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忘情水
“媳妇，你过来看看，这是股份转让书，这是工作室的logo，明白啥意思吗？就是说以后咱就是自己给自己打工，这日子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踌躇满志的余味手舞足蹈地向豆豆描绘着他们未来的美好蓝图。男人创业的初衷，大抵都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不过是希望家人和自己能生活得更好一些。
豆豆为支持丈夫把婚介公司的工作也辞了，每天都去影楼帮忙。她的这个决定倒让余味忧喜参半，准确地说是忧大于喜。夫妻俩原本就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如今工作还得在一起，就算是新婚，亲密度恐怕也得超标。用小舅子毛锋的话来说，这就是完全没有了“科学距离观”。
余味的这点小心思不知豆豆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反正她铆足了劲，要做丈夫的贤内助，成为一个能干的老板娘。
新店开张，小夫妻俩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给杨树颁发聘书。只见大红烫金的聘书上庄重地写着：兹聘杨树同志为本公司艺术总监，聘期无限。
杨树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当个像样的官。所以余味才和妻子商量，除了身体上的照顾，如果他们能给予继父心灵上的慰藉，或许是更有效的临终关怀。
果然，杨树对这个“艺术总监”的头衔十分受用，竟一扫连日来因病痛折磨而引起的各种萎靡不振，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起来。他还特地吩咐曹心梅，帮他把几件西装给找出来，他要穿去公司看看，对下属们说上几句话。
然而，余味毕竟尚在创业初期，什么地方都要用钱，仅仅靠小夫妻俩那点儿积蓄，实在是不够花。豆豆刚给婆家送了聘书，马上又奔到娘家去借钱。
“妈，您别骂我是败家女，光会问娘家要钱。余味一个人撑起这个影楼很不容易，老公创业，我这个当老婆的无论如何都得支持一下吧？”
豆豆事先准备了一通长篇大论，没想到王盛红摇摇手让她别说那么多废话，随即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存折交给女儿，语重心长地说：
“这些都是你婚前每个月给家里的钱，我们一分没用，全给你存着，现在物归原主。不过，你给我记住啊，别全贴进去，自己得留一点。”王盛红实际上还是不放心女儿，总要多叮嘱些。
趁王盛红去厨房做饭的间隙，毛建华又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豆豆手上，对她小声耳语道：“千万别让你妈知道，这是我偷偷藏的私房钱，你都拿给余味，反正我决不能让亲家看不起咱闺女！”毛建华在女儿面前，扮演的永远都是一个“天塌下来有老爸顶”的英雄角色，谁让女儿是他最疼爱的心肝小宝贝呢！
豆豆拿着父母给的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的婚姻不仅没让父母沾着光，反而还增添了他们的经济负担。羞愧之余，豆豆暗下决心，一定要和老公一起把影楼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好好报答父母的恩情。
突然，家里的门铃响了。毛建华起身去开门，却见外面正站着位不速之客，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花，那似曾相识的德性令毛建华马上就火冒三丈：“走走走！谁让你来了？我们家不欢迎你，李若秋！”
“哎哟，怎么是你呀？”王盛红听见老伴扯着大嗓门骂人，慌忙从厨房奔出来，一看是女儿的前男友，她的脸也挂了下来。
“叔叔、阿姨，我是真心诚意来给你们赔不是的。让我进屋里说，好不好？求你们了！”李若秋一早就做好了挨臭骂、看冷眼的心理准备，所以全程厚着脸皮，倒也表现得不慌不忙，镇静自如。
可任凭李若秋怎么低声下气地苦苦相求，毛建华就是堵在门口，不肯挪开半步。还是做妈的心细，王盛红扭头看看女儿说：“我们听豆豆的，豆豆说可以进，就让你进，她说不行，那就没得商量！”
“让他进来吧。”豆豆面无表情地说，冷不丁儿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转身走进了里屋。
“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我非常非常后悔跟豆豆分手！”李若秋人还没坐定，就开始痛心疾首地检讨自己。
“李若秋，你还晓得后悔？当初我们一家人对你有多好！可你又是怎么对我女儿的？豆豆那时花样年华，人见人爱，多少好小伙追在后面，可她就一根筋要跟着你。你这混球倒好，说不爱就不爱，翻脸比翻书还快！”毛建华指着李若秋的鼻子骂个不停，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看着暴跳如雷的豆豆她爸，王盛红倒是表现得比较理智，她拉住毛建华说：“好了好了，所有的一切都已既成事实，你再骂也骂不出花来，咱今天就先听听他到底要说啥！”
“谢谢阿姨！”李若秋感觉看到了希望，他继续说，“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会拿出行动来证明我还爱着豆豆，我要和她从头开始！至于那个、那个女的，我们早就分手了……”
毛建华一听到“那个女的”更来气了，嘶吼一声道：“你给我闭嘴！你还敢提那个女的啊！想当初你丢下咱家这么好的闺女，硬要去追求什么有钱小姐。现在你是那头踏空，又想这头上岸？没戏！我们豆豆结婚了，幸福着呢！小子，你滚一边默默垂泪去吧！”
豆豆躲在里屋，耳朵却紧贴房门听着外面的动静。其实，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面——她嫁了一个好男人，李若秋后悔不已，痛哭流涕地求原谅……现在，豆豆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本可以高傲地一雪前耻，满脸不屑地对那个负心汉说一句：“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但她的心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能够处之泰然。
因为，此时更令豆豆难过不已的是父母的愤怒。她终于意识到，李若秋当年伤害的不仅是她一个人，而且更是连带了她家人的心。豆豆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快步走到李若秋的面前，冷冷地说：“李若秋，你别在这惹我爸妈生气了，我们出去说。”
豆豆自顾自走出门外，李若秋紧紧追随其后，一路上不停地说：“豆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再等等我，我去美国一解决完事情，就回来找你。可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嫁人了呢？”豆豆沉默不语，走到马路边就打上了一辆出租车。李若秋也跟着坐上车，他一把拉住豆豆的手，又急又委屈地看着她。
豆豆想起她和余味第一次相亲，在咖啡馆偶遇李若秋时，他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们是狭路相逢，豆豆心中一腔怨恨，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事实上，从李若秋绝情离开她的那天起，她就再也不愿意听他说任何话了。
豆豆甩开李若秋的手，把脸转向窗外，她想起一句歌词，“旧人归来，我心不在”，不禁暗暗唏嘘不已。她又回头望了一眼李若秋，发现他正默默地流着泪。
豆豆抽了张纸巾递给李若秋，认识这个男人那么久，她清楚这眼泪不是假的。分手之后，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年前男友是怎么过的，他是否顺心？有何苦衷？她脑子里唯一记着的，就是李若秋的薄情寡义。
“你别这样了，送我回家吧。我已经结婚了，不是随便嫁的，我嫁得相当满意，非常开心！我们以后不必再见了。”豆豆很干脆地回绝着，自己也突然感到一种释怀。
半夜躺在床上，豆豆辗转反侧，久不能寐。毕竟李若秋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她曾经想嫁他为妻，替他生子，与他伴老。即便是落花流水、时过境迁，那些过往的点滴回忆，都还真切地留存在心底。
“豆豆，你怎么老翻身，哪儿不舒服吗？”余味被吵醒，担心地问。
“余味，如果你的初恋来找你，你怎么办？”豆豆抱着余味说，脸还贴在他的背上。
“人家早结婚了，估计孩子都上学读书了，没事来找我干吗？”余味迷迷糊糊地嘟囔。
黑暗中听到丈夫平静的声音，豆豆感到格外安心。但她还是很纠结，不知该不该把白天与李若秋见面的事如实相告。于是，她继续试探道：“我是说万一，万一人家来找你，说还爱着你……”
“那我就对她说，你来迟了，我已经娶了世界上最好最好的老婆。”余味伸出手搂住豆豆，亲了她一下。突然，他像被电击了似的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脸上满是狐疑，猛盯着豆豆的眼睛，问道：“豆豆，你大半夜的不睡觉，问东问西，是不是那个谁，叫什么秋的，来找你了？”
“你胡说什么呀，我和他早成路人了。余味，你快把灯关上，刺眼！”见余味这么大反应，豆豆火速把头蒙进被子里，下定决心把李若秋的事闷在肚子里，死也不说。在这世上，不是句句真话都能讲，有时候谎言来得更为善意。豆豆在心里发誓，从此她的生活中，再也不允许出现李若秋的身影。
“我看他敢来找你！有本事就上咱家来找，我好好和他聊聊。”一说到自己的“前情敌”，余味就像打翻了醋坛子，他话是说得慷慨激昂，却还是掩盖不了那股浓浓的酸味儿。
然而，所谓“说曹操，曹操到”，令余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他头天夜里刚提到过名字的人，第二天一大早还真找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