酒杯。

  “干!”

  几天后,游飞带着朱令年,与林代义正式谈判。中心两位副主任,迟疑着不肯表态。林代义不满地冷哼:“前怕虎后怕狼,难道宿舍会从天上掉下来?小游是元处长介绍的,又是向羽的同学。他待人诚恳,精明能干。就算你们不了解他,应该清楚老朱吧?人家在‘改革导刊’干得很不错,也来帮我们,还要怎样?就这样决定,签协议。”

  协议内容如同游飞谈的:建房主体是体改中心,一切手续都以中心名义办理;游飞承包中心基建办公室,自筹资金修建,独立承担经济和法律责任;除18套住房、300平方米办公用房外,其余房屋全归游飞。审定协议时,林代义瞟瞟副主任高宏明,和颜悦色地说:“老高,我们三个领导,就你年轻两三岁。我看,你多把精力放在基建办公室,起个监督作用。”说完,尽管高宏明还在推辞,他已提笔将这条内容加上去。

  表面,游飞迭声欢迎,心里却暗暗叫苦。他敬佩林代义的“一石二鸟”之计。与林代义的接触中,他旁敲侧击了解过中心的人事关系,知道林代义对高宏明有所不满。这一来,林代义不但巧妙地把姓高的排挤出中心,还给自己安了根钉子。而且,林代义已经预留余地:搞好了,是他领导有方;搞不好,是高宏明监管不力。

  体改中心挤出两间办公室,一间,游飞与朱令年办公,一间用作接待室。游飞刻了基建办公室公章、购置了全套办公用品。他聘请了一个姑娘,接待员兼打字员,还买了一辆桑塔纳轿车。忙完这一些,他旋风般地开始运作。

  朱令年的经验和路子,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依照“改革导刊”的运作模式,游飞让林代义出面,找到分管市领导,汇报一通体改中心的重要作用,再苦诉一番办公及职工住房窘况。领导毫不犹豫地在报告上签字,同意他们自筹资金,修建职工宿舍和办公用房,要求相关部门大力支持。接着,游飞驾车,拉着林代义和朱令年,一次次跑着计委、规划局、国土局、房管局等。没多长时间,规划局同意在通锦桥附近,规划出占地六亩左右的旧城区,由他们负责拆迁,在那里建宿舍和办公区。紧接着,他们又让设计院开始方案设计。

  眼看钱像流水般花出,游飞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没有资金进来,一切都是海市蜃楼。他说通林代义,以体改中心名义,邀请二十多家本市出名的国有企业,讨论体制改革的热点、重点、难点。晚餐时,觥筹交错中,他不经意地提起,体改中心正在修干部宿舍,多修了几十套房子,可以照顾相关单位。

  “这个地段的商品房,2800元1平方米,我们卖两千三,比市价便宜20%。个人购买我不敢做主,贱卖国有资产的罪名,哪个也背不起。”游飞郑重其事地说。目睹在座的厂长、总经理露出关切的样子,他拿出立项报告、规划局批文、户型设计图,不慌不忙地介绍。

  接下来,游飞独自拜访了几个购房意愿强烈的厂长。一番讨价还价、公私兼顾后,一个多月时间,他以企业参与集资建房的名义,卖出去40多套房子,预收30%房款,收了将近三百万元。

  游飞大感振奋,迅速配齐一应人手。出纳是他侄女,驾驶员是他表弟小张。除了朱令年,办公室全是他的亲信。他准备在二环路外选块土地,搬迁城内居民。一切顺利展开时,他同高宏明的矛盾,不可避免地爆发了。他的精力,不得不转向,对付高宏明。

  三

  游飞对高宏明做了详尽了解。

  47岁那年,高宏明在体改委当处长。机关已传出风声,他将被提拔去某局担任副局长。不料,妻子的一封告状信,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他与妻子长期不合。因家务琐事,他俩抓扯起来。妻子被推到墙角,额头破了,去医院缝了三针。妻子去了市委、市政府,指着伤口控诉高宏明的家庭暴行,还递上揭发材料:什么时候,高宏明说过对改革开放不满的话;什么时候,又收过别人送的烟酒、红包等。夫妻两人说的话,没有第三人旁证,组织很难查清。不过,打人是事实,伤口可以做证。这一来,高宏明的政绩大打折扣,提拔的事再无下文。高宏明性情刚直,经历这次变故,更变得愤世嫉俗,人际关系也越发恶劣。后来,上面把他调到体改中心。中心是副局级,他当副主任,算是平级调动。

  来到中心,因为几次意见分歧,林代义对他极为不满。派他分管基建办公室后,中心研究什么事,林代义根本不通知他。为此,高宏明大为愤慨。林代义搪塞他:“基建那边很重要,大家都盼着早点拿房子,我怕分散你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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