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哑巴的儿子
他三岁时因为一场热病变成哑巴。没多久，村里的拖拉机翻进山坑，乘客二死十八伤，死的恰恰是他父母亲，余英达咿咿呜呜哭不出声，转眼间成了孤儿。大伯无奈地收养了地，他好歹有一口饭吃，有几块破布遮身。
余英达五岁开始割猪菜、养鸭、放牛、拾粪，十二岁便上山下田，砍柴、采茶、插秧、割禾、晒烤烟，天天都有干不完的活。自然没办法供他念书，一个哑巴念什么书呢？余英达也不敢奢望。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心里只有一个模糊而强烈的念头：有一天能够开口说话。哪怕只说一句话，让他死也毫无怨言。
村里有些孩子编了歌谣取笑余英达，远远见到他便放开喉咙大喊大叫：
余英达臭哑巴，
臭哑巴余英达……
有一次余英达突然变了脸色，揪过一个孩子，把孩子吓得哇地大哭，而他咿咿呜呜说不出话来，心里鲜血直淌。
大伯病故，余英达也长大成人，就独立出来自己过了。他承包了好几亩茶园，待候皇帝一样待候得无微不至。几年下来，卖茶的钱不多不少，也有了好几千，他开始想女人了，他想要是有个女人，日子就更象是日子。可是，谁肯嫁给一个哑巴呢？村里的孩子又编了歌谣取笑他：
余英达骚哑巴，
夭夭夜里想鸡巴……
余英达听了，却不生气，只是一阵发愣。有人给余英达介绍了一个邻村姑娘，长得还有点样子，只是跟他一样，也是个哑巴。余英达不敢嫌弃，他还怕姑娘嫌弃呢。结果姑娘也不嫌弃他，两人很快就结婚了。
他们又承包了十几亩茶园，还掘了一口塘，哑夫哑妻出入成双，过着一种无声而默契的日子。村里有个孩子很快编了歌谣：
余英达公哑巴，
讨个老婆母哑巴，
生个儿子小哑巴……
那天，余英达听到两三个孩子唱着歌谣，开头两句他没什么反应，听到第三句，他的脸色陡地发青，牙齿上下不停地撞击着，他呜地发出含混的声响，猛冲过去，一手抓住那个为首的孩子的衣领，另一手颤颤抖抖直想狠狠摔下去。最后，他还是忍了，蹲在地上，咿咿呜呜地悲泣，脸上落满泪水。他想，他是个哑巴，老婆是个哑巴，要是生个孩子还是哑巴，那生孩子还有什么用呢？活着还有什么用呢？
第二年春天，余英达的老婆生了个大胖儿子，很能哭，声音嘹亮，把哑夫哑妻哭得心花怒放。但是，他们心头的阴影渐渐浓重了，儿子一岁了还不会说话！一岁半、两岁、三岁……儿子直到三岁还不会说话，他们流干了眼泪，跌进绝望的深渊。
有一天，三岁的儿子从外面蹦蹦跳跳回来，忽然开口唱起村里日益流行的童谣，声音怪腔怪调的：
余英达公哑巴，
讨个老婆母哑巴，
生个儿子小哑巴……
余英达刹时愣住了，继而明白过来，狂喜异常地搂住儿子，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几乎使他窒息。
儿子能骂爸骂妈骂自己，儿子不是哑巴！余英达流出了一滴硕大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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