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送便当的父亲
他三十岁,在一家企业做小主管,自觉压力沉重。要赡养下岗后无任何收入的父亲,又要追逐节节攀高的房价,而女朋友还没着落。
中午若无饭局,他都会要求父亲送便当。一半是为了省钱,一半是父亲的饭做得确实好。
公司同事尝过父亲做的菜的,都赞不绝口。可他觉得他们赞叹里隐含着轻视。是的,轻视。一个只会做饭的父亲,不仅无法让自己享受荫庇,反而受其牵累,倘若有个像建龙那样的老总父亲,他就不必在公司如履薄冰。有个像小宝那样的包工头父亲,也给他搞套房子。再不济,有个拿退休金的父亲也行啊,相亲的时候就不会因为家境不好、负担太重屡次被女方嫌弃。
而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跟人跑掉,也是认为只会做饭的男人没出息吧?母亲可以重新选择别的男人,而他却不能。
时钟转到2点了,父亲仍没有来。他等得愤愤然。搞什么嘛,成天游手好闲,不过做个饭,再花半个钟头送过来,最近也搞得丢三拖四的,昨天的菜里连块肉都没有,前天一点钟才送来,大前天忘了放盐,做菜水准同以前比也大相庭境。真窝囊,现在连做饭都不行了。他叹口气,拨电话叫了外卖。
父亲整个下午都没有来。
晚上七点他接到附近派出所的电话,“你父亲在我们这里,他迷路了,请你来一趟。”
他有些莫名其妙,迷路?父亲怎么会迷路?不过还是去了。
到了派出所,看到父亲,手上还拿着便当盒。看见他急急把便当盒递过来说,“吃饭了!”搞什么搞,一个便当送到现在,送到这里?他正想发作。接待他的警察说:傍晚有群众发现老人满头大汗地走来走去,问他要去哪里,他说不记得,问他家在哪里,叫什么,都说不记得,于是有人打了110,好在我们在他身上找到你的名片……你们这些做子女的,父亲有老年痴呆症,就要好好看着,不应该让他到处跑。
父亲得了老年痴呆症?他才知道。
他才知道,父亲,为了给他送便当,整整在那条路上转悠了一个下午。老年痴呆症,让父亲不记得自己要去哪里,不记得家在哪里,不记得自己是谁。可却始终记得儿子,记得要给儿子送饭。
当父亲将自己饿了一个下午都舍不得吃掉的、已经冷掉的便当,递到他面前。
他,这个大男人,终于无法自制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