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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书籍名:《中年英雄》    作者:千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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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说我装蒜,我就是装蒜,从不把自己打扮成土豆或者洋葱,我要把蒜瓣剥开,一瓣一瓣,让你们看清这些蒜瓣,有多么白嫩,多么性感;

  娱乐圈的事说不清、道不明,说道越多越复杂,这里永远没有真相,干脆就把水搅浑,浑水里摸着哪条鱼就是哪条鱼,世上本无事,庸人自生绯。

  今天说的事,又够你们拍案惊奇。

  经过半年的呕心沥血的调查,电视演员玖儿的死,不是自杀,是他杀。杀人者,就是《格格出家》的编剧,原来星光灿烂影业公司的老板之一,北风呼啸。我已快速向公安进行了报案,现在北风呼啸已经被拘。今天转发北风呼啸电脑里的遗嘱残稿片断:

  一个人的废墟

  A

  我想用嫖鸡的方式杀死我自己,我想对一个自杀的文人来说,这是最温柔浪漫,充满人性光辉的了。这符合我的命运格局。虽然这种死法不太体面,但是对于一个已经失去生命的人来说,失去面子又有什么重要。我曾经幼稚地想把感恩交给父母,把亲情交给妻儿,把友情交给朋友,把爱情交给玖儿,把肉体交给妓女。但是除了妓女他们谁也不要我的给予,我只好把我唯一的遗产肉体交给妓女,这种给予是付费的,虽然淡了一些人性,但是却是公平的交易。

  B

  看到我今天灰飞烟灭,一片废墟的现状,有的人很同情我,觉得我很可怜、很不幸。我倒觉得我没有什么,甚至觉得我很幸福。我应该是一个幸福的人,因为我在活着的时候,在阳光明媚的下午,坐在电脑前,从容不迫地敲打着我的遗嘱,就像写着一集无关紧要的历史电视连续剧。想想有多少人,比我匆忙的,比我悠闲的,比我有用的,比我还没用的,坐在飞往大连的飞机上,或者在美国世贸中心里,正在接电话,购物,接吻或者性交,反正正在忙着,一声巨响,就造成了永远的遗憾,飞机上即使给你一张小纸片,你又能写下什么呢,人也将被撕成碎片了。那个时候你只有紧张和恐惧,哪有我这样的从容不迫,所以我应该同情你们,可怜你们,至于我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化做一片废墟,难道这是我一个人的专利吗?历史就是建立在废墟上,你们谁能逃离?

  C

  今天终于成功地坐成了810路公共汽车。我本来的风格是如果只有50元钱了,不管这钱是新版的,还是旧版的,我都要想法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它花掉,兜里一文不名,落个干净利索。我要打的到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里,边消费掉这最后的50元钱,边为置于死地的自己想下一步的办法。从前在这最后的时刻,总是灵光闪现,有贵人相助的。现在贵人都不出现了,灵光也不闪现了。前妻是唯一救助我的人,也是我最不希望来救助我的人。她带着儿子生活也很不容易,最主要的是,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敢当着我的面骂我的人,而且有了见面骂我的机会,她又从来不放过。她骂我: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拉一屁眼子饥荒,还放不下架子,装大屁眼子,坐810空调大巴,一次才两块钱,你打的来回就要60多元,现在挣钱都这么难,你到哪里才能挣回来60多元?于是我约了出版社的编辑谈出书的事情,在前妻的指点下,找到了810公共汽车站,但是每半个钟头810过来一次,里面都是挤得满满的人。三个半个钟头过去了,我还没有挤进810,我不是没有坐过公共汽车的乡下人,我只是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坐过了。这十几年我除了打的,基本就是有自己的专车。我已经陌生了公共汽车。最后当第四班来的时候,我奋不顾身地挤了进去,因为预约的时间快过去了,我口袋里的钱,如果打的,肯定就不够买单了。我成功了,成功地把自己的生活档次降了,时光倒流十几年,我给前妻拨通了手机,但是没讲话我就哽咽着流泪了,是激动,还是悲痛?

  D

  玖儿那个婊子,我不能让她活在世上。作为我的一个失败的作品,她活在那里,就是对我的否认。她美丽的死,真是我的一个大手笔。我觉得让玖儿的死作为我自杀的前奏,是我命中注定的一个情节,我活得不如意,却死得顺心。

  对于玖儿的死,我设想了多种可能。西方的侦探小说我看多了,那些探案典故大多都是制造了血案现场,然后错综复杂地进行侦探,我觉得不可取,一个是太血腥,另外太复杂。我从小就恐惧流血,对复杂的事情也不喜欢动脑筋。这也是我选择历史的原因。过去的背影越遥远越温和,历史的真伪是无从考据的,怎么说就怎么是。

  中国历史上的案件,总是含蓄美丽的。尤其是金庸的小说对我的提示很大,在他的历史故事里,某山庄常常发生莫名其妙的中毒事件,最后解密的是很可能两种不同的植物放在一起,就会慢慢地合成一种毒气,在无声无息,无色无味中,悄悄进入人体,让人慢性中毒死亡。这种毒性有时你用现代医学化验可能都化验不出来。

  我想让玖儿死,但是一定要让她死得美丽。

  E

  我和北京大姐联系,向他家的老爷子请教食品或植物之间相克制毒的配方,遭到拒绝。

  F

  终于找到了一个大学的某教授懂得这种配方,我欣喜若狂。玖儿这个婊子就要美丽地死去了。

  G

  我确定不了自己的下手时间,最近有些心慌、紧张、动摇。

  许善看完《娱乐新闻》马上给贾绯绯打电话,要和他见面。

  贾绯绯对许善很客气:许总,你要是给北风呼啸说情,就不要来了,已经晚了,他在公安局已经招供了。

  许善说:贾老师,我不是为北风呼啸找你,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请教你。

  许善到厨房关掉正在煲着的老火例汤,给秋香和可可留了一个条,就开车向东风路贾绯绯的报社办公室赶去。

  李易在立交桥上去了芳村的精神病院以后,秋香的性情大变,虽说她已公开说和许善分开了,但是,她和可可没有搬离这个家,家庭结构还是保存着以前的那种无性婚姻,但是对许善几个月来给他们每天煲汤做饭,已经认可了。家庭的和睦气氛随着老火例烫的浓度正在充满爱意地缓和。

  可可在父母之间每天都运用二年级8岁女孩的脑筋,在爸妈之间制造机会,充当友好使者。但是她拒绝再给他们像地下小交通员似地传递纸条,有事没事都要亲自交流。

  许善有时和秋香看到可可为他们之间拉皮条,内心就充满了一种难言的痛苦和感激,秋香有时悔恨自己,大人没有当好,这么为难女儿。许善有时还会把事情想得轻松一些,可可长大了,也会面临着各种感情问题,现在就遭受一些大人感情的挫折,将来也好面对自己的事情。不一定是坏事。否则,你现在给她造成一种假象,一切都是美好的,没有任何挫折感,将来长大成人,遇上不美好的,就麻烦了。

  许善这几个月除了去医院看老三巴特尔,就几乎没有出门,在家做饭煲汤,搞卫生。今天开着车行走在东风路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周围熟视无睹的环境和景象,今天看来都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进了贾绯绯的办公室,贾绯绯正在看明天《无事生绯》的报纸清样。题目刺激煽情:

  女人都是纸老虎,

  电影明星到底是什么动物?

  小头征服大头辩,

  所有的女人都喜欢玫瑰。

  没有不被勾引的女人,

  女人不为五斗米出卖贞洁,那是因为米少,不够六斗。

  这年头不就是卖吗?

  捧你,也可以摔你,

  红你,也可以黑你。

  绯闻满天飞,

  爱情就是欺骗。

  “可共同泡一个女,却不可同用一个妻”心里分析。

  ……

  许善看得惊心动魄,贾绯绯得意洋洋。

  贾绯绯问许善:许总,我的手笔怎么样?

  许善:生死判官笔,天下你第一,贾老师敬佩!

  贾绯绯:今天来不是为北风呼啸的事情,其实为他的事情你来也没有用,只能去公安局。对了,你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什么事情?到我这里,一般可没好事。

  许善:和北风呼啸有关,但是,不是他的事情。

  贾绯绯:直接了当地说吧,别绕弯子。

  许善:贾老师,我向你请教,北风呼啸给玖儿用的那种毒药你说是真的有?

  贾绯绯:那还有假,他不但自己在电脑上写出来了,而且在公安局已经承认了。

  许善:但是没有证据呀,玖儿已经化成骨灰了。

  贾绯绯:你要证据干什么,北风呼啸已经承认了。你们接到的那个短信息邀请都是北风呼啸用玖儿的手机发的。

  许善:真是制造故事情节,北风呼啸不愧是天才的小说家,我是为了我的三弟巴特尔,他躺在医院已经一年多了,就是你报纸上说的那种症状。

  贾绯绯职业决定的对这样的事情非常敏感,他告诉许善:你那个蒙古兄弟巴特尔我知道,是做酒的,走,赶快我跟你去医院,这肯定有人也是用了这种方法下了毒。

  巴特尔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一年零三个月,这个脾气暴躁的蒙古人,就再也不耐烦了,他不想躺在这里了,于是和许善连个招呼都没打,灵魂就飘回到蒙古草原去了。

  许善和贾绯绯赶到医院,叶护士长领着护士正在把巴特尔往太平间里推。

  贾绯绯以巴特尔朋友的身份亮出记者证,坚决要求院方对病因和死因进行解释。院方提出对尸体进行解剖,否则难以回答死者的病因和死因。贾绯绯积极响应,很得意地望着许善似乎在说:老兄怎么样?我出马就是不同吧,这就叫影响力。

  许善似乎对贾绯绯和院方领导的争吵充耳没闻,他出神地望着自己这个曾经朝夕相伴的兄弟,曾经共同患难的伙伴,曾经共担盈亏的合作者,就这样走了,走得无声无息,走得像一道谜语,一切身外之物都被他抛弃了,已经与他毫无关系。

  巴特尔躺在那里安详、宁静,生前和死后似乎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变化,甚至现在显得更加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感到奇怪的是,巴特尔的头发又张长了很多,每天的输液像营养水管一样滋润着他,把他的身体灌溉成了一块肥沃的土地,可是却只是疯长着野草般的头发,他的灵魂干瘪了,智慧干瘪了,话语干瘪了,意志干瘪了。

  许善决定找来广州最好的发型师给巴特尔理个板寸。

  许善感觉到巴特尔的灵魂还没有走,还在他的肉体里或者医院的上空盘旋、徘徊,他可能还对自己的肉体留恋不舍,或者对自己的兄长有眷恋之情。

  不过对巴特尔自己私自决定灵魂告别肉体,没有通知大哥,许善没有生气,他想既然蒙古的长生天神让我们在草原结拜成了安达兄弟,我就应该承担一切我做兄长的责任。

  他对贾绯绯说:贾老师,不要和他们争吵了,巴特尔的尸体不能解剖。

  贾绯绯说:为什么?已经说好了。

  许善:对不起,谢谢你,说好了也不解剖。

  贾绯绯:这怎么可能,病因不明,死因不明,一定要解剖的。

  许善:我要按照巴特尔的蒙古族习俗给他保全一个完整的尸体。

  贾绯绯:那咱们来,不就是为了查明他的病因吗?

  许善:查病因,我是为了救他的命,现在不需要查了。

  贾绯绯:这不是你的权利,你无权阻止解剖。

  院方说:许先生是死者的监护人,有这个权利。

  许善:我是他的大哥,我有权决定我兄弟的后世安排。

  贾绯绯:这个巴特尔的病因和死因太多疑点,我要追查。

  许善:你追查出任何结果,如果没能让他活命,也是毫无意义的。

  贾绯绯:我是记者,我有这个责任和权利。

  许善:他不是你们娱乐圈的人,你不要拿死人造绯闻了,贾老师,拜托你笔下积德吧。

  贾绯绯:你这么阻挠解剖,是不心中有不可告人的诡计,我告诉你,对我来说,你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许善两眼布满血丝,愤怒地看着贾绯绯,贾绯绯终于闭上了自己的那张臭嘴。许善自己推着巴特尔沉重地向太平间走去,背影里,叶护士长他们感动地看到许善这个坚强的男人在悲痛地哭泣。

  贾绯绯也被这个背影感动得流泪了。叶护士长她们对眼前这个怪记者也能感动流泪,感到很欣慰,她们这些医生、护士在医院里这个人生特殊的生死现场,度过的岁月里,最有力量的就是真情。

  许善为巴特尔在广州的星河墓园买了一块永久墓地,立了一个碑,碑的造型是一只板凳上,摆放一个足球,不了解真相的人还以为这个死者是一个足球运动员呢,或者至少是一个球迷吧。

  许善为了安葬巴特尔,不得不求助秋香的经济支持。秋香鼎力支持,从衣着,到追悼会,到骨灰盒,到选墓地,选碑石,甚至鲜花,每个场面秋香都不缺席,而且是花最好的钱,买最名贵的牌子,秋香说:三弟,就是喜欢名牌、高档次、高品味,这是他人生最后的一次消费,一切我都全包了。让他回到草原,去到另外的世界,也要保持老板的风度。

  许善很感激,老三巴特尔的死,让他们这两个活着的人距离正在拉近。但是,许善明白破镜是不能重圆的,破了就破了,再修补也会有裂痕,即使是魔术师消除了裂痕,也是一种假象,镜子自己知道裂纹在那里,不如,不去虚假地还原,面对破镜,调整出一种新的心态,一种新的角度,一种新的面对面的结构方式。就像许善今天在墓地面对秋香,他们已经没有了当年的爱情,甚至老生常谈的亲情也在淡化,尽管有女儿可可这个感情链。他们在死亡场地,面对死者,两个生者之间所表现出的是宽容、原谅,痛苦和悔恨都已成为过去,正在渐渐淡化,走远,消失。

  就像面对自己身上的一块疤,虽然是自己的血肉,但是现在手摸伤疤,不痛不痒,不酸不麻,也不再流血,回忆也是模糊的,既不再恶化,也不会还原,与生命相伴到底,如果是一棵树,那么这个疤就会被岁月写进年轮,那么这个年轮也只是这段生长的记忆,与后来的生长无关。

  许善要走了,他要把自己的蒙古兄弟巴特尔送回草原。他在内心里已经决定留在草原不再回来了。广州,让他失去了回来的理由。他开始同意了头两年李易和巴特尔留在草原办牧场的计划。虽然已经晚了,两个兄弟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做事了,永远不能了。

  他把巴特尔的骨灰留了一半,又买了一只精美的骨灰盒装上,他要把他带回到蒙古草原去,让他回归到他们的茫茫的草原里去,巴特尔说过,他的魂不能离开草原。

  这是巴特尔的死亡愿望。还是那年在草原上,他和巴特尔、李易三兄弟在马背上谈到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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