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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书籍名:《格子间女人》    作者:舒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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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同事添油加醋,七嘴八舌间才让谭斌对当时的情境,做出一个大概的拼图。







  程睿敏到达公司的时间,是清晨六点四十。







  他取出电子门卡晃晃,并没有听到熟悉的嘀嘀声。







  电子锁的绿灯闪了几闪,又变成红灯。这表明他的门卡已失效,入门权限被取消。







  他反复尝试,结果依然令人绝望。







  他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值夜的保安。







  '先生,现在不是工作时间,请您九点以后再来。'







  '我是这个公司的人,门卡坏了,请帮我开门。'程睿敏气恼,取出员工卡亮给他。







  玻璃门后的保安面无表情,'对不起,先生,我没有这个权力。'







  程睿敏瞪着他,喘气渐急。







  保安的口气缓和了些:'先生,您自己进来当然没有问题,我要是为您开门,饭碗就要砸了。'







  程睿敏也觉自己过份,只好回停车场苦等天明。







  九点左右,员工陆陆续续上班。程睿敏依然进不去公司的大门。







  这次接待他的,是大厦的保安部经理:'程先生,我接到通知,您不再是MPL公司的员工。'







  程睿敏怀疑自己落入一个噩梦中。







  'Kenny刘,李海洋,随便哪一个,打电话给他们。'他失去一贯的冷静。







  前台看看保安经理的脸色,开始拨打刘树凡的内部分机。







  保安经理亲自陪着程睿敏上楼。







  大堂里站满了等电梯的公司员工,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据目击者说,那时程睿敏大概已经意识到什么,脸色极其难看,平日的倜傥风流荡然无存。







  刘树凡和李海洋的办公室,在十九层。







  不少人已经看到了那个邮件,表面上假装忙着做事,实际耳朵只只竖起,如定向雷达一般,全部转向刘树凡的办公室。







  他们期望能听到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好为茶余饭后增加更多的谈资。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写字楼生涯多年,早已见惯人来人往,既然威胁不到自己,冷眼看戏的人还是居多。







  刘树凡的房间内,却始终安静。







  一个小时后,程睿敏从刘树凡的房间走出来,脸色煞白。







  有人看到他走近李海洋的办公室,李海洋的助理说,CEO昨晚已经飞往新加坡。







  程睿敏面如死灰,嘴角却有奇特的笑意慢慢绽开。







  他转身走向电梯,目光沉静而绝决,周围变得鸦雀无声。







  两名保安紧跟着他,去十六层收拾私人物品。







  两部电脑的账户早已锁定,无法登入公司网络。程睿敏只用一只硬盘拷走了电脑中的私人文件,其他东西全部放弃。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震惊至无言以对。







  如此决绝悲壮的解雇场面,和MPL以温和著称的公司氛围格格不入。







  MPL入华二十年,一向坚持以人为本,强调个体尊重。此刻这一幕,在MPL中国公司,称得上空前绝后。







  程睿敏下楼离开,MPL公司的双扇玻璃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谭斌打车回到办公室楼下,先到旁边的星巴克买杯咖啡,然后想起自己的车上还存着几张发票需要报销。







  地下停车场里,她看到程睿敏颓丧的背影,双臂支在引擎盖上,半天没有动弹一下。







  他去拉车门,却怎么也拉不开,最后一次差点跌坐在地上。







  谭斌走过去。







  '程帅……'销售团队的人平时开玩笑,都这么称呼程睿敏。







  程睿敏好象没有听见,还在和自己的车门较劲。







  谭斌伸出手,轻轻向上一扳,车门无声无息打开。







  '谢谢。'程睿敏歪歪嘴角。







  他想点火,手抖得钥匙哗啦啦响,无论如何捅不进钥匙孔。







  '我的车就在旁边,您去哪儿?我送您成吗?'







  谭斌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但看到一向以整洁著称的程睿敏,一身西装揉得稀皱。明白出了大事。







  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完全不适宜开车。







  程睿敏到底打着了引擎,这才回头看一眼谭斌。







  '不用了,谢谢!'







  多少恢复一些元气。







  谭斌把手中的咖啡递过去:'还是热的,您拿好。'







  程睿敏再看她一眼,伸手接过。谭斌发觉他有极之修长的手指,却触手冰凉。







  纸杯被放置在副座前。







  谭斌目送他的车绝尘而去,心里沉得象吞了坨铅块。







  回到格子间屁股还没坐稳,就被召进余永麟的办公室。







  余永麟是标准的北京男人,高大,五官轮廓分明,浑身上下都透出股精明劲。







  'Cherie,我不想瞒你。'他脸色铁青,'Ray一走,我也不会在这儿长呆了。'







  '发生了什么事?'谭斌竭力克服慌乱。







  '不仅是我,最近还会有更多的人离开。'余永麟冷笑,'应该不会影响到你们,不过你还是做个心理准备,整理整理简历,电脑中的私







  人文件该删的删,该转的转。'







  '我能不能问一句,到底出了什么事?'







  余永麟看看她,慢慢说:'Cherie,知道太多对你不好。听我的话,出去安心工作,相信我,不会有事。'







  公司内谣言满天飞,谭斌无法静下心来。







  下属来打听小道消息,谭斌只得把余永麟的后半段话原样拷贝,以期稳定军心。







  订了赛百味的三明治做午餐,放进嘴里味同嚼蜡。







  她撑着头想很久,盘算着银行里那点现金,不嫖不赌,大概能活上八个月一年,这才渐渐心安。







  文晓慧打电话过来,约她下班一起吃饭。谭斌想想,答应了。







  眼前虽然一片兵荒马乱,但生活无论如何都要继续,节哀顺变是最好的选择。







  第5章







  文晓慧穿着贴身短套装,冷艳的冰蓝色,如同第二层皮肤,紧紧裹着玲珑凸凹的身段。







  她走进后海孔乙己古色古香的店堂,身姿曼妙,令半数以上的男客都回过头去。







  谭斌看着好友款款走近,笑嘻嘻吹了声口哨。







  文晓慧在一家韩国公司任职。







  日韩系列的公司里,女职员如何穿得美丽悦目,也是工作表现的一部分。







  自然还包括偶尔给男职员倒茶倒咖啡,以及心平气和地积累年资。







  谭斌常说她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为什么迟到?'







  文晓慧端起水杯喝一口:'去银行。'







  '你个富婆。'







  '富婆?'文晓慧马上做出狞笑状,'老子银行里已经没有一分钱,下个月打算吃你的软饭,谭某人,你就看着办吧!'







  谭斌慢条斯理地打量她:'我旗下正缺小姐,你来吧,保证一个月把你捧成头牌红阿姑。'







  文晓慧立刻去撕她的嘴,谭斌挣扎着还在继续:'钢管舞会不会?肚皮舞跳得如何?来,先飞个媚眼让老娘看看……'







  直到身穿青布小褂的服务生呈上菜单,两人才整整衣服,恢复贤良淑德的形象。







  文晓慧一心两用,嘴一直没闲着。







  '还和沈培在一起?'







  '啊,你要干嘛?'谭斌警觉。







  '想不通你们两个怎么凑一块的,简直就是南极撞北极,赤道遇冰川。'







  谭斌装做听不见,埋头苦吃。







  文晓慧一直对沈培有偏见,认为他过于幼稚。







  谭斌为沈培辩解:'他不是幼稚,他是天良未泯。'







  文晓慧'切'一声:'那不是幼稚是什么?真不明白你看上他哪点?亲爱的,你在蹉跎你宝贵的青春明不明白?'







  谭斌沉默,然后说:'在他面前,我是个女人。'







  '啊,原来如此,失敬失敬!敢问谭先生,哪里动的变性手术?'







  谭斌好脾气地笑,不欲与她争口舌之利。







  七年职业生涯,谭斌坚持不懈地努力一件事,就是设法抹煞自己的性别。







  并不是外表男性化,而是从心理上彻底把自己变成中性人。







  走在现代化的写字楼里,随时能听到'LadyFirst',但是女性的声音永远处于劣势。







  无论场面多么难堪,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可轻易流露女性的柔弱之态,梨花带雨更是办公室大忌。







  也不能喋喋不休逢人诉苦,没有人会因为你是女性手下留情。







  香气四溢的绍兴花雕,忽然变得难以下咽,谭斌垂下目光,专心研究着手中的青花酒盅。







  '幸亏能挣点小钱,没有所谓艺术家的臭脾气,不然一无是处。'文晓慧仍然不肯放过她。







  '沈培还有秀色可餐呢。'







  '谭斌谭女士,您年纪老大充高龄美少女款,不觉得肉麻?男人好看有个屁用!'







  当然,文晓慧女士仰慕的异性,都是处在世界之巅的男人。







  于是谭斌颔首:'完全正确。'







  '只会挣钱也没用,关键是他舍得花在你身上。'







  '要求这么多,难怪嫁不出去。'谭斌嘀咕。







  文晓慧撂下筷子,夸张地捂着心口对她说:'谭斌,我正告你啊,我的自尊心已经受到严重的伤害,今天这顿你买单!'







  谭斌噗哧笑,举手投降:'我买我买。'







  吃完饭两人弃车,沿着后海散步消食。







  谭斌终于问出她的心事:'晓慧,偶像破灭是什么感觉?'







  文晓慧大学时很粉过一段刘德华,被好友嘲笑至今。







  而谭斌,少不更事时,小小谭斌口出狂言:'我没有偶像,我的偶像就是我自己。'







  曾经的年少轻狂,那样一无所有的青春,却有着战无不胜的勇气。







  谭斌低下头,心中无限唏嘘。







  文晓慧把脸趋到谭斌跟前:'你的样子很惆怅啊!破灭?说谁呢?为什么?'她把如今的当红男星一个个数过去,'布拉德皮特?休葛兰







  特?莱昂纳多?奥兰多布鲁姆?哦,不会是米勒温特沃斯吧?最近网上刚爆出他的出柜传闻……'







  '去你的!'谭斌被怄笑,用力推她一把。







  文晓慧七寸高的鞋跟站立不稳,一跤坐倒,大声呼痛。







  谭斌以为她真的受伤,吓得脸色发白,伸手去扶,被文晓慧顺手一带,也许是饭时喝下的黄酒作怪,身酥腿软,就势歪倒在文晓慧身上。







  两人搂着笑成一堆。







  天色已逐渐黒\\\下来,岸边的红灯笼一盏盏燃起,嵌入后海的湖光山色,圆月倒映,波心荡漾,和着游人的欢声笑语,一派盛世的纸醉金迷。







  '真好是不是?'文晓慧感慨,'想吃就吃,想玩就玩,爹妈鞭长莫及,又没有老公管头管脚。不嫁人也有不嫁人的好处,咱们的好日子







  ,就这么几年。'







  谭斌肚子里闷着一句话,可没敢说出来。







  这个年纪的女性,正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的时候,却人人恨嫁。







  她没有和文晓慧提起公司的事,因为不想破坏相聚的气氛,有一个人烦就够了。







  两人分手各自回家。谭斌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不少速冻食品,为沈培充实一下空空如也的冰箱。







  两天前冰箱里就干干净净,只剩下啤酒和冰块。







  沈培注意到她脸色不虞,捧着颜料一路追过来问:'又怎么了?一脸的苦大仇深?'







  谭斌一脚踢上洗手间的门,大声说:'我已经死了,甭理我!'







  沈培在外面用力踹门,'谭斌,这是我私人财产,你再搞破坏,当心我报警!'







  似乎他踹的不是他家的门。







  谭斌被逗得笑出声,倒是没那么郁闷了。







  对于偶像这个词,沈培自有他独特的见解。







  他说:所谓偶像,只有那个人代表你不可能达到的目标,或者你没有可能涉足的世界,才会把他当作偶像。







  归总的结论就是:谭斌的偶像,有可能是托尼布莱尔,普金弗拉基米尔甚至乔治布什,绝不可能是程睿敏。







  虽然绕嘴,谭斌认为他说得不无道理,但心里总横着一根刺。







  难以解释,为什么看到程睿敏落势离去,她会心如刀割,感同身受。







  沈培说:'你觉得寒心呗!没倒在敌人的炮火里,却死在自己人的暗箭下。难以理解,真是难以理解……'







  他一路摇头,回到画室继续工作。







  沈培一摸到画笔,就会进入旁若无人的状态。







  谭斌在画室门口静静站一会儿,回客厅取了车钥匙,悄悄关门走了。







  慢慢也有消息传出来。







  程睿敏事件,是因为公司发觉,他利用不正当手段从客户处赢取合同,总部直接下令要求立即除名。







  谭斌明白这是冠冕堂皇的官方说辞,就象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一样。







  MPL所有的员工,都要在入职时签一份职业道德准则,声明在职期间保证不违法,不行贿,不受贿。







  可是做过销售的,都明白那个潜规则,若认真数起来,没有干净的人。其中最大的区别在于,是给个人谋求私利,还是维护公司利益。







  盯着电脑的时间太久,眼球干涩滞痛,谭斌起身去洗手间点眼药水。







  隔间里有人打电话,声音还挺大。







  'Ray程也够倒霉的,生生给填了炮膛变成炮灰,……嗨,什么是欲加之罪你不明白?'







  谭斌听出来,这是财务部总监助理Jessica的声音。







  在公共区域打这种电话,这姑娘大概是不想混了。







  她暗暗心惊,蹑手蹑脚推开洗手间的门避出去,索性乘电梯下楼,躲在大厦旁边小花园里,烦乱地点起一支烟。







  高层之间的斗争,她不能听也不愿听。知道的太多,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更关心的,是眼前那点关系自身利益的事情。







  余永麟开始收拾东西偷偷往家里带,看来大局已定,颓势难以挽回。







  余永麟走了,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一只长尾山鹊落在附近的草地上,歪过脑袋打量她,鲜亮的羽色黑白分明。







  谭斌盯着这只胆子奇大的野鸟,渐渐出神。







  第6章







  'Cherie……'







  有人在她背后大叫一声,谭斌触电一样跳起来。







  原来是同级的销售经理乔利维。







  他见唬人的目的达到,正叉着双手呵呵大笑。







  乔利维负责东北三省的销售,自号'张作霖',当年的东北王。







  谭斌和他分管不同地区,平日自扫门前雪,没什么交集,也没什么明显的矛盾。







  但他对付客户极有一套,三杯酒落肚,多大的客户他也敢拍着肩头称兄道弟,偏偏不少客户吃他这一套,言来言往间大哥老弟叫得极其亲







  热。







  如此风范,自然令谭斌心下羡慕,且望尘莫及。







  '坐吧。'她让出半边椅子。







  乔利维掏出烟:'再来一支。'







  '我有,谢谢。'







  乔利维打量着烟盒上'SOBRANIE'的商标,不屑地吊起嘴角:'这也叫烟?'







  谭斌白他一眼:'这不是烟是什么?'







  乔利维吐出个烟圈,轻声笑:'有一回烟抽完了,就跟别人借了一根,好嘛,我嘬呀嘬,腮帮子都嘬黄了,也没嘬出个什么鸟来。临了低







  头一看,嗬,不就是一圆珠笔芯嘛。'







  谭斌仰头笑,心中的抑郁散去不少。







  'Cherie,你听说了吗?Tony也要离开了。'乔立维终于步入正题。







  '是吗?'谭斌眯起眼睛,'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乔利维狠抽几口烟,闷闷说:'Tony一走,北方区Director的位置可就悬空了。'







  谭斌噤声,知道他还有下文。







  乔利维果然问:'你觉得谁有希望上去?'







  谭斌温和地回答:'老乔,Tony还没走,所以这件事的前提并不成立。至于谁坐那个位置,我管它呢?还不得老老实实干自己的活?除非







  他能把Salary给我增加百分之五十。'







  乔利维也是聪明人,马上明白谭斌的弦外之意,她并不想和他谈论这个话题。







  他扔了烟头,打算结束这次谈话,手指有意无意掠过她的大腿。







  谭斌立刻多心,往旁边让一让。







  乔利维若无其事地站起,夸张地仰望一下玻璃幕墙,展开双臂做一个飞翔的动作。







  '放风结束,走吧,一起回去。'







  谭斌谢绝:'我还要去前台取快递,你先走。'







  乔利维倒也爽快,挥挥手说:'我明天出差,咱们下周见。'







  他的背影蹒跚离去,远远看过去有点外八字。







  谭斌摇头,年纪轻轻就顶着个啤酒肚,高血脂脂肪肝一样不少,显然吃得好动得少。







  不是谭斌刻薄,她自已刻意追求健康的生活方式,难免会认为,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嘴都控制不住,别的修为大概也很有限。







  没过多久,果然有人陆续递上辞职信,其中就包括余永麟。







  一共七人,全体扫地出门,斩草除根。







  因为都被划进了程睿敏的嫡系,都是他带进公司,或者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他们走得总算从容。







  不但按照自行辞职处理,公司给提供言辞夸张的推荐信,而且或多或少都拿到了赔偿金,Package(打包,这里指所有赔偿项目的总和)的







  数字相当诱人。







  最多的,比如余永麟,几乎相当于他半年的薪水。







  谭斌在余永麟的办公室里落了泪。







  她还是销售代表时,就跟着余永麟。他升她也升,几年蹉跎下来,感情亦师亦友,自是非比寻常。







  余永麟拍拍她的肩膀,把整盒纸巾递过去。







  他望着这唯一的女弟子,目光温柔。他实在不方便告诉她,这些年她也给了他无数隐秘的快乐。







  从他办公室的玻璃墙望出去,总能看到她纤细的身影,电脑的微光映在她的脸上,益发显得皮肤细腻,五官楚楚动人。







  她的秀色,曾是四面楚歌和繁重压力中唯一的慰籍。







  她的眼泪既让他感动,也让他焦躁。







  他已经极力在为她开脱,但这一幕让人看到,他的努力全部白费。







  到底还是欠点火候,余永麟想,有些机灵的人,早就到刘树凡面前表忠心了,她却依然感情用事。







  'Cherie,哭一会儿就得了,又不是生离死别。让你的手下看见,成什么样子?'







  余永麟的声音极其平静,平静得甚至有点冷淡。







  谭斌跳起来,一声不响冲进洗手间,扣上隔间的门痛哭失声。







  北方区销售团队自发订了饭局,给余永麟饯行。







  一桌人都是善于调剂气氛的销售高手,这顿饭却吃得异常沉闷。以往饭桌上谈笑风生,黄段子乱飞的情景,一去不返。







  大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席间只听得到碗筷相碰的叮当声。







  最后是余永麟打破沉默,勉强笑着说:'怎么回事儿,啊?都哑巴了?我又不是行将就木,马上就要入土,都吊着脸做什么?遗体告别?







  来,喝酒喝酒……'







  没有人笑,年轻的女孩声音哽咽:'Tony……'







  谭斌忽然浊气上涌,将红酒杯重重墩在玻璃转盘上,大声说:'都举杯,谁不喝就往死里灌他!'







  对面的乔利维立即附和:'对对对,干!都干了!'







  所有的酒杯都放在转盘上,咣咣咣一阵乱敲,然后大家仰头,把2002年的ROTHSCHILD,当作白水一样灌下去。







  余永麟按中国喝白酒的习惯,翻转手腕照杯,眼中已是水雾充盈。







  '你们……'他咬牙,假装别人都看不到他眼角的潮意,'我……谢谢你们这些年的支持!好好干,兄弟们,山不转水转,咱们还有碰面







  的时候。'







  饭局结束,共开了八瓶红酒,人人醉态可掬。







  余永麟还能保持着最后的清醒,他拦住正要刷卡付帐的谭斌:'我来,这顿饭让我来!'







  谭斌默默退开,没有和他客气。







  翌日余永麟办公室门上的名牌就被摘下,除了隔三差五有工人进去打扫,大多数时候都黒\\\着灯。







  如今是执行董事长刘树凡兼任大中国区销售总经理,北方区销售总监的职位,由东方区销售总监于晓波暂时兼管。







  所有业务依然正常运转。







  已经成形四十六亿年的蓝色星球上,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程睿敏和余永麟这一页,从MPL中国公司的历史中彻底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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