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扑克牌
见豆豆脸上一副错愕的表情，余味轻描淡写地说：“这房子是我爸买的，他是位画家。”
这时，外面的大风把窗户吹得“乒呤哐啷”直响，余味赶紧冲到窗边往下探头。“我去挪挪我的车，你先坐会儿。别客气。”
余味刚走，豆豆就趁机进洗手间补了补妆。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她今天是真愉悦。余味不仅人品不错，经济状况似乎也不差，综合他各方面的条件，作为相亲对象，豆豆已经在心里给他打出了相当高的评分。
豆豆对着镜中的自己会心一笑，待她走出洗手间时，客厅的大灯突然亮了，迎面站着个披头散发的黑衣女子，豆豆吓得大叫起来。
黑衣女子劈头盖脸就问：“你是谁？鬼叫什么！想吓死我啊。余味呢？余味跑哪儿去了？”当听说豆豆是余味的朋友，她说话居然还越来越难听了。
“什么下三烂朋友啊？你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在那儿偷偷摸摸干什么呢？”毛豆豆惊魂未定，被这么一问，整个人都傻住了。女人见她不吭声，冷笑一声说：“哼，没话说了吧？我看你是在偷人吧。像你这样的女人，只要有钱就可以跟男人走吧？”
豆豆忍无可忍，立刻回击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懂不懂礼貌啊！”
女人不屑地说：“你还谈礼貌啊？一个女的，深更半夜往大男人家里跑，是有礼貌的表现吗？”
“你有没有搞错，是余味请我来的。”
“好女人会随随便便来男人家吗？他给你多少钱了？就你也值啊？”
豆豆长这么大还从没受到过这样的辱骂，肺都快给气炸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既莫名其妙又怒不可遏，指着女人的鼻子大声吼道：“你骂谁呢！你……你在侮辱我的人格！”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这个人影“嗡”的一声倒了下去。豆豆后来才知道，这个昏过去的女人是余味的亲妹妹余好。
余味刚好从外面回来，正撞见这一幕，他抱起妹妹就直奔医院，豆豆的职业本能也让她陪在一边帮着照料。好在余好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打完针吃了药，就安静地睡着了。
在病床边，余味百感交集地向豆豆诉说了妹妹不幸的过往。说来也真惨，余好是个寡妇。那时她刚刚幸福地办完了婚礼，第二天丈夫就出了车祸，撒手人寰。自此她的精神大受刺激，多年来始终走不出阴影。
“没吓着你吧？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只要我一交女朋友，我妹妹就肯定跟人打起来，然后再装晕倒。但没想到今天是真的。”余味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豆豆心中的怒气瞬间平息，她深深同情余好的遭遇。而余味看见豆豆毫无怨言地忙前忙后，心里的那份盼望越来越强烈，眼前这个天使一般的姑娘若真能成为自己的女朋友就好了。
可除了妹妹，余味的家里还有更劲爆的家族“秘史”。因为父母离婚又各自再婚的缘故，他有两个爸和两个妈。关键是两边都不是好伺候的主。要不是因为他们，余味也成不了大龄男青年。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主动把那点难以启齿的家事跟豆豆坦白。
结果豆豆听完这些“劲爆家史”后，没怎么大惊小怪，反倒觉得余味挺诚实。不像某些男人，一上来又是鲜花巧克力，又是爱你誓死不渝，花好桃好，哄得女孩晕晕乎乎的，可真往深处交往，才发现原来根本不是那回事。与其先甜后苦，不如先苦后甜。只要男人心底好，他家里的事总归能应付，毕竟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
“这么好的媳妇上哪儿找？”余味顿觉天朗气清。
第二天，余味直奔亲爸余洪水家，一句话表明来意，要带未来儿媳妇见父母。余洪水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犯了愁，想到要与前妻打照面就一个头两个大，可为了儿子，他这个当爹的硬着头皮也得上啊。而余洪水现在的妻子姚静，作为一个继母，显得格外通情达理。
“余味，我就不去了，省得你妈一见我就吵，影响你和你女朋友的关系。”
余味如释重负，他立即掉头，又奔亲妈曹心梅那儿报告好消息去了。听说儿子找到了女朋友，曹心梅自然是欣喜万分，可她没被喜悦冲昏头脑。
“见面，妖精去吗？”
余味连连摇头，“妈，您说我会叫她去吗？”曹心梅乐了，到底是亲儿子。
曹心梅嘴里的“妖精”当然就是姚静，她的心头大恨。当年要不是那“妖精”作怪，她哪会离婚？而现在的丈夫杨树，人虽然忠厚，可因为早年官场不得志，整日郁郁寡欢。再加上他们夫妻的经济条件与余洪水、姚静一对比也相差甚远。做人，退一步叫海阔天空；做老婆，退一步就是人去楼空。
“妈，这回我可是认真的，您可别再像前几次那样乱说话了。还有，也别再跟我爸掐架了。”
余味清楚母亲这些年过得不如意，所以总是处处小心、事事周到，就怕什么地方稍不留神就会刺痛她。而曹心梅那火暴脾气也着实让她儿子吃了不少苦头。
“儿子，你放心！妈向你保证，一定少说多听，绝对不掐架！”曹心梅发誓，只要儿子能早日娶上好媳妇，生下乖孙子，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忍下自己的臭脾气。
在一家高级茶馆，豆豆终于要见到未来公婆了。余洪水为了表示自己对这次见面的重视，大手笔地包下了半个厅。
豆豆见这么大地方空荡荡的就他们一桌人，不禁心怀忐忑。她小声在余味耳边说：“你爸是不是太有钱了？他不会嫌弃我吧？我可是一个月就挣两千三百块工资的小护士啊。”
“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敢小瞧你！”余味左手拉着豆豆，右手把胸脯拍得咚咚响。
余味话音刚落，他爸爸和继母就走进了茶馆。豆豆赶紧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向两位长辈问好。姚静两眼笑眯眯地望着豆豆，不断夸她人长得漂亮，随即又拿出一条颜色、质地都看上去相当昂贵的名牌丝巾，作为见面礼送给豆豆，俨然一副和蔼可亲的婆婆模样。
这对“准婆媳”相见甚欢，竟完全没注意到坐在一旁的父子俩此时都黑着脸呢。
“爸，那个，姚静阿姨，她不是说不、不来的吗？”余味急得舌头都大了。
“谁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我能拦得住吗？”余洪水甩甩袖子，气鼓鼓地说。
没过一会儿，豆豆的另一个“婆婆”曹心梅也驾到了。
“去巴黎吧，巴黎最适合蜜月旅行了……”曹心梅一听“妖精”那装腔作势的声音，再看她一副富太太的派头，只觉得血往脑门上直冲，脸都快绿了。
“妈，您来啦……”余味心虚地迎上前，见老妈脸色铁青，知道大事不妙。他想打破僵局说点漂亮话，却一低头被什么刺到眼了。“您，您怎么穿着拖鞋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她曹心梅不像“妖精”那么珠光宝气，可平常出门也总是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大方得体。可偏偏这天就那么倒霉，她乘上一辆挤得要命的公交，摇摇晃晃间被人扯断了包带不说，脚上的鞋还给踩掉一只。无奈之下，她才在地摊上买了双便宜的泡沫拖鞋。要不是因为急着见未来儿媳，她能这样狼狈地跑出来丢人现眼吗？
曹心梅输了丈夫、输了皮相，可不能输了气势。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抬手轻轻捋了下之前在公交上被拉扯出来的一小撮翘起的头发，随后昂首挺胸，阔步走到“妖精”跟前。
余味见势不妙，一把将母亲拉到了自己身边，然后指着豆豆说：“妈妈，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毛豆豆。豆豆，这是我妈，亲、亲的……”豆豆乖巧地叫着阿姨，挪出桌下的椅子请曹心梅入座，手心却微微地冒出点汗来。
“对不起啊，孩子，我来晚了。来，你也坐下。”曹心梅两手拉着豆豆，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一番，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见气氛有所缓和，余味赶紧切入主题：“妈、爸、姚静阿姨，我今天把女朋友毛豆豆带来，正式介绍给你们，我衷心地希望这次见面欢乐、融洽，最重要的是，你们能喜欢豆豆！”三位长辈自然连声说好。
余味心一热，接着说：“妈，杨树叔叔怎么没跟您一块来呀？”
他这句话原本是想给母亲争点面子，打个圆场，没想到曹心梅并不领儿子的情，还顺势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他自觉，不该他管的事不往上凑。”
“阿姨，您请喝茶。”豆豆闻到了火药味，忙不迭地把茶杯端到曹心梅的面前。
“我说余味，豆豆这孩子你算是找着了，做老婆多合适。你说万一遇上个花里胡哨的就跟个妖精似的，可不得倒霉一辈子啊。”曹心梅前半句话是真心为儿子高兴，而这后半句就是话里有话有所指了。
对丈夫前妻的冷言冷语，姚静刚开始还能装聋作哑，表现大度。可听着听着她就坐不住了。尤其是曹心梅“妖精”二字一脱口，姚静瞬间就被点燃了，“大姐，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呢？今天是孩子的好日子，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曹心梅毫不示弱，“啪”的一声拍下桌子跳了起来，一只手直愣愣地指着姚静，“你说什么？谁的孩子？我怀胎十月生下余味，他倒成了你的儿子？你这臭不要脸的！”
姚静也提高了嗓门，“谁不要脸啦？你要脸，这个场合你蓬头垢面，还穿着拖鞋。你早说一声啊，我给你带几双好看的皮鞋来！”
曹心梅冷笑一声，“哼，你的鞋我哪敢穿啊，那是什么鞋呀？破鞋！我这鞋便宜，但是干净。谁像你，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上人家家里偷人，插足搞破坏。”
曹心梅与姚静恶语相向，吵得不可开交。余味和父亲两个人手忙脚乱，拉完这个劝那个。好好一个雅静的茶馆，被他们一家人搅得鸡飞狗跳。
此情此景，毛豆豆看得是心惊肉跳。她虽然做了点心理准备，男朋友这两个妈都不是省油的灯，可这两个女人哪是油灯啊，她们简直就是两只炮仗！
“如果你跟余洪水感情好，我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插不进去。也不瞧瞧你那个样子，跟余洪水般配吗？他不甩你，甩谁呀？”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抢了人，还说是你活该，曹心梅怒不可遏，一个巴掌打在了姚静的脸上。这下整个场面是真炸了！
目前为止，毛豆豆见了余家人两次，而这两次碰面，居然都是在医院道的别。上一回进医院的是余味的妹妹，这一回则是他妈。
曹心梅同姚静扭打时，不小心摔在地上，磕掉了一颗牙！
“豆豆，真是太对不起你了。我平常脾气是差点，可该斯文的时候，我也是个讲理的人。全怪那个女人，把我逼急了！哎，真丢人……”曹心梅手捂着肿起的半边脸，后悔不已。到这会儿，她才恢复了一些理智，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坏了儿子的大事。
“没关系的，阿姨，我都能理解！您要记得按时服药啊！”毛豆豆善解人意地微笑点头，还从包里拿出大大小小的药瓶，放在桌上。
安顿好曹心梅，余味送豆豆回家，路上两人不约而同地长吁了一口气。
“豆豆，我们家这人是彻底丢大了，没想到跟你第一次见面，就把什么都暴露得干干净净的。实话跟你说，在你之前我谈过三个女朋友，她们全都被这情况吓跑了，而你却还在我的身边……不管怎么说，两个爸、两个妈，还有我妹妹，这些都是我的亲人、我的责任，我不能推卸。你现在要是想撤，我、我不拦着。”余味沮丧地垂着头，不敢正眼瞧豆豆。
豆豆默默地走着，久久未能开口。看来之前她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婚姻大事光是两人好还真不够，非得全家上下都和和睦睦，这日子才能过得太平。
可不知为何，虽然有点惊魂未定，她却一丝退缩的念头都没有。在遇到余味之前，豆豆只谈过一次恋爱，对象就是那个李若秋。她曾经以为自己会嫁给初恋，可那个男人后来却因为钱，让她深深失望。李若秋的背叛让豆豆不敢再相信爱情，更不想再相信男人。她之所以会选择相亲，一来是不想让父母担心，二来也是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论相貌、条件，余味可能各方面都不如李若秋，但他靠谱、实在，想想豆豆自己也就是一个平凡女子。做人、过日子最重要的就是得明白自己要什么，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
见豆豆不说话，余味只好自己一个人闷头往前走，望着他的背影，豆豆心里突然有一股冲动，她想去抱抱那个男人，然后对他说，别难过，我不走，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一起努力……
在这股冲动的驱使下，豆豆快步追上前，她轻柔地拉起余味的手，将自己的手紧紧扣进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