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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股市阴阳线(2)

书籍名:《嬗变》    作者: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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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俩随口谈起来。王小红说,她以前在前进开关厂,企业倒闭了,拿了一万多元安置费,自己养活自己。找工作吧,年龄过了30岁,文化程度低,又没技术,而且,儿子才三岁,也需要照顾。丈夫虽在上班,太好赌,下班就在麻将桌上,根本不能指望。无奈,她拿着这笔血汗钱,只有来炒股。犹豫来犹豫去,一两个月了,她只是看,不敢下手。她眼巴巴地问,她就这点钱,买什么股票。

  袁建新同情地望着她。王小红那憔悴的面容、眼角细碎的皱痕,那褪色的浅绿衬衫,都在诉说生活的艰辛。一万多元,怎么炒?他苦笑着,建议她买“海鸥基金”,还说自己今后买或卖时,都通知她。

  “太感谢你了,袁大哥!”王小红高兴地笑了,长相极其一般的脸上,现出几丝妩媚。

  回家,袁建新心情很好。他提前把生活费及给儿子存的钱交给妻子,随口说着他卖股票时,陈明和黄昆的看法。

  “你不该卖。人家都在买,你还卖?是我,非要捏着,不大赚一笔,绝不松手。”张一芝抱怨道。

  “一锄头挖个金娃娃,下面还有它的妈,有这种好事么?见好就收。说不定,机构一拉高,马上就大批出货。”袁建新淡定地说。他忽然有些警觉:“这段时间,你总打听股市的事,啥意思?”

  “你提起,我顺便说了两句。”张一芝连忙澄清。仿佛害怕袁建新再问,她急急地走进厨房。

  “今天去爸那里吃饭,我要给他送钱。我先骑车过去。你到学校接袁伟,打的过来。”

  “输了,发气连天的,把股票卖给你;赢了,还要分给他。这种只赢不输的好事,我咋没遇上?”张一芝大为不满。

  眼看股票天天在涨,袁平顺懊悔不已。他每天对着电视机,按着计算器,偏执地一遍遍计算,假如他不卖股票,已经赚了多少多少。老伴被他念得心烦,抢白他:“是你闹死闹活,非要建新卖票。人家好心好意原价买下,你一分钱都没少。这阵好了,倒像儿子占了你便宜,不让你赚钱?”“你懂啥?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袁平顺火爆爆地说,硬着颈子不认输。

  袁建新回来,把赚的五千多元给他,袁平顺大感意外。他搓着结满老茧的手,惶惑而惊喜地说:“这咋好呢,你已经把钱还给我了。赚的,该是你的。”“爸,那天你没明确。你说,‘先这样,再说吧’。”袁建新微笑着提醒他。“对,我的确没把话说死。”袁平顺心安理得地收下钱,为当时的含混大感庆幸。他兴奋地走来走去,吩咐老伴多做点菜,自己去街上端“棒棒鸡”,再买一瓶“剑南春”。

  喝酒的时候,袁平顺说,他终于琢磨透了,股市是有风险,但只要有政府,风险就不算啥——共产党的天下,哪能让老百姓亏得吃不起饭?就算被套,早迟也要翻身,反正有钱赚。他要把他的五万元全取出来,再投入股市。

  “这个,这个……”袁建新嗫嚅着,实在不想接这个烫手的炭圆儿。

  “啥这个那个?我赚点烟钱酒钱,就当多点退休金,为啥不可以?又没叫你给钱炒股,我自己出的本钱。”袁平顺恼怒地把筷子一放。

  无奈,袁建新只得答应。

  “爸,我毕业了,也炒股。”袁伟愣头愣脑地说。

  “你?还是把学习抓紧,后年争取考上大学。”袁建新严肃地批评儿子:“初三,你在班上排14名,一到高一,降到23名。你应该认真反思,全力追上。”

  “考上大学又咋样?我同学他表哥,名牌大学毕业,还不是一月只挣千把块钱。”袁伟不服气地嘟哝。

  袁建新不快地沉下脸。“算了,不说这些,大家好好吃饭。赚了钱,该高兴才对。”张一芝做着和事佬。

  “说得好!来,建新,我敬你!这五千多,是你帮我赚的。”袁平顺眉开眼笑,同袁建新碰杯。

  张一芝瞥着他们,若有所思地转着眼珠。

  四

  乘着股指回调,袁建新将资金全数投入。这次,除基金外,他还买了八千股“东碳”。买这只股票,主要是楚波的建议。那天,楚波从红照壁路过,顺便进证券厅找他。楚波神秘地说,绝对可靠消息,“东碳”有机构做庄,正在不动声色地吃进,要不了一两个月,至少翻一番。袁建新也一直在关注这只股票,近期确有成交量放大迹象。不过,假如是庄家诡计,拉高后借机出货呢?

  “你咋不做?”他不放心地问。

  “我?”楚波落寞地笑了:“被蛇咬一口,看到绳子都害怕。现在,我收租吃饭,落得清闲。就是想做点事情,也等楚晓上大学再说。”

  袁建新知道,红庙子炒股时,楚波在“红钢”股票上栽了跟斗,老本几乎输光,与妻子也离了婚。楚波意气消沉,孑然退隐,用剩下的钱,在荷花池青龙市场买了两个铺面,收租金过日子。袁建新同情地叹口气,不再触及楚波的伤疤。楚波走后,他认真分析“东碳”的背景资料,觉得价位低,盘子小,风险不大,一狠心,立刻买进这只股票。

  王小红几乎天天都到中户室,同袁建新闲聊。她听从袁建新劝告,买了“海鸥基金”。她毫不饰掩对袁建新的好感。一次,袁建新空调吹久了,头痛。她听说后,立刻跑到药店,买回五六种感冒药,还倒来开水,监督袁建新吃下。“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层衫。我看,她对你很有意思。”黄昆敏感地说。“你以为建新像你,除了钱就是女人?”陈明斜着眼睛挖苦道:“人家是想跟着建新,稳稳当当地赚点稀饭钱。也难怪,建新这种人,让人信任,是只稳健的潜力股。”

  7月下旬开始,报纸开始报道东南亚金融危机,股市也像遭遇连绵阴雨,股指开始下滑。8月上旬,股指突然像决堤的洪水,蓦然狂泻而下,大多股票都已跌停。那几天,股民都阴沉着脸,紧张而忐忑地望着一片绿色的电子屏幕。

  “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早知,上次把票全部卖了,这阵都在舒舒服服地数票子!”陈明懊悔地骂着。

  “不着急。东南亚发生金融危机,中国又没危机。下月要开十五大了,政府肯定要救市。”黄昆强作镇静。

  最焦躁不安的,是袁平顺。他隔三岔五地给袁建新挂电话,打听有没有股票要涨的消息。“上次赚了几千元,转眼,一万多就不见了!……”他啰啰唆唆地算账,自己的票亏了好多好多。袁建新听得心烦,干脆挂了电话。母亲悄悄地来找袁建新,说袁平顺最近心情不好,脾气特别大,一次看股票行情,骂着不解气,竟将拖鞋对电视机打去,好在没砸坏。“下次,坚决不能帮他炒股!”母亲恨恨地叮咛。

  证券厅里,笼罩着悲观绝望的气氛,似乎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而大家无路可逃,只得无助地等待奇迹出现。各种传言像瘟疫般肆虐。一会儿,谁在绘声绘色地讲,哪里的某某炒股亏得太多,跳楼自杀;一会儿,谁又有根有据地分析,股指将落到一千点以下。在这种氛围中,任何技术分析和自我镇静都毫无用处,大家都盼着政府出手救市。袁建新也不由自主地变得阴郁,好像有一团乌云,始终沉沉地压在心上。“坚持!现在最需要的,是耐心!”他无奈地自我鼓励。

  这时,黄昆出事了,不得不退出股市。

  那天午后,股市刚开盘,黄昆的妻子赵倩,突然来到中户室。赵倩利用银行职务便利,给客户多批贷款,然后向客户借了50万元,全部拿给黄昆炒股。客户做丝绸出口生意,受东南亚金融危机影响,订单大都落空。一气之下,他打算还清贷款,移民去澳洲。赵倩拖延着,打算等股票涨一点,再卖出还账。不料,客户一早到银行找她,说有急事去北京,今天必须还款,不然,他对银行只有实话实说。赵倩无奈,给黄昆挂了一上午电话。黄昆没带手机,电话老没人接。她又挂电话到中户室,黄昆也不在。她很着急,利用中午时间来到证券厅。事情也真有那么巧,黄昆同李瑶也刚到中户室。赵倩进来时,他俩正亲热地调笑着。赵倩怀疑地扫视李瑶几眼,顾不上盘根问底,将黄昆叫出去。一会儿,黄昆垂头丧气地进来,很不情愿地坐在电子屏幕前,在赵倩的监督下,查询股票和资金余额。“照买进那天价格计算,也才只有70万元。还有十来万呢?”赵倩傻眼了。黄昆惊惶地支吾:“买了几件衣服,用了一些……”“回去再与你算账!”赵倩的眼光,狠狠地射在李瑶脸上。她要黄昆把票全部卖了。“现在割肉,要蚀20来万。”黄昆心疼地嘘气。“未必,你要看到我进监狱,心头才舒服?”赵倩恼怒地反诘。黄昆只得将股票全部卖出,同赵倩去取钱。乘赵倩数钱,他溜回来找李瑶,她已不见踪影。黄昆失魂落魄地沉默一下,感伤地对陈明和袁建新说:“我输了,我啥都输了!……”

  受黄昆的影响,陈明也异常难受。他沮丧地拉长苦瓜脸,郁闷地抽着烟,一句话不说。看着黄昆转眼亏了那么多,想到自己的股票,袁建新也有种说不出的怅然。收盘后,陈明说心里闷,想喝酒,坚持要袁建新一块儿去。

  小酒吧昏暗的灯光下,陈明几口喝完一罐啤酒,又拉开一罐。猛喝几口,他颓然放下拉罐:“黄昆的今天,可能就是我的明天。”

  “你太悲观了,还没到绝望的时候。”袁建新安慰他。

  陈明疲软地叹口气:“你清楚,我没多少资金,又太想太想赚钱。我丢了学校工作,只有赚了大钱,才能显示我的存在。3月初,我瞒着老婆,偷偷拿了房产证、户口簿和她的身份证,将我们住的套三房子抵押给典当行,借了12万元,全部投进股市。下月,我该还款了。如果股市还是这样,我拿啥来还?房子是老丈人买的,房产证名字是我老婆。她要晓得了,不同我离婚才怪。说不定,还要闹上法院。唉,这么多年,我简直倒霉透了,啥都不顺!……”

  “你啊?……”袁建新责怪地叹口气,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过,我并不服输。”陈明桀骜地一昂头:“如果我还有资金,正好补仓。还是你英明,手上始终有五万元。”

  袁建新的心,猛地一跳动。他曾经想过,将准备金全部投入补仓,拉低每股成本,股市一起来,再全部卖出。陈明的话,促使他下定决心。除开五万准备金,他还打算把为袁伟存的钱一齐投入。他算算,存了一年多,这笔钱有三万左右。儿子明年才考大学,还有时间存钱。

  他坐不住了,想立即回家,与妻子商量。他宽慰陈明几句,叫他少喝点,早些休息,也许,明天情况会好一些。

  “是啊,太阳照旧灿烂,股市依然阴雨。”陈明失神地说。

  听到要她拿出给袁伟存的钱,张一芝立刻不自在了。她找出各种理由推却,死活不愿拿钱。

  “这是我自救的唯一办法。价位拉低了,稍一反弹,我马上卖票,就可以解套。”说来说去,袁建新不由火了,声色俱厉地说:“照我说的办。快,去拿钱!”

  结婚近20年,袁建新极少发过脾气。张一芝仿佛吓呆了,傻乎乎地愣着。

  “听到没有,拿钱。”袁建新不耐烦地催促。

  “钱,钱投进股市了,全部套着的……”张一芝垂下眼,吞吞吐吐地说。

  “你背着我,用袁伟的钱,在炒股?”袁建新又惊又怒,一拍桌子。

  “几个下岗的同事,都在炒股,都赚了钱。我见赚得容易,小伟的钱放着也是放着,就去开了账户,买了股票。哪晓得,我的运气太孬了,一分钱没赚着,反被套牢了!”张一芝追悔莫及地说。她忽然想起了:“哦,爸刚才来电话,要你明天回去一趟,有事商量。是不是,他又想把他的股票卖给你?想得美,赚了自己得,输了推给你?”

  “好了!”袁建新皱着眉,不准他说下去。蓦地,他觉得头有些晕沉,身上一阵酸软,有气无力的。此刻,他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就是天垮下来,也等到明天再说。也许,奇迹就在明天出现。股市一开盘,就一路飘红。接下来,再连拉几个涨停。那些压在他心上的忧虑和烦扰,会像狂风中的落叶,转眼就会消失。

  “啥都不说了。去买点卤菜,买两瓶啤酒。我喝点酒,好好地睡一觉。”他疲惫地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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