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打抱不平
这天一大早，杨建平就接到老同学李铁山的电话。李铁山是市残联办公室主任，人高马大，说话也是粗嗓粗气，他在电话里显得很冲动地对杨建平说：“文侠，有个残疾人被人用刀刺伤，还被公安当作歹徒抓了起来，这事你要不要管？残疾人啊，社会的弱者，你管不管？”
杨建平最见不得弱者受人欺负，连忙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我马上到你那边，你再跟我说清楚。”
十分钟后，杨建平打的来到李铁山的办公室。李铁山高兴地说：“文侠出马，这下事情好办啦！”他关上办公室的门，就对杨建平打开了话匣子。说是赵城村有个叫做赵坤生的三级肢残人，有一天早上骑着一辆轻便型摩托车到市场买菜，摩托车驶过路面的积水，溅到了一个妇女身上，赵坤生连声说对不起，那妇女是同村赵南天的老婆金翠，她本来就对赵坤生看不顺眼，这下开口便骂：“拐角的，你狗眼瞎了是不是？”赵坤生不敢应声，驶着车跑了。谁知他买了菜，刚要离开市场，迎面碰上金翠的弟弟金开，金开怒目直视，只说了一句：“你刚才怎么对我姐！”就把赵坤生从摩托车上拉了下来，摁倒在地上，拔出身上的刀子，朝他身上捅去。这时有人报了110，警察赶来时，金翠和金开恶人先告状，加上这两个警察都认得赵南天，就偏听偏信，把赵坤生带回了派出所。随后，赵南天找了派出所所长，听说还跟他“意思”了一下，所里就上报局里，局里第二天就批准了对赵坤生的拘留。
“真有此事？”杨建平听完事情经过，眼睛就瞪大起来了，激动地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弱者、冤枉弱者吗？”
“我们残联得知这一情况，跟公安局交涉了一下，没有任何作用，”李铁山说，“我想，只有请你杨大侠出马，在报纸上披露一下，才会有效果。”
“行，我调查一下再说。”杨建平干脆地说。
李铁山笑了笑说：“都说你文侠雷厉风行呢。你也不是不知道，公安局执法不公，这是最近群众反映的焦点，这就是一个典型案例，你把它捅出去，一定会有轰动效应的。”
杨建平心想，自己主持的版面明天正好缺一篇重头稿，这倒是一个好题材，不过……他有些犹豫了，虽然他平时十分信任李铁山，但这毕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李铁山看出了他的犹豫，大声地说：“怎么？你不相信我提供的情况？我还会跟你编故事不成？”杨建平想了想，说：“我问一下公安局。”他一下拨通了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的电话，“你好，我是《马铺晚报》社的杨建平，我想问一下，你们昨天是不是批准拘留了一个叫做赵坤生的残疾人？”
接电话的是局长助理，他对杨建平写过几篇批评公安局的稿子，感到很不满意，就说：“是有这么回事。”便把电话用力地挂掉了。杨建平觉得对方态度不够友好，心里很生气，就对李铁山说：“这事我管定了。”
“文侠为弱者打抱不平，这太好了，谢谢你！”李铁山猛地握住杨建平的手说。
杨建平回到报社，根据李铁山的讲述，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做《挨了一刀，还被抓进拘留所――一个残疾人的冤情》，编上了明天的版面。稿子送到老总那里终审，老总一向信任杨建平，看了几眼就把稿子签发了。
第二天，报纸出版后，正如杨建平料想到的那样，引起了比较大的反响，他接到了两个人大代表的电话，对此表示关注。这时，杨建平接到了赵城乡派出所王所长的电话，王所长开门见山就说：“你那文章失实，完全失实，根据我们的调查取证，情况完全不是那样的，请问杨记者，你采访、调查了吗？”杨建平被呛了一下，说：“我、调查……”他不置可否，连忙挂了电话，紧接着又有一个电话来了，是一个自称在赵城市场卖肉的屠户打来的，他说：“坤生的事我从头到尾看了，是坤生不对，他先拔刀子捅人，这哪是冤呢？”杨建平愣了一下，这时他感到自己也许是太轻率了，听信李铁山的说法，未经亲自调查，便写了文章见报。他连忙给李铁山打电话，可是电话许久没人接，他想了想，就把电话打到市残联梁理事长办公室，问他残联所掌握的有关赵坤生案件的情况，梁理事长说：“我们都不知道这回事啊。”杨建平心里咯噔一沉，李铁山说残联关注过此案，这里面显然有诈！他慌忙打李铁山的传呼，就在等李铁山回传呼的当儿，他又接到了一个电话声称他文章失实，他开始感到事情复杂起来了。
谢天谢地，李铁山回传呼来了。杨建平紧急地问他：“你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铁山结巴了一下，说：“怪我没跟你说清楚，赵坤生是我表弟，我姑妈跑到我这儿哭哭啼啼，说坤生是冤枉的，我就信了她，找你来写文章……”
杨建平叹了一声，说：“事情真相到底是怎样，我没调查就写了文章，这下真是糟了。”
李铁山说：“有人反映你的文章失实，他们也许都是那个赵南天的人，真相到底是什么？你可以下去调查嘛。”
现在，也只有经过调查，才能判断文章是否失实。杨建平立即来到了赵城市场，他没亮出身份，而是像闲人一样向人打听前三天发生在市场上的“拐脚打人”的经过，好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向杨建平讲述道：那天，赵坤生骑摩托车来到市场，溅起地上的水，溅到了赵南天老婆金翠的身上，金翠骂她瞎了眼是不是，赵坤生反骂她：“你才瞎了眼，你不会避开吗？别说水溅了你，撞死你都白撞！”金翠气得说不出话来，回头碰到她的弟弟金开，就把这事跟他说了。金开一听，很不高兴，就去找赵坤生评理。他在市场出口看到赵坤生买了菜，正要开车走人，就说：“坤生，你也太不讲理了，你说你是怎么说我姐的？”赵坤生跟金开有过过节，就瞪起眼说：“你少管闲事！”金开说：“你骂我姐，我不管谁管？”谁知赵坤生突然从身上拔出一把刀来，说：“我要你管！”就向金开刺来，金开闪过了这一刀，就跟他争抢扭斗起来。这时，有人打110报了警，三分钟后警察赶到了现场，把扭斗双方拉了开来，这时刀还在赵坤生手上，金开一直没抢过来，手上被划了一道小口子。
这一说法，跟李铁山说的大相径庭，杨建平听了，心里暗暗吃惊。他来到赵城村村委会，打听赵坤生平常的表现。一个老村委告诉他，赵坤生从小不学好，喜欢打架，前几年他骑摩托车摔了，右脚摔坏了，变成一个三级肢残人，这是残疾标准里最轻微的等级，他利用人们怜悯残疾人的心理，常常在村里寻隙滋事，先后两次被派出所处理过。这时，杨建平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事情的真相了，原来赵坤生是有过错的，他并非受到冤枉。他为自己草率写了那篇文章而懊悔不已。
回到报社，杨建平准备写一份检讨和一份致歉声明，然后找老总把事情讲清楚。这时，李铁山神色匆匆地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很认真地问：“你想怎么办？”
杨建平沉痛地说：“承认失实，向有关当事人道歉，同时公布事情真相。”
李铁山摇头叹息，说：“可惜你文侠英名，就这么毁了！你想过没有，你们不久就要评高级职称了，你现在要是公开承认了文章失实，这将严重影响到你的晋升啊！”
“我已经撒了一个谎，难道你要我再撒一个谎，来掩盖第一个谎？”杨建平惊讶地说。
李铁山冷冷地说：“你已经别无选择。”
杨建平放下准备写给老总的已经写了三行的检讨书，站起身在房间里不停地踱着步，他感到处于一种两难抉择的境地里，承认吧，有损自己的名声，还势必影响到职称的评定；不承认吧……他想，若不承认就只能极力掩盖了，像有些人做的那样：用谎言来掩盖另一个谎言，可是，谎言终究是谎言，最后还是要戳穿的。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杨建平语气坚决地对李铁山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