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妈妈的工作
第一次，是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让我们介绍自己的爸爸妈妈。放学回家以后，我问妈妈：“妈妈，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她犹豫了片刻，回答：“妈妈，在电视台工作。”
第二天上课，老师让每个同学到讲台上念自己的作文。小明说，我的爸爸是医生，我的妈妈是营业员。小玲说，我的爸爸是局长，我妈妈是会计……轮到我的时候，我惴惴不安地走上台：“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我没有见过我爸爸，但是我很爱我妈妈……我妈妈在电视台工作！”说完之后，我怀着一种单亲家庭孩子的敏感紧张地看着所有人的反应，很担心别人会嘲笑我。可是没有，老师将赞许的目光投向我，一边带头鼓掌一边说：“祝贺你，你有一个好妈妈！”
回到座位的时候，同桌李强羡慕地对我说：“你妈一定是记者吧，真厉害啊！”于是我心里的自卑和担忧一扫而空，甚至还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第二次，是上初一的时候。老师在作文课上布置的命题作文是《我的妈妈》。这一次，我便轻车熟路地在作文本上写：“我的好妈妈，她在电视台当记者。她的工作很忙，每天早出晚归……我为有这样的妈妈感到无比骄傲。”
没想到老师居然表扬了我的作文。我兴兴冲冲地将被老师评为优的作文拿给我妈妈看，可是妈妈看了以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只是关心地问：“学校的老师对你好不好？同学们有没有欺负你？”我被问得有些莫名。
其实老师对我很好，比如今天她笑眯眯地将我叫到办公室。摸着我的头不断地夸我，说我学习勤奋，人又聪明。没想到老师这么喜欢我，我很感激，又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过一会儿老师似乎是无意中说起，“你妈妈在电视台工作呀，我女儿最近闹着要去看《幸福一千》呢，能不能叫你妈妈帮忙弄几张票？”老师说得很委婉，老师还说“你问问吧，如果不行就算了……”
《幸福一千》是最近电视台的综艺节目，平时大家在电视上可以看到，如果要去现场看是要门票的。这是老师交给我的光荣任务呀，哪能说不行。当下我便一口应承，“我回去一定跟我妈说！”
一回到家里，我立刻将这件事向妈妈汇报，满以为她也会爽快答应。没想到妈妈听后却皱起眉头，“这叫我去哪弄呢？”
“妈，老师说你在电台工作，认识那么多叔叔阿姨，一定会有办法的……”我摇着妈妈的手说。
妈妈沉吟片刻，“明天，我去问问。”
妈妈没有令我失望，她忙了几天以后，居然没忘将三张《幸福一千》的入场券将给我。我又带到学校交给老师。老师很高兴，那个周末，我和妈妈果然从电视机里看到《幸福一千》现场的观众席上老师一家三口的幸福笑容。
后来有一次，我的语文老师在办公室抱怨说，她住的公寓楼门口一年四季都是脏脏的。“西西，妈妈不是电台记者吗，叫她帮忙向上面反映反映啊。”于是那位曾经向妈妈要过入场券的那位老师告诉她。
于是这光荣的任务又一次落在我头上。第二个星期，语文老师喜出望外地跑来找我：“真要感谢你妈，没想到反映还真管用，现在我们那里每天都有人清理了！”
我也为有一个这么能干的妈妈而沾沾自喜。
直到有一天。有个同学庆祝生日，我被请去的吧玩。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用好奇的目光四处打量，领舞小姐在台上狂野地摇摆，服务员像花蝴蝶一样穿梭……突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叫起来：“妈妈！”居然是妈妈，她穿着的吧里的工作服在无处忙碌地收拾桌子。
从在旁边的同学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你妈怎么在这里？你妈不是在电视台工作吗？”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另一个同学很老练地说：“这有什么奇怪，作家体验生活，现在电视台记者也流行做卧底，容易发现内幕嘛。”
这样一说，我们恍然大悟。我妈妈一定是在做卧底，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呢。为了不妨碍妈妈的秘密行动，那天晚上我们临时决定提早退场了。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我兴致勃勃地说“妈妈，你昨天在的吧里做卧底呀，我和我同学都看见你了。幸好我们反应得快，否则一不小心就把你的真实身份暴露了……”
妈妈愣了一下，只说一句：“小孩子，以后别去那种地方。”
期末的时候，语文老师说要到我们家做家访。我大吃一惊，上初中以来第一次有老师要上我家做家访。老师看出我的犹豫，微笑地对我说：“别害怕，不是向你妈妈投诉你……老师要去和你妈妈谈谈你的学习，顺便感谢你妈妈上次帮的忙。”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担心老师去我家遇不到我妈妈，她一直是那么那么的忙。
可是那天真的很幸运，我领着老师到家不到一刻钟。就听到门外开锁的声音，妈妈走进来带着疲惫的神情，我还来不及开口说话。
妈妈和老师居然异口同声地说：“是你！”刷，两个人脸都同时红了。
我大惑不解地望着面前这两个变得很奇怪的大人，“你们认识啊？”
可是她们谁也没有回答，然后我的语文老师尴尬地说了几句话就匆匆告辞了。
老师走了以后。妈妈慢慢蹲下来，妈妈抱着我哭了，妈妈说：“妈妈一直在骗你，妈妈不是电台记者，以前在电视台工作只是临时工，而你上初中以后妈妈就下岗了……”
我大声说：“不可能，你不在电视台工作，怎么帮数学老师找《幸运一千》的门票？”
“门票是妈妈排了半天的队，用打工的钱自己到外面买的。”
“可是，你怎么帮语文老师向上面反映公寓楼的卫生情况，而且能够及时得到处理？”
“妈妈根本没有去反映，是妈妈每天用下班时间去帮老师公寓的走道清理干净。”我霎时明白了那一刻老师与妈妈为什么尴尬以对。
妈妈平时去做卫生的时候，老师一直以为妈妈是上面派来的清理楼道的清洁工。可今天家访却暴露事情真相。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的我？”我不明白妈妈苦心维持的谎言。
“你没有爸爸，妈妈又没本事，我怕你在学校里被别人欺负。那一次看到你写的作文，妈妈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一名记者，成为你的骄傲……”
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妈妈，你无论做什么，都是我的好妈妈，都是我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