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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书籍名:《中年英雄》    作者:千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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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痛苦,有烦恼的李易,也没有快乐。看来快乐这个东西,是世上难求的好东西。据说,快乐,权利不能决定,金钱不能买到,名声不能带来,那么,快乐这个不惧高低贵贱,不嫌贫爱富,不慕虚名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肯定存在,而且常常有人见到这个幽灵,虽然有的时间很短,但却是终身难忘。

  《格格出家》失败了。赌注玖儿死了,李易和许善的打赌也结束了。

  李易输了。

  《格格出家》把酒客隆最后的一点血脉吸干,两只巨兽都倒下了。《格格出家》这只吃了近千万的怪兽,最后,那胶片像干瘪的肠子一样,由于无人喂养,而饿毙了。酒客隆成了死火的烂尾楼盘,在繁华的都市里,落荒生锈,在广深公路上穿流的车阵里,人们看见渐渐褪色的酒客隆,就像看见一个美丽的妇人脸上长了一颗已经挤完脓水的暗疮,既替对方难过,自己又感到恶心。

  按照约定,李易必须离开广州。李易和许善联合经营的所有机构都宣布倒闭。

  变卖家底,没有债务。每人分了三十多万分家费。

  许善第二天就把自己分到的钱拿出十万元存进了医院巴特尔的账户。住院处的出纳说,昨天下午已经有人存了十万。许善不用猜测,就知道是李易存的。

  李易把自己的车也卖了,买了一台豪华的进口面包车,然后对车进行了改装。

  车里铺上了席梦思床垫,配上了冰箱和一套豪华音响,装上了电脑、传真机、打印机、扫描仪,像一个家庭或者一间办公室一样,就是没有厨房和厕所。

  李易开着这台行走的公司,按照他和许善打赌的约定,准备离开广州。

  据许善后来回忆,当时的小说现场,李易和许善有过一次重要的诀别谈话。

  李易说:大哥,《格格出家》失败了,星光灿烂也倒了,酒客隆也荒了,也就是说咱俩名下经营的所有公司和项目全垮了,咱俩的关系也该划上句号了,这次见面就是诀别,日后你我没有了任何关系,永不相见。我这辈子最后叫你一声大哥,拜托你两个人,好好对待秋香,照顾好老三。你不要说我没有资格这么讲,我有资格,我爱秋香比你早,比你长久,老三是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

  许善处在一种很复杂的感动状态中,其实,他已经不是很恨李易了,甚至原谅李易和秋香了,他很想说,我的好兄弟,都是当大哥的不好,心胸狭窄,容不下你们俩好,再不就这样吧,你和秋香留下,我走,我离开这个城市。

  许善没有说出口,他只是说:二弟,你有资格这样说,你放心地走吧,我接受你的托付,会对他们好的,尤其是老三,我一定要救活他。现在公司不经营了,我也回不去市政府了,我下一步要全力以赴把心思用在老三的治疗上。

  李易:我昨天已经和主治医生谈过了,他说像老三这种病例很少见,一年多没有醒来,也没有查到病因,简直是太特殊的病例,这个人能不能再醒来,很难预测,但愿在他身上能够发生奇迹。

  许善:作为兄弟,人为的努力我们都要做到,结果如何就是天意了。

  两个人说到这里都已经很平静了,谈论老三巴特尔的病情时,都把巴特尔当成了自己的兄弟,却好像故意把自己彼此的兄弟关系淡化。

  两个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觉得已经无话可说,就站起来要分手了,李易有一种冲动,很希望许善说,老二,你别走了,留下吧,咱们兄弟重新开始。

  许善没说,路已经走没有了,走到了尽头,他们已经无法再重新开始,他们和秋香已经无法面对,更无法恢复到从前的三人组合。他很冷静地、恋恋不舍地、百感交集地看着李易开着他那部行走的公司,走了。

  不管外国人管这种车叫什么名字,汽车旅馆,旅行房车,还是汽车办公室,汽车卧室,李易就这样开着他的行走的公司,走了。后来发现,在广州出现了很多这样的行走的公司,再后来,在北京、上海也都发现了,但是我可以证明,李易是首开先河者。每一个车主,都有一个我这部长篇小说里的故事。

  李易离开广州前,给秋香发信息,要和她见人生的最后一面。

  秋香爽快地答应了,告诉他,没有那么悲观,并说请他吃饭,给他送行。

  李易来时,却惊异地见到许善也在。

  秋香说今天是她请他们两个人吃饭。

  秋香说:你们两个的赌,不是李易一个人失败了,是你们两个人都失败了。你们忘记了我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的赌注,也不是你们的私有财产,不是由你们决定我的命运。现在你们的公司都没有了,是你们真正的都输了,今天我叫你们再输一次,我要和李易彻底分手,也要和许善分开,我是赢家。十年前,我选择了一次你们,决定了你们的命运,今天我又选择了一次你们,又决定了你们的命运。

  秋香买完单,晃动着发票说:顺便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的公司今年效益很好。

  许善头两天想向李易说的话,今天又没有说出口,许善知道,今天没讲就永远也没机会讲了。

  对于秋香对他的选择,也就是和他分开,许善没有什么震惊或痛苦,他们之间这种无性的婚姻也该结束了,他早就想结束,但是又怕秋香和李易开始。男人对于一个女人的占有,有时就出现和对一个权利的占有相反的现象,这个女人自己不再拥有了,自己的好关系、熟人绝对不可以接班占有,自己在这个女人身上使用过的器官,让熟悉的好友继续使用,会感到心灵不安,最好是一个陌生人来用,那样,不用浮想联翩,还可以对自己的接班人指手划脚一番;权利就不同了,自己不拥有这个权利了,一定要找自己人来接班,也好发挥余热,继续自己的影响力。

  李易失魂落魄地走了。许善没有挽留,秋香公开宣布和他分手。由于这两个人的原因,让他对广州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一点留恋了。李易的车终于离开了广州,上了京珠高速公路。

  秋香离开那两个男人,开着车,扬眉吐气地回到了公司。

  她以为今天她把李易和许善约到一起,场面一定很激烈。出乎于她的预料之外,两个人虽然有点尴尬,但是很平和,这毕竟是两个优秀的成熟男人。秋香很得意自己同时拥有过这两个男人,也悔恨,为什么他们两个要同时在自己的生命里出现,如果只是一个人,任何一个人,都会幸福地白头到老。

  这就是命吧。命不如人愿,就只好认命。

  秋香的乐土房屋中介公司确实经营得很火。每天广州三大报《羊城晚报》、《南方都市报》、《广州日报》的房地产版都在显赫的位置刊登她的广告。

  最近,她和台湾人合作,又成功地拿下一家明星楼盘,进行套餐营销推广,极其轰动。

  据说,今年台北的房地产价格几乎拉到了广州的档次,房地产商大多数都破产了。房地产的中介代理商,都纷纷逃离台北奔向大陆。

  他们在报纸上看到了秋香的广告,就找她来谈合作。

  台北人的做法是套餐营销推广。也就是说地产开发商盖好了楼,签个和约交给中介代理公司营销推广就不管了。代理公司自己出售楼书、广告费、活动推广费,卖了楼,再拿佣金。

  让秋香感兴趣的是台湾人有实力先期垫资,然后,推广中加进风水这样的一些玄学理念,很能抓住开发商和客户。

  广州的做法是开发商什么事都想自己来做,资金又常常捉襟见肘,所以房地产的开发都显得后劲不足。中介代理公司具备垫资能力的又很少。

  所以秋香和台湾人的合作马上就受到房地产开发商的热烈欢迎。

  秋香赚了钱,人就独立起来了。主要是心灵坚强起来了。

  她不想在那两个爱自己,自己也爱的男人中再纠缠下去了。他们爱的快乐期已经结束,现在留下的就是痛苦和烦恼。

  秋香未来的人生计划,没有想到再去找男人,她一生中最优秀的两个男人都已经在她的生命中走过了,本来这两个男人应该分阶段进入她的生活,结果可能是上帝弄错了时间段,或是他们在一起太令人嫉妒了,不有个词叫天妒红颜吗?就把两段幸福折叠在一起,放在了一段生活上,所以就产生了副产品,痛苦。

  痛苦也好,幸福也好,人生有过这样的感情就该满足了,后半生可能没有痛苦,也没有幸福,但是有回忆,回忆就是永久的财富。

  她觉得三十多岁的女人应该不会再去谈恋爱了,做好自己的公司,带好自己的女儿,就这样和女儿一起过了。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好可可的病,不管花多少钱。

  一个着名的情感大师某天找我切磋,他说,女人,一个季节就应该守一个季节的妇道,三十岁前,生命的主题是男人,每天的关键词就是恋爱、失恋、痛苦、烦恼,欢乐;六十岁前,生命的主题是孩子,上学、工作、娶妻、生子、希望、满足;九十岁前生命的主题是老人,每天的关键词就是生病、孤独、幸福、回忆、死亡。

  我说,老兄你这个光头一定要小心,别走在路上,会窜出一些正在反季节恋爱的女人,把你的光头打出鹿角来。

  秋香不同意我的说法,她说,那个光头情感大师说的话,就是她这样女人一辈子的心思。

  不要性生活要新生活,平静的新生活。秋香,边开车,边在心头冒出了一句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名言,这句话将随着这本书的出版发行,而成为三十多岁离异女读者的心灵力量。

  李易失魂落魄地开着他的那台行走的公司,在高速公路上飙着。高速公路的路况很好,改装过的行走的公司性能也很好,也就是说车况也很好,但是,按照开车的三元素要求,最致命的元素人况不好。这倒不是说李易的车技不好,李易开车与作者我这样的家伙相比,简直就是天才,天生与机械运动通缘。是他不想往好了开,他不怕死,所以也就根本不在乎安全。他的心情,大脑不在车上,甚至连眼睛都不在方向盘上,不在公路上。更过分的是他的手只有一只,有气无力地放在方向盘上,幸亏这一只手,早已不自觉地和方向盘,把人和车链接到一起,人车合一。

  所以他没出事。

  但是到了晚上了。他看见路标上前面两公里处是一个出口,还有一个路牌:亚洲第一瀑布。

  早就听说过广东有这么一家亚洲第一瀑布。这里没有高山,也没有大河,怎么会有亚洲第一瀑布,真有胆大的人,也真敢讲。李易暗自觉得好笑,现在这市场经济挂帅的时代,只要有了钱人们就啥卫星都敢放。他又惭愧地想到自己,自己几个月前不还是酒王吗?

  下了高速公路,路口旁的树林里就透出了斑斑离离的灯光。用木桩子钉出的亚洲第一瀑布招牌若隐若现地展现了出来。

  这里的黑夜静悄悄。车开到门口,李易有点清醒,都快深夜了,这旅游点也早就关了,来这里干啥?这里又不会有酒店居住。

  正想倒车离开,门开了。守门人,应该是保安模样的一个人走上前来问他:老板,你要住宿吗?

  李易说:你们有酒店住吗?

  保安:有,正在试业。

  李易恍恍忽忽地停了车,交了住宿费,就被服务员领进了好像一个三楼的客房里去了。

  躺在床上,李易一头扎在床上就睡着了。

  李易醒来,天刚蒙蒙亮。他是被尿憋醒的,从床上起来,就习惯性的按照在广州他的家里方位,往厕所走。不过他没走,坐在床上就马上惊惶失措起来,站起来,走出门外,就更加毛骨悚然。

  虚掩的门透进了外面的光亮。李易发现他的房间里除了床一无所有,墙上粗糙地刷了一些白灰,水泥地上还是毛坯,钢筋一条条地都露了出来。李易走到门外,楼上楼下只是刚建起来的一个框架结构,连楼梯的护栏都没有安装。

  地上杂草丛生,寂静无声。

  李易逃到车上惊惶地发动起车,就从虚掩的大门冲了出去,昨晚的保安也不见了踪影。

  重新上了高速公路。李易不断地感到后怕,感到还是在梦境一般。他不敢去回想昨晚的遭遇,为什么会住到那里去?

  突然他清醒地意识到了什么,自己的车不就是旅馆吗?为什么还要去住酒店?怎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李易饿着肚子,憋着昨夜的尿水,在高速公路上飙着车,更加失魂落魄。

  他甚至连路标也不看了,就顺着高速公路一直前行。

  天又黑了,很黑。路上车很少,越来越少。李易握着方向盘,就像海军开着巡逻艇飞翔在平静的水面。李易享受着速度带给他的快感。

  这种快感让他感到很舒服,舒服的都要睡着了。

  突然一沉,就像巡逻艇遇上了滔天大浪,沉入了海底。李易行走的公司向公路下飘去。

  在车向下飘的半途中,停下了。

  李易在车中清醒了。他发现高速公路在前面中断了,他把高速公路开到了尽头,车被倒立着悬挂在了几十米高的路基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李易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脑说,这个号码已经停机,李易这才清楚是巴特尔的。他又翻出了许善的电话,秋香的电话,犹豫了一下都没有拨,拨响了110。

  2001年底,玖儿自杀后,我们故事里的角色又在广州制造了第二起吸引市民眼球,让疲累的人心兴奋了一阵子的新闻,其实叫风景更恰当。

  到了年底,广州这个花城名副其实地开始了花展。除了家里养的,树上开的,大街小巷,广场、庭院都摆满了开放的鲜花。

  2002年元旦来临之前的某一日中午。在阳光普照的环市中路,有香港尖东之称的商业望地,某立交桥上,很显赫地停了一辆豪华面包车。

  来回穿流的车辆和行人都停下了。

  像一个人得了肠梗阻一样,交通堵塞,立即全市大喧哗。电视里出现了直播画面。新闻记者兴奋得就像过年了一样,他们每天都正愁着没有新闻报料,读者和观众都快抛弃他们了,记者们急得恨不得自己都亲自去杀人放火,倒卖白粉,强奸幼女,行贿受贿,组织黑社会制造火爆新闻,这下好了,可盼来了两个大救星。

  网络滚动新闻,21CN、新浪,一分钟,一更换,马上就把这个令人拍案惊奇的新闻传向全世界。就像一年后美伊战争,巴格达那样引人注目。

  现场的观众们很惊奇:这么大的面包车,怎么会弄到立交桥上去了呢?

  现在的人可真是有本事,那桥上都是台阶,开,肯定是开不上去,那就是用吊车吊上去的。

  现在这科学呀,真是尖端。

  什么科学,这是魔术。

  傻B,魔术就是科学。

  你才傻B,魔术是伪科学。

  你看,有两个人坐在车顶上。

  大家看到,真的有两个人爬到了车顶上。恐怕真的就是在搞魔术。

  不对,这两个人好像又在赌什么。

  拉近镜头。特写。

  那个长头发在喊:第三辆,双数。

  中年男人喊:第三辆,单数。

  长头发兴奋得狂叫:你输了,给钱。

  中年人抓出一把钱摔给长头发:继续赌,我就不相信,我总是赌输。

  长头发:不行了,赌不了了,叔叔,下面堵车了。

  许善和秋香带着可可去看病。正好被堵在了立交桥下。他们看得清楚。可可也看到了。她从车的天窗上伸出头大叫:爸爸、妈妈,你们快看,上面的是二爸。

  许善已经看到了,上面是李易和老四。

  可可很兴奋:哇塞,二爸好有钱呀,妈妈你看,都是港币。

  秋香看到了飘下来的钱,不是人民币,很像港币,但是也不是港币,是很像港币的冥币。

  警察带走了李易和老四,许善和秋香都流泪了。

  许善赶到公安局,对把门的说:你们带来的是我弟弟,我要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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