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叔
小叔会孵小鸡手艺，前几年家里开着作坊。见年春天，三乡五里的大娘大婶都扛着鸡蛋来换鸡崽。小叔蹲在躺椅上，手里捏一只泥壶，一边呷茶，一边告诉她们捉回去先饮水，小米泡软了再喂。其实她们也知道怎么喂，偏偏还要问问，好像只有听了小叔的嘱咐鸡崽才肯长大似的。小叔家境因此很滋润。他就对正上高中的扎根哥说，等你毕业了给你买辆摩托。高兴得扎根哥只想马上毕业。
后来村里孵小鸡的作坊一年年多起来，生意渐渐不好做了。扎根哥毕业这年，一算账，还赔了钱。小叔叹口气，说：这生意没法做啦。扎根哥毕竟念过书，脑筋转弯快，出主意说旱鸭好养下蛋还多，咱干脆孵小鸭吧。小叔同意试试。扎根哥说干就干，跑到郑州，弄来一批康贝尔鸭种蛋。
小鸭孵出来，果然好卖。小叔脸上立马见了红光，又开始捏着他的泥壶，给人家讲鸭的喂法了。母鸭崽两块钱一只，公鸭崽两毛钱都没人要。小叔正愁着，村里一个叫黑山的“生意精”找上门来，说他全包了，一毛伍一只。小叔很乐意把孵出来的公鸭崽给了黑山。黑山每次来，小叔都问他：卖到哪村了？多少钱一只？赚钱了没有？黑山低着头数鸭，绕开小叔的问话，说：不挣钱不挣钱，跑一天才顾住饭钱。又说上次损了几只几只，要小叔给他补上。
直到有一天西村的五保户黄老太找上门来，一屁股坐在当院握住脚脖蹦八撩九哭起来，小叔才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原来黑山在外面做的是黑心买卖。他把公鸭崽的生殖器一个个全剪掉，当母鸭崽卖。卖前还给鸭崽灌石灰水，灌过石灰水的鸭崽养不了几天就会死掉。卖鸭的时候，黑山打的是小叔的名号。
小叔急得直转圈，嘴里一个劲说：这不是坑人吗？这不是全怨咱吗？……他把黄老太的买鸭钱还给她，又让花婶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沓钱，就揣上钱黑乎着脸骑上自行车出去了。
一直到天黑，都不见小叔回来。花婶慌了，打发扎根哥去寻。找了几个村，都说白天来过，退过鸭钱就走了。最后扎根哥在一道土沟里找见了昏迷不醒的小叔。天黑路窄，心里又急，小叔不小心跌进了土沟，车把正戳住胸口……抬回家，小叔就病倒了。这一病再没能起来。
小叔去了。三乡五里的大娘大婶们再提起小叔，都说：恁好一个人，恁好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