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为什么叹气
熟悉他们的人们仿佛看一部冗长的连续剧终于看到大结局，都长舒一口气，终于……
他们前后一共更改过五次婚期，这里面没有什么外界因素．对他们来说，婚房现成，一般人家有的如彩电音响、冰箱等等，也早巳买下，真是万事俱备，只欠婚宴这场东风。为什么频频更改婚期？主要是俩人意气用事。分摊到个人头上，他要求更改过三次，她二次。
不管怎么说，他们终于结婚了。
半个月婚假，他们除了走亲访友，几乎足不出户，吃饭，做爱，睡觉，偶尔说说话，主要的是在屏幕上看别人武侠和言情，十五个日日夜夜，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
第十六天，他们都该上班了。时钟铃响过好一阵。他才惺惺忪忪睁开眼。妻已在厨房里忙着，有煎蛋的香气袭来。他起床、穿衣、小便、刷牙、洗脸。
两碟莱端上来了，并且她给他盛了一碗饭。俩人各捧一碗饭，吃。
忽然，他看了她一眼，停住筷子，叹了一口气。
“怎么啦？你怎么啦？”她问，定定地看他。
他被她这么看着，嘴巴不自然地咧了一下，好像要掩饰什么似的，赶忙把眼光移到饭碗上，然后认真地吃。
“你到底是怎么啦？”她说。
她吃不下饭了。心里被什么堵满了，她说：“你为什么叹气？”
“为什么，没，没为什么。”
他结巴了那么一下，她越看越觉得他的神色很不对劲。
“没为什么？凡事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她说。
“吃饭吧，吃饭，要上班呢。”他兵贵神速地消灭了两碗饭。
“你心里有鬼。”她说，神情是很严肃的。
他笑了：“你真是！我路远，先走了。”
他想吻她一下，但被她推开了。“你心里有鬼。”她说。
开门进来，就看见她闷闷地坐在沙发上．她从单位回家的路程要比他短十分钟，但她好像已经坐了很长时间，脸上阴云积了那么厚厚的一层，他笑笑，在她面前坐下来。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她问。
“这什么话？我……”他说，“你真是的。”
“我从来没见过你那样叹气，叹得那么忧患那么孤独那么深刻。”她说。
“叹气，这是人的正常生理现象，是……”他准备调侃地理论一番。
“算了，你别说了。”她打断他的话，“你越说就越证明你心里有鬼。古人说，言为心声。你早上的叹气是你一种特殊的语言。”
他这下不得不认真起来了，因为妻已经那么认真。他一点也回想不起来，早上为什么叹气。是的，平日里他很少叹气，比如那十五天的半个蜜月，他就没叹过气，可是第十六天他叹气了，为什么呢？凡事都得问个为什么吗？他真有些烦了。
“你真可笑，你从来没叹过气吗？”他说。
“我没像你那样叹过气。”她说，“你那样叹气很有问题。”
他真想立即就叹一口气，但是潜意识里好像什么东西耸动了一下，气便没有叹成声音，只是轻轻从唇缝流泻出去。
“我看你没事找事。”他说。
“我知道了，你烦了，”她说，“你是烦了。”
他干脆不说了。
“这次你知道我有了，可你还想改婚期，其实你想甩了我，只不过有贼心还没那个贼胆。”
“我？！”
“你早上就暴露了你的真面目。”她说，“你的叹气就是你一种特殊的语言，那里面有你的不满、你的厌烦、你的失望，你以为我就那么低层次？好歹也是大学专科的，我听不出来吗？”
“行了吧。我告诉你，我早上的叹气完完全全是无意的。”他站了起来，“我再告诉你，正如人人都会死一样，人人都会叹气！”
“别那么气势汹汹的。”她说，“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
他想，这句话真是他妈的有幽默感。可是这时候，他根本没有心境也幽她—默，他很烦，而且饿了。
“我饿了。”他说。
“我不是你的厨娘。”她说。
他忍住了，忍住了话，也忍住了——叹气。
泡了两碗快速面，一碗是给她的。他先吃起来，越吃越觉得心里有气，本来好端端的，就因为那么一声叹气，竟搞到了午餐吃快速面的地步。他说：
“你是不是今天来月经？”
“月你妈的经。”她说。
他这才想到，她已怀孕，于是他没话了，他能说些什么？吞声忍气，吃。
“我更明白了，你心里有鬼，还想反咬一口。”她说，“难道我误解你了？”
“没有。”他恨恨地回答。
“你想怎么办？”她说。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他说。
“女方怀孕期间，男方不得提出离婚。”
“我不离婚。”
“那你想把她带回家？别脏了我的床！”
“你说谁？”
“我怎知道谁？总之是比我漂亮吧。”
他笑了一下。
“男人的心我懂。”她说，“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他拿起牙签剔牙，捅断了三根，没有从牙缝挖出什么来。
“我感谢你。”她说，“感谢你给我上了怎样认识男人这一课。”
“变态。”他说。
“你说什么？”她说。
“我说你变态。”
“是啊，要不，怎么会那么让人讨厌？”
“我没讨厌你。”
“你心里讨厌我。”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你为什么叹气？”
“为什么？不为什么。”
她哼哼地笑了两声，那样子是很轻蔑的。她想她已经识破了他的内心，掌握了主动，于是她又笑了两声，把他笑得很茫然。
“说归说，饭总得吃的，吃吧。”过了会儿，他把那碗快速面端到她眼前，“要不要加热一下？”
“别表演了。”她说，“你不觉得你这样很不自然？”
他真的不自然起来了，自己是怎么啦？这样可怜巴巴的，这样低三下四的。他火了，把碗往桌上一掼。
“你发脾气了？”她说，“好，很好，好得很。”
“幸亏你碰上我这样好脾气的人。”他说，“换上别人，早把你杀了。”
“我看到你眼里也有杀机。”她简直临危不惧地说。‘
他觉得他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他说。
“你早上就用你的叹气告诉我了。”她简直一针见血地说。
他仿佛被什么噎住，真想叹一口气，但是忍住了。早上那么一声，已经惹来麻烦，现在再叹一声，真不知会怎样！他想，早点到单位算了。
“我上班了。”他说。
“你早上也借口上班，一下就溜走。”她说。
他表情暧昧地看了她一眼，“我走了。”他说。
“你走吧。”她说。
他走到门外，砰地把门带上。她的哭泣声传了出来，那么凄楚动人。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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