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性情
曹心梅找来儿子、儿媳问话，三个人叽里咕噜地讨论了一番，最终得出一致的结论——余好正在谈恋爱。豆豆则凭她女人的“第六感”，直接猜到小姑的恋爱对象，应该就是杨树的儿子杨一凡。
为了得到确凿的证据，余味和豆豆就找了一个空闲的晚上，跑去杨一凡的家侦察情况。果然，余好正与远在部队的杨一凡网上聊着天。
两位有情人见不上面，只能通过网络交流。可电脑上看见的字，与面对面讲出的话，那感觉毕竟还是会相差十万八千里。杨一凡一直认为自身条件不好，穷军人一个，又驻守海岛，不敢向余好表达爱慕之情。而余好心中再有意，到底也是一个姑娘家，怎能不顾矜持去倒追？就这样，两个人之间像隔着一层薄纸，朦朦胧胧、暧暧昧昧，没有实质性的发展。
余味和豆豆见余好一提到一凡哥哥就满面桃花，还略带羞涩之味，都觉得已不用再旁敲侧击，索性大刀阔斧，直接点破机关，表示赞成支持，欲竭尽全力，成人之美。可是家里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在于曹心梅的态度。对此，子女们的心中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尽管曹心梅无奈接受了杨树与前妻合葬的事实，但她的心里却从未原谅过杨树。有时候晚上说梦话，她都会使劲骂亡夫“没良心”。所以母亲的态度也是余好不敢与杨一凡直接挑明恋情的原因之一。知道了小姑的难处，豆豆便主动提出，自己会先帮她去打探一下婆婆的口气，这也令余好第一次向嫂子表达了由衷的感激之情。
第二天一早，豆豆就利用帮婆婆按摩的机会，拐弯抹角地谈起小姑的事情。
“妈，如果余好的对象特别好，又特别帅，可就是在外地工作，您会同意吗？”
“你说的是杨一凡吧？”知女莫如母，曹心梅一语道破天机。
其实，曹心梅对继子杨一凡倒是没有任何成见，尤其是孩子在父亲去世之后，仍把自己当亲人的态度也令她十分感动。可是，自己女儿若真和杨一凡凑成一对，她多少还是有些不乐意的。
余好如果嫁给杨一凡，那就意味着夫妻俩必须得过着长期分居的生活，那日后肯定会产生很多问题。可要是余好做了随军家属，生活条件不如城里，她又能否吃得了这份苦呢？再说，少了女儿在身边，曹心梅多少也会感到些失落，尤其是她现在行动不便，当然更需要女儿的慰藉。
“妈，余好之前受过那么大的打击，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心仪的对象，您要再不支持，那以后她想再碰到合适的就难了。”
在照顾曹心梅的这段时间里，豆豆与婆婆不知不觉早成了一对非亲“母女”，彼此间的谈话也随意多了。
听了豆豆的话，曹心梅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她又哈哈大笑起来，并对豆豆说：“杨一凡有一样好，他已经没爸没妈了！就咱们余好那脾气，是没法跟公婆相处的。”
谈起儿女的婚嫁事宜，做父母的一般都不会去想什么“风花雪月”，他们考虑得更多的却是那些最实际的问题。豆豆也跟着笑了，她心想婆婆从来都是这样，明明心里已经赞同了，但嘴巴上就是不肯好好地说个“是”字。
得到了母亲的默许，余好的爱情就再没有任何外力阻碍了，但是她的内心，却还是有一点小踌躇。“我要是二十出头，那肯定什么杂念都没有，心一横，就嫁了！可现在我已经三十多了，要是真成了军嫂，天涯海角地到处走，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真正安定呢？再说，我这是二婚，要是嫁错了，我怕我再也承受不起再一次的伤痛……”
余味拍着妹妹的肩膀，给她打气道：“别想那么多了。想太多、太具体，那啥都没劲了，爱情就是要有股勇往直前的冲劲儿。”
“余好，其实事情很简单，你爱他就嫁给他，不爱就不嫁。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杨一凡是个好男人，千万别错过了。否则将来你肯定要后悔的……”豆豆发自肺腑地鼓励着小姑。
在哥嫂的鼓励下，余好决定在她的爱情道路上再勇敢一次。
前些天，杨一凡曾告诉余好自己要去外地军校进修。他乘坐的火车会经过家门口，当中有六七分钟的停留，他希望能和余好在车站见个面。其实这对杨一凡来说，已经是鼓足了最大勇气的告白。可余好总端着那一点点矜持，迟迟不肯给一个确切的回复。
但是现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甜蜜的答案。
看着火车缓缓驶向站台，余好突然间意识到，杨一凡给她的感觉，有时候就好像这列火车一样慢慢吞吞，一路走走停停。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绝对不会感到心慌，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终点站就在前方。
杨一凡走下火车，看见余好就站在他的面前，脸上含着微笑，却并没有说话。久久的沉默中，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安定和思念。杨一凡一把拉住余好的手，带着她一起跳上了火车。这一次，他要自己去争取心爱的女孩。
“有人说，好男人不追，会溜掉的。那我要是追你的话，你怕不怕？”余好也放下了矜持。
杨一凡愣愣地盯着余好，思索了好半天，才将手伸进自己的衬衫口袋，取出一张照片递给她。余好惊讶地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余好仔细回想着，那照片上的背景应该是杨一凡家附近的花园，再见自己那身衣服……她猛然间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她和杨一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给自己拍下的照片。
没想到，杨一凡居然一直把自己的照片带在身边。余好轻轻地将头靠向爱人的肩膀，闭上眼睛，流下了幸福的泪水。对她来说，这胜过任何一封感人至深的情书，也胜过任何蜜语甜言。
余好终于决定要嫁给杨一凡。她希望自己的婚姻，能得到所有亲人的祝福。而这些亲人中，也包括那个与她最亲、也是最疏远的人——她的父亲余洪水。
自从父母离异后，余好就再也不想见到父亲，甚至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她不能原谅父亲对母亲的背叛，以及他给自己和哥哥带来的伤害。但是，与杨一凡的相恋，使她的性情发生了改变，她想明白了很多道理，或许是时候放下包袱了。
余好主动约了父亲在一家老字号的西餐厅见面，她平生第一顿西餐就是父亲带她来这里吃到的。
“爸，我要结婚了，是和杨一凡。”余好将自己的喜讯告知父亲。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注视过父亲了，看着他两鬓的白发和额头上深深的皱纹，她心里感到一阵酸楚。
余好曾经对父亲不在身边，没有陪伴她成长而耿耿于怀。但是现在，面对年华老去的父亲，她又感到十分遗憾。有多少宝贵的岁月转瞬即逝，她却不曾陪伴父亲左右，尽份孝心。
余洪水听见女儿开口叫爸，竟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已经15年没有听到女儿喊他了。这个他最疼爱的小女儿，本应是他前世的小情人，却跟他做了半世的“仇人”。
“虽然我和杨一凡没怎么接触过，但是看到他对待你妈的态度，我想他应该是一个心地善良、宽容豁达的好孩子。我相信你的眼光，你们一定会幸福的。以后去了海岛，生活条件不比城里，有什么困难，尽管和爸爸说……”余洪水说着说着，又开始哽咽起来。
他想起当初余好和林涛结婚的时候，女儿根本就不允许他这个亲爸来参加婚礼，甚至连他送的礼金都给原封不动地退还回来。后来，林涛出了事，余洪水对女儿也是牵肠挂肚、担心不已，可女儿就是不肯给他一丁点儿安慰和帮助她的机会。现在，看到女儿不仅变得精神焕发，而且还开始真诚地接纳自己，余洪水真是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爸，我走了之后，拜托你有时间常去看看妈。她一个人，又生病，心情也不好。所以，我希望你能多陪陪她，必要时能帮帮她。再怎么说，你们曾经做过夫妻。”余好知道，至今在母亲的心里，对父亲仍然存有一份深情。父亲能够带给母亲的精神抚慰，也是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
余洪水郑重地点点头，希望女儿能够放心。历经十五年的分崩离析，他和余好现在终于可以像平常父女一样，唠唠家常，话话将来。
眼看着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余好对母亲也是越来越不舍。晚上，她经常会挤到曹心梅的床上，搂着母亲说说贴心话。
“妈，以前我跟林涛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姐姐。现在和一凡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心里头特别踏实。”
“你说你三十好几的人了，整天晃晃荡荡的，真不给人省心啊！这回找到合适的人，可要给我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你脾气像我，不好弄，以后出门在外，一定要跟大家处好关系，这样万一有什么事，别人也愿意帮你。你去得那么远，我和你哥根本是鞭长莫及，帮不了你的。所以，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一凡……”曹心梅中风后，说话都有些困难，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一字一句说了这么多话，对女儿嘱托着满满的爱与关怀。
余好听着母亲的话，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她翻了个身，将母亲抱得更紧。就在这时，她听到曹心梅一声大叫：“余好，你压着我的腿了！”
余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口气从床上跳下来，掀开被子，不停地拍打着母亲原本已经没了知觉的半边身体。
“妈，这儿有感觉吗？脚底也有吗？”见曹心梅连连点头，余好再一次激动地抱住了母亲。
就在这对母女紧紧相拥、喜极而泣的那天夜里，余洪水完成了他这辈子最满意的一幅作品。他给这幅画命名为《秋》，并决定将其作为新婚贺礼，送给女儿，以此寓意女儿的新生活很快将会迎来硕果累累的丰收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