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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最后的名画(1)

书籍名:《母亲的三轮车》    作者:鲁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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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早些时候我已经开始教街坊的小孩画画,赚取酬劳以补贴家用。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家以前并不穷,十年前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是扬州城最有名的画商,他经营着城中数一数二的画廊,有一批令业内人士垂涎不已的珍藏。

  但父亲为人所知不是因为财富,而是源于父亲一生扶贫助困、乐善好施的好名声。记得小时候,我们家逢年过节总是大排宴席,请的并不是达官贵人,四方贫困亲友邻人共聚一堂吃喝,齐赞林先生的慷慨。后来发展到不是过节也开席,家中长年总有来来往往的穷客。

  无论是陌生的乞丐还是贫穷的远亲,来者皆是客,父亲不仅招呼他们吃好喝好,临走时还会奉上一笔不小的车马费。

  日子久了,整个扬州城的人都知道通严画廊的老板林通严先生是个大好人。

  可惜好人未有好报,父亲去世前的两年,做生意被奸商陷害,输了一场官司,赔了一笔钱。于是画廊的生意由于资金周转的问题每况愈下,父亲因焦虑和操劳染了重病。画廊一天天没落,终被外来的商家并购。

  眼看着半生的基业归于他人,那年冬天,父亲在叹息中郁郁而终。

  父亲死后,我们原来住的老宅子被拍卖抵债。我们是将父亲留下的字画转让两幅,才住进这套临街的旧屋的。这些画都是父亲的宝贝,想当年他老人家历尽千辛万苦才购得,如今我们却因为生计不得不忍痛贱卖了。

  我们生活从此一落千丈,俗话说穷在路旁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们亲朋好友像冬日的树叶一样,一夜之间消失了许多。然而,得益于父亲生前的善行,周遭的邻居们对我们还是很客气的,逢年过节包饺子、春卷什么的,总不忘扒拉一海碗过来。

  日子虽然艰难,好在我与弟弟也一天一天长大。看着母亲两鬓斑白的头发,我恨不得一夜之间变成大人,好分担她的辛劳。

  就在我刚过完18岁生日不久,母亲病倒了。这几年来,母亲的身体一直很不好,然而这一次不一样,只看医生凝重的神色,我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检查结果出来,母亲得的是双肾囊肿,这个消息对我和弟弟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虽然医生说这种病有治愈的希望,然而那昂贵的手术费用和稀有的肾源,让希望变得无比的渺茫。

  别说手术费,眼下迫在眉睫的住院费我们都交不起。家里的现金加起来,只够我们一周的伙食,而这些年来我们一家三口为了生活,家里能够变卖的东西早已卖光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看着昏睡中的母亲,走到病房外面直掉眼泪。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医院楼梯口,这时一个男人看见我停下来脚步,大概是父亲的熟人,他开口道:“咦,这不是林家的小姐吗?你怎么在医院,我以前还到你们家的画廊买过画……”

  我一听到“画”字,脑中顿时灵光一闪,顾不得对方诧异的神色匆匆忙忙地跑出医院。

  我一路狂奔,到家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弟弟被我调到家里给母亲熬粥,见我回来,便问:“你不在医院看护妈妈,跑回来作什么?”

  我不理他,径直爬上木梯要上阁楼。弟弟冰雪聪明的人,立刻明白我要找什么:“爸爸的画不是早卖光了吗?你翻箱倒柜的,就算把阁楼倒过来也翻不出钱来的!”

  就在他啰里啰唆之际,我“哗”的一声,从一堆废纸箱深处抽出一支卷轴。弟弟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喊道:“这幅画不能卖,你忘了爸爸临终时说的话了……”他说着试图过来阻止我。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带着哭腔冲弟弟吼:“妈妈就快要死了你知道吗?画再宝贝能比妈妈重要吗?我要卖了这幅画去救妈妈的命!”

  弟弟怔在那里,颓然放开手。

  我小心翼翼拂去卷轴上的尘土,轻轻将它打开,一副古香古色的立轴水墨纸本呈现在眼前,竟是乾隆皇帝的《岁寒三益》,这么珍贵的画,却被我们随意放置在破落的阁楼中。想当初父亲生前反复叮嘱我们,这副古字画绝不可拿出来卖,是因为这是他最珍爱的收藏吧。

  然而现在,为了筹母亲手术的费用,我不得不违背父亲的遗愿,将他拿去卖,想必父亲在天之灵也会原谅我们吧。

  虽然只有十八岁,但是对卖画这种事,我已是熟门熟路了,一是因为小时候对父亲的生意耳濡目染,二则因为父亲去世后家中一旦缺粮断米,母亲总会抱着一卷值钱或不值的画,领着我去书画店鉴定。我用报纸将《岁寒三益》仔细包好,抱着它便朝书市走去,昆山画菀的老伙计陈伯一看见我,便热络地迎上来,“哎,林小姐,这回要卖的什么宝贝?”

  我一言不发地交出画,陈伯小心打开,掏出老花镜仔细端详,一会钟后他抬起头客气地说:“您这幅画虽然仿得很像,但是是赝品。”

  “是赝品?”我瞪大眼睛,觉得难以置信。

  “虽然你们家以前拿了不少好东西过来,但是这幅画从纸质上看,产生的年限绝不会越过二十年。”对方略怀歉意地说。

  我只好失落地离开,路过另一间小店,里面的伙计看见我抱着画,主动招呼:“您有画卖?”虽然陈伯已经判定那是赝品,但我不肯死心,决定进去试试。

  结果那家店的伙计只看了一眼,便很轻蔑地说,“不是吧,这么假的画,你也拿出来当真画卖?”我灰溜溜地抱着画走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埋怨父亲,明明是件赝品,为什么却当宝贝似地收藏起来,还不对我们明说,让我丢这么大的人呢?

  对的,父亲一定知道这是幅假画,才反复叮嘱我们不要拿出来卖。万一传出去,业内的人会说,林通严的后人居然拿假画出来招摇撞骗。

  回家放下画,又到医院看母亲。弟弟喂母亲进食,母亲身体肿得像水桶,刚喂一点食物马上又吐出来。我愁得要死,却不得不假装和颜悦色。

  乘母亲不备,弟弟偷偷把我拉出去地问:“画卖掉了?”

  我没好气地答:“那画是假的。”

  “啊!”弟弟也大吃一惊,随即弟弟又说:“今天医院催我们交住院费了,我向邻居陈大婶借了五百,只能应付这两天。”

  一听到钱,我的心更灰了,钱啊钱,从来没有觉得它如此重要,让我到哪里弄那么钱呢。

  只好厚着脸皮到处去借,那些亲友平时就很疏离,此刻更是退避三舍。挨不过我的厚脸皮的人,只好拿出千儿八百出来,愁眉苦脸地对我说,“我们也困难,只有这么多了。”

  我跑断腿,把能跑的都跑遍,才借到五千多,仅够母亲做十次透析。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之即,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林小姐,我是从昆山画宛那里得到您的电话,听他们店的伙计说,你前几天有拿一幅《岁寒三益》过去卖?”

  我“嗯”了一声心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林小姐,如果可以,我想看看这幅画,也许对你有帮助,我不是骗子,我是雨轩画廊的股东之一,我叫王风鸣。”对方很诚恳地说。

  雨轩画廊是本市名气最大的画廊,没想到他们会主动打电话要求来看我的画。我倒不怕他是骗子,反正那是幅假画,看看难道会变成真的来,在他再三请求,便勉强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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