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野蛮家长的最后通牒
本校学生一贯行为不羁，但是敢持武器闯教师办公室的似乎还闻所未闻。以她够得上校花级的容貌而我却毫无印象来看，足以断定她非本校女生。可我向来为人谨慎，何处冒出来的仇家？
不等我出声询问。她已手脚麻利将电锯的电源插上，“呜——”泛着寒光的电锯飞快地转动，发出骇人的声响。她不动声色地送至我眼前十公分处。我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她见我魂飞魄散的样子，冷笑一声：“我还以为老师你英勇神武，没想到如此懦弱，真不知道我妹妹是怎么爱上你的……”
“你妹妹爱上我？”我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一脸正色道：“是的，我妹妹爱上你，你需对此事负主要责任。”
“你妹妹是谁？”我莫名其妙。
“鲁西西。我就是她姐姐鲁东东。”她穿靴子的脚一边踏在椅子上，威风凛凛如电视中的侠女。
“鲁西西！”我恍然大悟，鲁西西是我的学生，平时寡言少语，问题学生一个。可是，她怎么会喜欢上我？
鲁东东冷冷道：“你应该比我清楚，昨天晚上我从她的日记中看到，她说爱上你，因恋爱未遂，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天，事情真是闹大了，难怪鲁东东要不顾一切。早已满身大汗的我，此刻出了更多冷汗，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而且她爱我不代表我爱她……”
“你们男人就知道推卸责任！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妹妹的错？她才十六岁，你这做老师的怎么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勾引学生？”她凶巴巴地吼。“我……”我想开口说她乱扣帽子诬陷好人，眼看呼呼作响的电锯离自己越来越近，连忙识趣地收声。
“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你，只有让你消失，她才不会为你去死！”鲁东东说，看来她真是疯了……我一着急，大声喊停：“杀了我也无济于事，难保你妹妹不会为我殉情！”
她听我这么一说，真的停下来。“那你想怎么办？”
“这……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自然有办法。”我用缓兵之计。
她沉思片刻，才道：“给你一周的时间，一周之后，她若还爱你，定叫你好看！”鲁东东说完将电锯在桌前一挥，桌上墨水瓶顿时崩裂，墨汁四射！我狼狈不堪地用手抹着溅在脸上的墨水，忙不迭说：“是、是、是。”鲁东东已收拾好她的电锯，一甩秀发扬长而去。
我是这所贵族学校的体育老师，同时兼任3E班的班主任。贵族学校的学生都是难伺候家的小姐少爷，而我当班主任的3E班则是全校问题学生的集中营，聚集了全校最顽皮的学生，包括鲁西西。
到洗手间洗把脸，回到办公桌前翻出鲁西西的资料。鲁西西，女，十六岁，本校高中部学生。翻到家长一栏，我怔住，直系亲属只填一个姐姐鲁东东，原来是孤儿。而且鲁东东的职业一栏是空白。
新的疑问又出来了，那么她们是如何支付昂贵的学费呢？
我决定找鲁西西同学谈一谈。赶到班上，通知她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放学的时候，鲁西西像影子一般走进来，怯生生地唤我：“叶老师……”我点点头，示意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我顿了顿说，“听说西西喜欢老师？”她大吃一惊，神情有些恼羞成怒：“姐姐来找过学校老师？一定是她！”
我点点头。
“我叫她不要来学校的……”她愤恨地大声喊起来，似乎对鲁东东怀有极大不满。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连忙说：“姐姐来学校是为你好啊，老师知道西西喜欢自己，会很开心！”
“很开心？”她怀疑地看着我。
“每个老师都希望自己被学生喜欢，就像老师也喜欢自己的学生。”我说。
她望着我，眼睛里放射出快乐的光芒。但这光芒仅持续几秒钟，便黯淡下去。“我没有资格得到老师喜欢，我没有资格待在这学校里……”我大吃一惊，连忙问：“你为什么这样想？”
她就此不肯再出声，我连追问了几遍，均无结果。看她转身走出办公室，我脸上的笑容已烟消云散，皱着眉想对策。
星期一班会课。与学生讨论主题是“相称的爱”。上课时我胸有成竹地讲：“很多少男少女，对年长的异性怀着一种盲目崇拜心理，认为他们成熟、有思想、有风度，事实上年龄差距拉得过大，将可能造成负担。如果恋爱双方的年龄相仿，他们会共同经历身心的成长和衰老……”
不等我说完，学生们便嘘声一片：“老师，现在什么年代了，年龄不是问题！”他们振振有词地举谢霆锋和王菲、伏明霞和梁锦松的例子。说得好像比我还有道理，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班毛孩子！
首战失败，为了鲁西西不再爱我。我决定牺牲自己……丑化形象。头发不梳，胡子不剃，找件皱巴巴的衣服换上身。我开始上课心不在焉，说话恶声恶气。这招似乎管用，学生们开始怨声载道，就连鲁西西看我的目光，也不再那么“仰视”。
可是才过了两天，学生家长的投诉像潮水般涌来。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去训一顿，“叶老师，你怎么可以把课上得乱七八糟，你怎么可以骂学生！”我无奈地苦笑。看来这招也不行，否则不等我将这件事处理好，自己已经卷着铺盖走人了！
就在我束手无策之时，鲁东东打电话来。她问我事情进展如何，我如实相告。她沉吟片刻，说：“看来该用我的办法了？”我闻言大喜，忙问：“你有什么办法？”
“如果老师你有女朋友，我想西西就能够死心。”鲁东东说“为了她，我可以假装和你恋爱……”
我一听，连忙说：“这可使不得，若西西知道了，她会恨你的。”
“但只要她好，我不介意她误解！”
我想了又想，实是别无他法，只得同意试试看。
东东果然来学校和我一起演这出戏，鲁西西看见我和她姐姐走在一起，脸都变了白，怒气冲冲地指着鲁东东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婊子……”没想到这样的恶毒的话会从自己学生口中说出来。鲁东东开始还想假装镇定，但妹妹越骂越不像话，她终于捂着脸哭着跑了。
我把鲁西西叫到办公室：“鲁西西同学，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姐姐？”
“我恨她！”她倔强地把头一扭。
“为什么？”我皱着眉头，“因为看见姐姐和老师在一起？”
“我宁愿老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不要看到老师和她在一起。”她眼睛红红地说。
“因为她是你姐姐？”我问。
“我没有这样的姐姐。”。“她根本配不上你，她让我也配不上你。”
我很惊讶：“为什么配不上？”
“因为……”她咬着唇却不愿往下说了。
“因为什么？”我追问。
“总之老师以后不要和姐姐在一起。她不是个好女孩？”她说。
“为什么？”我索性用激将法，“你不肯说出理由，老师以后还要和你姐姐在一起。”
“因为，因为我姐姐是小姐，她的钱都是坐台赚来的！”她说完，便放声大哭起来：“她为我交学费，却令我在别的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
那一刻，我终于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这个小女孩内心的伤口，不是缘于爱情是亲情。
而这个问题学生的背后，有个问题更大的家长。
我约鲁东东出来谈话，她看见我，坦荡地问一句：“西西告诉你我的事了？”
我点点头：“你为什么……”
“父母走后，我们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从小我和妹妹穿百衣吃百家，受尽了白眼。我别无选择。亲戚们微薄的援助只够温饱，可我发誓要让她受最好的教育，进最好的学校，做个上等人，以后有个好家庭……不要像我现在这样，我就满足了。”鲁东东点燃一支烟，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等她毕业后，经济能够独立了，我就收山。”
她的叙述令我感动，我却不能不打破她美好的幻想。我直起身子对她说：“我现在知道了，其实带给鲁西西最大的困扰是你而不是我！”
她眉头一扬，烟落在地上。“什么？”
“你以为自己在无私奉献，可是她接受你以牺牲自己换来的金钱资助时，也受到精神上的伤害。她因为有个坐台的姐姐，在一群高干富豪子女中感到自卑。所以要弄出一些事件来引起你的注意，就是为了向你证明，金钱并不能买到一切，包括她幸福的生活和光明的学业。”我说，“你给她物质，却不给她精神支持，有你这样一个自暴自弃的榜样叫她如何爱自己？
她显然为我的话所动，“那我要怎样？”
我正要开口，一个学生突然闯进了来，满头大汗气喘呼呼地说：“不好了，鲁西西要自杀！在顶楼！”
鲁东东闻讯大叫一声冲了出去，我紧随其后。登上顶楼，便看见鲁西西站在栏杆外面。她扭过头看见我，叫了一声：“叶老师！”随刻又发现站在我身后的鲁东东。便又气势汹汹地开骂：“鲁东东，你又来勾引我们老师……”
我连忙喝止，“不许这么说你姐姐……”我尽可能语气平静地说，“不想听听你唯一的亲人的真心话吗？”我拿出口袋里事先准备好的录音机，我和鲁东东在办公室里的对话又重新响起。
鲁东东说：“……我要让她受最好的教育，进最好的学校，做个上等人，以后有个好家庭……”听到这里，鲁西西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松开栏杆的手似乎要去抹脸上的泪水，就在这时，她的身体突然向后一歪。
只是刹那间，鲁东东以迅雷不及掩耳势冲了过去，拉住鲁西西的左手。而我则第二秒钟也及时拉住她的右手。我们花费大力气，有惊无险地将鲁西西拉了上来。
为了放松紧张的气氛，我有意调侃：“鲁东东刚才冲上去的速度，一定破世界纪录了，连我这个体育老师也望尘莫及。”
“只慢一秒便无法挽回。”鲁东东庆幸流着泪，还不肯放开妹妹的手。
从惊吓中缓过神来的鲁西西，带着悔悟的表情叫了一声“姐姐”。
我和鲁东东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