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打水漂的少年
老何和马建坐了半小时的汽车，下车坐了渡船，很快就来到秀水村。船还没停稳，远远跑来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客气地说：“哎呀，两位老师真是辛苦啦！”原来他就是打水漂少年冯文辉的父亲。老冯显得十分兴奋，从西装的上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老何和马建都没抽烟，对他摆了摆手，老冯好像有些失望，说：“这烟是……不大好。”
老何说：“你别客气，我们早都戒烟了。”
老冯笑笑，自己取出了一根烟，想想又放了回去，他说：“你们给我家阿辉拍了电视，全马铺市的人都会在电视上看到他，那他一下子就出名啦？”老冯两手搓着，显出一种陶醉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太好啦，阿辉这下要出名啦，”
河滩上围了一群儿童和少年，用新奇的眼光看着马建的摄像机，老冯做着手势，大声地宣布：“电视台来拍阿辉啦！阿辉要出名啦！”
老何看看天空，光线明朗，正是拍摄的好天气，就对老冯说：“我们时间抓紧一点，你去把文辉叫来，他人一来，我们马上开机。”
老冯说：“哎呀，你们都没休息一下，真不好意思……好吧，我这就去叫他来！”说着就转身向村里大步走去。
马建扛着摄像机对着河面拍镜头，老何就问孩子们：“你们会打水漂吗？”
“会！”河滩上一片响亮的回答。
“谁打得最好？”“阿辉！”大家齐声地说，老何又问：“阿辉能打多少个水漂呢？”一个比较大的孩子说：“我给他算过，算到五十个就算不过来了，起码有一百个以上。”老何很高兴，心想今天的拍摄一定很顺利，说不定片子将创收视率新高呢。
这时，老冯推着他的儿子远远地走来，文辉像是老大不情愿似的，老冯走几步就推他一下，活脱脱像是押解囚犯。老何心里就有些诧异，跟老冯相比，这个小冯看来对上电视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大概十五岁的样子，有一张秀气的脸，但是眼睛显得有些呆滞。老何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学打水漂，他只是怔怔地看天空一眼，不说话。老冯在他背后推了一下，厉声地说：“你是哑巴呀？快点回答何老师！”他这才低声地说：“从小开始。”
老何接着问他有没有看过“奇人奇事”，是不是觉得这个节目挺好玩的，他都不吭声，均由老冯代为回答，令老何心里有些扫兴。他走到马建身边交代一些事，老冯就忙着训斥起儿子来：“你今天撞鬼啦，电视台来拍你，要让你出名，你怎么这样子？快给我打起精神来，你要不听话，看我回家怎么修理你！”老冯的话里带着一种恐吓，老何连忙走过去对他说：“老冯，你别老说他，让他心里紧张，发挥不出来怎么办？”老冯叹了一声说：“这孩子太不懂事啦。”
准备开拍了，围观的孩子们自动地捡来了一大堆瓦片，足够文辉大显一番身手。老何拿起话筒，对着摄像机说：“观众朋友们，我现在是在马铺市郊的秀水村，这里有一个叫做文辉的少年打得一手漂亮的水漂，一下能打出一百多个水漂，哇，一百多个，你们一定会说这不可能吧？百闻不如一见，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开开眼界吧――”
镜头对准了文辉，他愣了一下，回头看到老冯的脸色，好像是受了一下炮烙，慌张地从地上拿起一块瓦片，拉开马步，咬着牙，把瓦片用力地向河面上扔去，但是瓦片一头栽去水里，扑通一声，一个水漂也没有。
老何摇了摇头，只见老冯猛地扑到文辉身边，五根手指曲成一团，就住文辉头上敲下来，说：“你呀你，怎么回事！”老何连忙上前拉开老冯，生气地说：“你怎么能对孩子这样？第一次扔不好，可以再来嘛。”
老冯嘴里喷出一股粗气，嚷着土话，这才恨恨地退到了围观的孩子那一边。
老何轻轻地拍了两下文辉的肩膀，说：“你放轻松一点，就当作面前没有人也没有摄像机，你就像平常一样，怎么扔就怎么扔，不要有压力好不好？”文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捡起一块瓦片，用力向河面上扔去，河面上接连飞出了五个水漂。老何鼓励他说：“对了，就这样，好好扔，你一定能扔得非常出色！”
“扔好了，出名了，你小子要什么有什么！”老冯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老何突然对这个打扮得像小品演员的家伙感到十分厌恶，心想今天的事情多半要砸在他手上，不客气地说：“老冯，你别嚷嚷好不好？这里是拍摄现场！”
“行行，我不说了，你们好好拍，把阿辉拍出名了，嘿嘿……”老冯一点也不恼，对着老何直笑。
真拿他没办法。老何向马建挥一下手，又向文辉示意开始。文辉心态还是没有放松，接连扔了五次，最多只打出了十来个水漂，好看是好看，但是要上节目还是远远不够的。马建对老何摇摇头，就把机器关了。
老何走到文辉面前，正想跟他说话，但是老冯一把把他拉了过去，抬手就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老冯出手如此之快，令人反应不及。等老何冲上前拉开老冯时，文辉至少已经挨了三巴掌。
“你怎么能这样！”老何气呼呼地对老冯凶起了脸。老冯失望地蹲到地上，连声叹着气，脸色比哭还难看。
老何把手搭在文辉肩上，感觉到他的肩膀微微地一耸一耸，身体里好像有许多东西在涌动着。老何很奇怪，他父亲打他时，他怎么不跑也不躲？象一只可怜的小羊羔无奈地等着屠刀。老何知道今天是拍不成了，无论如何文辉发挥不出正常水准。他走到马建身边说：“走吧，打道回府。”
老冯也走了过来，满脸惊讶地问：“何老师、马老师，你们要走啦？”
老何说：“我们还有别的事……”
老冯一下打断说：“你们不拍阿辉了？”
老何说：“我们也希望能拍成啊……”
老冯低下头，手在大腿上抓了几下，说：“我知道，请电视台来拍电视，都要送红包的，你们放心，我会……”
“你这什么意思！”老何有些愤怒了，“我们的‘奇人奇事’是最受欢迎的娱乐节目，广告做都做不完，钱多得是，谁稀罕你的红包！”
“那是那是，你们就当我是放屁吧，千万别记在心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嘛……阿辉要出名，还要靠你们呢……”老冯脸上堆满了笑，老何看了很恶心，就对马建使个眼色，向停在河岸边的渡船走去。
“哎，何老师，吃了午饭再走吧，你们连一口水都没喝呢，这怎么行呢？”老冯跟在后面说。
老何的眼光在河滩上搜寻着文辉，可是没有发现他，好像一眨眼间他就从这宽阔的河滩上消失了。老何跟马建上了渡船，老冯走到水边，说：“哎，两位老师真是的！下一次什么时候来，先打个电话到村委会，我一定到车站接你们！”
老何和马建一声不吭。过河上岸，走在公路上，马建说：“我看你是被老冯骗了，鬼才相信他儿子能打出一百多个水漂！”老何轻轻叹了一声，这时他看到前面路上站着一个少年，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分明是在等人，老何叫了一声：“文辉！”连忙和马建大步走上前去。
文辉定定地看着老何和马建，说：“何老师，马老师，你们相信吗？我真能打出一百多个水漂。”
老何对他笑了一下。
“何老师，你、你们不相信？”文辉眼光一闪，满眼便都是泪水了。
老何点点头，说：“我相信，哪天我们不带机器，也不让你老爸知道，你一定能打出非常漂亮的水漂。”
文辉笑了，笑得很好看，突然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说：“可是我再也不喜欢打水漂了，刚才我用石头把手指砸伤了！”老何和马建看到文辉两根手指头上胡乱捆着纱布，还有血迹渗出来，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