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看你看欠揍的脸
可我们都是社会主义科学教育下，培养出来的唯物主义的好少年。大概没有一个基督教徒以外的人会说这样的傻话——除非他欠揍。
我知道，郑培文就是欠揍。
他坐在我后桌，上课闲不住，老爱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小动作。
更过分的是他不整左邻不扰右舍，偏偏只跟我作对。
不是用手扯我辫子，就是画只小猪什么的贴在我身后，或是在我站起来回答问题时用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的座位钩开。
幸好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我已熟悉他的所有伎俩，每回都化险为夷。
可是最近班上的同学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鼻有眼地流传我和郑培文之间的绯闻。我明明看他百般不顺眼，怎么就被别人说成和他打情骂俏、眉来眼去。
这是真是2002年度本班最大的冤假错案，我不管哪只眼也不愿意看他的脸。
他不算丑，浓眉大眼、强强壮壮，但整天嬉皮笑脸的，实在是讨厌得很。
比如今天早上第三节下课后，我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看书。
郑培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朵凤仙花，从背后偷偷地插在我头上。
旁边的同学看见了，便开始起哄：“哦哦哦，哥哥摘花为妹妹戴哦。”“郑培文和陈泽西是一对哦。”
我听见了，连忙用手在自己头上摸了一下，摸出一朵花，顿时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
也许是平时积累下的不满情绪，再加上急于和这个恶棍划清界限，向同学们证明，我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那一刻，我想都不想，转身便送了郑培文一大耳刮子。
他站在那里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那一巴掌，打得结实、清脆，连我的掌心都隐约发麻。
那是我第一次打别人的脸，打完之后自己都怔了。
短暂的几秒，所有人都安静了，但很快有人反应地来，又接着起哄：“哦哦哦，郑培文被女生揍了。”
原以为这下子，他肯定会将此视为奇耻大辱，绝不会善罢甘休。
要是真的动起手来，弱不禁风的我，可真不是他的对手。
不料他非但没有勃然大怒，反而红着半边脸，笑嘻嘻地对我说：“麻烦你给我这一边也打一下，好让我两边颜色对称啊。”
弄得我当时哭笑不得，仅有的内疚也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厌恶：真讨厌，比猪皮还厚的脸皮。
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倒霉，不仅座位和郑培文是前后桌。居然连参加学校里组织的话剧团，也和阴差阳错地和郑培文分到一组。
幸好大家可以自由选择喜欢角色，我坚决不和郑培文演对手戏。
记得其中一场话剧中，需要一个被掴的角色。可谁愿意挨打呀。
也许是因为郑培文上次挨那一个耳光，一传十十传百在学校里出了名，大家意见一致地推选他演这个角色，理由因为他喜欢挨耳光并且经验丰富。
众意难违，他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地接受。
我当时坐在一旁不说话，心里在幸灾乐祸。谁叫你欠揍啊。
可是谁来扮演那个打他的人呢？连试了几个女生，不是姿势不对，就是不够逼真。
没想到郑培文手一指：“就叫陈泽西吧，我们配合得比较好。”一句话硬是把我拉下水。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得意洋洋地冲我直乐。
我心想，你这厮别高兴得太早，待会儿，我一点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等到排那场戏的时候，我果然毫不客气，再加上有上次的经验和基础。噼里啪啦地像拍蚊子般，清脆响亮准确无误。
连指导老师都忍不住说：“泽西，你的动作很到位，但是只要虚晃一枪就够了，不用那么真实。”
倒是郑培文很英雄气概地说：“没关系，我不痛，她打人打得挺舒服的。”
结果这个话剧在比赛得了第一名，那场话剧大功告成之后，他的左边脸也不知不觉胖了一圈。大家都对郑培文的牺牲精神赞不绝口，他笑了笑：“是陈泽西打人打得有技巧。”
天呐，你看这不是欠揍是什么？
要毕业了，大家忙着写临别赠言。
我的毕业纪念册，是被郑培文主动拿去写的。
我猜测他这种爱搞怪的家伙，想必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拿回来一看。他在上面写着：“在学校里的两次挨打的经历，定会令我终生难忘。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被你打。”
我一看，不由愤愤然。他这么写什么意思，是耿耿于怀吗？还是讽刺我一贯凶悍残暴。
其实是我一直是个温柔文静的女生啊，只是遇到他这种欠揍的家伙才变凶的。
过了几天，那一页不知道又被班上哪个捣蛋添上一句，“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痛快。”
我更加恼羞成怒，当即把郑培文的留言撕个粉碎。
结果全班都给我留了言，只有郑培文那页是残缺的。
我想，这个讨厌鬼，忘记了也罢。
前几天和高中同学一起去看韩剧《我的野蛮女友》，看到开头，那个男主角便老是挨女主角的打。
我忍不住感叹：“啧啧，这个男的真没用，居然打不过女的！”
同学说，“那个男的不是打不过那个女的，其实很少男的打不过女的。他的忍让和挨打，只是因为爱。”
记得剧中，男主角对女主角相亲的男友说的那一番话：“……她打你的时候，很痛的时候要说不痛。不痛的时候，要装出很痛的样子……”“那一刻很多人感动得落泪，我突然能够体会到同学说的那句话——他的忍让和挨打，只是因为爱。
想起初中时被我打过的男生郑培文，心里突然有种愧疚油然而生，连忙翻出毕业纪念册找他的联系方式，想打个电话对他说声迟来的对不起。
才发现那本同学录里，已经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