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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书籍名:《红肚兜》    作者: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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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晴伸出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说:“还不是因为你的势大,我怕一撤退,就被消灭了。”

  工宣队长将温晴的一只手抓起来拍在自己的脸上说:“谁舍得消灭你啊,把你消灭了,别的女人还没有你这一身骚呢。”

  温晴越发嗲起来说:“原来是嫌我身上有骚味啊,那我还嫌你身上的腥味呢。”

  工宣队长一把将温晴搂在怀里,“我要的就是你的骚味,我老婆就缺少你这样的骚味。如果你头上再戴一朵花,那就更能诱惑我了,我抽你的时候也就更有劲了。”

  “等你把我抽腻了,我也就成了封资修的黑货了。脖子上挂满了破鞋,满大街游行,许多人往我的身上吐唾沫。”温晴边说边有意识地往床上靠,等她的腰际靠到床上,她突然不动了。

  工宣队长亲着她的脸说:“脱裤子,我今天要好好抽抽你这个封资修黑货。”说着,就动手把温晴的裤子扒了下来,他看着那白花花的身子说:“你不像一个中年妇女,你的皮肤如同少女般有弹性。风韵也比那些少女好,不愧是在上海滩见过大世面的女人。”

  温晴被工宣队长抱到床上,当他的身体准备抽她的时候,温晴说:

  “你可不能鄙视那些少女,她们现在可是顶天立地的红卫兵,个个梳着齐耳短发,多神!”

  工宣队长说:“她们哪有女人味啊,都被革命情绪骟了。”

  温晴说:“再骟她们也是青春期啊,女人最好的年华。”

  工宣队长用嘴巴啃着她的嘴说:“别说她们,干我们的事情。”

  温晴只好闭上眼睛,陶醉着他对她的抽打。

  在他们相互都有了满足之后,便疲惫地躺在床上喘息。这个时候,他们感到了夜晚的安静,属于人的夜晚。温晴知道,在这安静的夜晚,任何人都不可能失去理智地闯进茶楼来了,他们闹了一天实在太累了。

  温晴这个时候听到了工宣队长的呼噜声,他睡着了,他的呼噜就像一辆接一辆的火车,不停地叫着,吵得人心烦意乱。温晴有点不甘地推了他一把,此刻她好像特别不想听这呼噜声,她要听他说话,自从他们有了接触,她还从未听他说过心里的话,她想知道他远在上海的家,他的老婆、孩子,还有他自己的一切。

  工宣队长先是未在意温晴的推搡,仍然打他的呼噜。等温晴的动作大了,他才睁开惺忪的眼睛说:“写标语呀?好吧,这就起来写吧。”

  温晴伸手将他抬起的头按下去,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臂弯里说:

  “你除了写标语,就是抽女人。你就不能心平气和与我说说话么?”

  工宣队长这时已十分清醒了,他站起身穿好裤子说:“你是可以归为‘四类分子’的那类人,我所以没让你去游街,一是你会写字,二是你的女人武器很受用。你可别蹬鼻子上脸忘了生日。”

  温晴的心一下子黯淡起来,本来她以为跟工宣队长好了这么长时间,心灵是没有距离的,能说的话也就想说说。想不到她并未在工宣队长的心里占什么位置,他心里的那个位置容不下她这个野女人,而是标语口号和运动。如果是以往,温晴也就不再吭声了,但今晚她好像有了难以抑制的诉说欲望。她要说,要告诉他,她虽然在他的心里没有位置,但他却把她心里的位置占满了。现在,她时刻都想跟他在一起,要是她一天见不到他,她的心里就像长了荒草,而她知道,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结局,因为他们的身份和地位都是不相等的。

  温婉想到这些,内心掠过一丝深刻的悲凉,她的眼泪随着这悲凉的感觉流了出来。

  工宣队长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温晴的眼泪,他立刻唬了脸说:

  “你这是干什么?你赶快把眼泪擦干,我最不喜欢看女人的眼泪了。

  一旦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怜悯呢。跟你说啊,男人跟女人的关系就是肉跟肉的关系,你别把这事跟阶级扯在一起,他们风马牛不相及。我不能因为跟你有了这事就忘了阶级,否则我这个工宣队长不是丧失了阶级觉悟了吗?”

  “可你在床上抽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想到阶级觉悟呢?”温晴终是反抗了。

  “我刚才不是跟你说明白了吗?我抽你是因为你是女人,我是男人,男女的关系就是抽的关系。”工宣队长强词夺理说。

  温晴看看他,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从床上站了起来,她走过工宣队长身边的时候,冷不丁地说:“其实你跟我的关系是不合法的,你有老婆,你老婆在上海。要是他知道了你这个样子,会不会来大闹一场呢?”

  工宣队长怔了一下,很快说:“她来闹什么?她有什么理由闹?这是我的工作,我在改造一个即将成为‘四类分子’的人,把她从‘坏分子’的边缘拉到革命队伍里来。你认真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直到现在,温晴才感到“觉悟”一词的分量,那是超越她自己的想象的,超越男女之欢的,超越一切的。它比工宣队长在床上的一切举动都有分量,甚至他对她的抽也是因为诱发她的觉悟。她听到工宣队长又说:“你把那么一大滴黑墨滴在伟大领袖的前额上,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啊?这是可以让你坐大牢的。我不抽抽你,能把你拉到这个队伍中来么?你就成了广大人民群众批判的阶级敌人了。”

  工宣队长的话,使温晴害怕起来。她想她从前的许多想法都是幼稚的,太女人气的,没有阶级觉悟的。现在她要清醒起来,有阶级觉悟,这样他就不会把工宣队长对她的抽作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了,其实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是阶级觉悟。这样想透了,她真从心底感激起工宣队长对她的抽,她想她抽的次数越多,她的觉悟提高得越快,阶级的界线也就越来越明晰。

  不过,温晴的脑子里还是突然清楚了一下,她拥着工宣队长的肩膀说:“那张滴墨的报纸还是烧了吧,以后一旦被人发现了,不就让人抓到了把柄?”

  工宣队长说:“谁敢烧伟大领袖的像啊?你真是荒唐!报纸我好好收着,只有我知道这是谁的把柄。”说罢,他的眼睛斜睨了温晴一眼。

  温晴立刻明白他心里的潜台词了。她很紧张地倒吸了一口气,但把柄在对方的手里握着,她是什么办法也没有的,只能老老实实干活。

  工宣队长拟了几条标语,温晴铺开纸墨的时候,工宣队长到楼下去洗脸,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咚咚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张扬和不安分。

  温晴不由想:以前这个楼梯,只有茶楼的老爷子和侍从可以随便上下,外姓人上楼,在门口要等候老爷子的口令,没有口令,谁也上不得楼来。如今,在阶级觉悟面前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老爷子也早被觉悟的群众揪斗得不知去向了。想到老爷子,温晴又想起老爷子赠给她的那个金锭,她曾经想把这枚金锭交给工宣队长,又怕审来审去反倒说不清来龙去脉,想想还是不说的好,反正又没有人知道,金锭毕竟还是一段有趣的历史,她离开上海以后,这个茶楼曾展露过她的才艺,而金锭恰恰证明了她才艺的价值。

  工宣队长洗完脸,又踏着木质楼梯走上来,人显得精神多了,他用一把小梳子梳着自己短短的头发,头发像地里刚长出的麦茬,一会儿被他梳向左边,一会儿又被他梳向右边。手里的一把小镜子上上下下地照着。

  温晴没有看他,只顾写字,但他的动作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得清清楚楚。心想:阶级觉悟分不分场合?工宣队长打扮自己的时候有阶级觉悟吗?是不是因为阶级觉悟才把自己梳理得干净流畅?温晴脑子里乱想的时候,笔下正写“阶级”两字,就分外用了情和力,两个字一完成,阳刚的壮美也就在笔下淋漓尽致了。

  工宣队长探过头,情不自禁欢呼起来:“好,这两个字真是好,这证明阶级觉悟已经深入到你的灵魂中去了。”说罢,用手摸了摸温晴的头发,“真想不到一个女人能写这么遒劲有力的大字,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你写的标语也不错,但没有现在写得好,这证明我抽你抽得正确呀,我挽救了一个人的灵魂啊,把你从‘四类分子’的边缘拉到革命队伍中来了。”

  工宣队长越说越兴奋,温晴也被他兴奋的情绪感染着,下笔越发果断有力,字也越发写得遒劲。她的手几乎是在一种节奏中运动,笔在纸上跃然生辉,时间啊冷暖啊全在她的笔下隐去了。

  五十四

  有一位被人称作“新新人类”的女作家说:“人到这世界来一次,就是体验一个过程,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一首又一首的情歌。”又说:

  “人再狠也狠不过命运,所以人都很无助。”还说:“我在每个男人身上拿我要的,我享受每个男人的魅力,我玩每一种不同的游戏。这就像游泳。我们需要突破,我们需要解放自己。”

  我在奉陪厉总的三个月中,大开了生活的眼界。

  厉总是这么一种人,他公开带女人玩,他跟她妻子约法三章,在婚姻稳定的基础上,互不干涉内政。

  有一天,他兴之所至告诉我,他第一次有了婚外情后,心里感到很对不起老婆,就私下给老婆找了个小白脸,然后自己出差外地,静候佳音。

  一周以后,厉总回来请小白脸汇报床上的浪漫故事,小白脸哭丧着脸说:“总经理,以后你再处罚我别采取这种办法好不好?”

  厉总吃惊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白脸说:“那女人不但不肯就犯,还要打员员园报警,差点把我送到警察局去。”

  小白脸不知道那女人就是厉总的老婆,厉总的老婆从未到他的公司去过,公司的员工自然也就不认识她,她是个很独立的事业女性。

  厉总听罢,不屑地看了看小白脸,半开玩笑地说:“这是我派你执行的一次克格勃行动,你没完成任务啊。当然,你碰到了二十一世纪的贞节烈女。真想不到啊,这个世纪还有贞节烈女。”

  厉总说完这话,有一种得意之感。他想他的老婆是经过战火考验了,他可以完全放心了。不过,这样的女人更让男人的心灵有一种压力和不安。

  后来,厉总就在一天夜里,跟老婆云雨之后,把事情说开了。

  厉总说:“你我已经是十几年的夫妻了,人生很短暂,我们都应该多经历一些事情。我就不相信,除了我之外,你就再没碰到过自己心仪的男人。如果你碰到了,你就大胆去爱吧。”

  老婆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老婆说:“我碰到过,而且不止一个人,但我都没有动心思,因为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共同拥有的婚姻。”

  厉总说:“其实现代人的很多婚姻都是形式上的了,你要这么恪守,我也没有办法。跟你说吧,我感觉一个男人只经历一个女人是不够的,生命也是苍白的。我已五十岁了,如今钱也有了,别墅也有了,车也有了,就是缺少女人。我要经历她们,趁着我现在还不算太老,还有力气,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老婆擦干眼泪说:“既然这样,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就按你自己的设想去生活吧,但婚姻的城堡还是要维护原貌的。我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别让人背后戳了脊梁。”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吧。”

  厉总说完这话,内心就有了一种坦然。他走出家门,没有再回头看,他知道这座婚姻的城堡仍然属于他,他不必有任何的担心。

  厉总开始经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到了我这里,已经是第五六位了。

  我已明确了目的,我的目的就是赚钱,赚很多的钱,我要买房子,供妈妈和我居住的遮风避雨的房子。

  厉总对我的要求也只是使用,我是他的小甜心,除了使用,他很少跟我联系,也不打电话。这天,厉总意外地约我到一个叫海港大酒店的地方玩。进了酒店令我大吃一惊,里面有风情的俄罗斯舞蹈,还有数码相机裸体拍照……厉总持有这个地方的年卡,年卡的价值是五十万元,可以在此玩遍你想玩的每一个项目。

  我对城市上流社会的认识只是一般的酒店,偶尔也进星级酒店,不过是吃顿饭而已。海港酒店给我的感觉犹如置身国外了,我所居住的城市还有这样的地方吗?当我享受其中的时候,厉总告诉我:“这才是真正的人的生活。”

  我没说话,心里掠过一丝不安,我想起一个简单的哲学道理:物极必反。

  古罗马庞培城曾经是一个十分奢靡的地方,一夜之间维苏威火山爆发了,火山覆盖了全城,埋藏了淫乐的人们……我不愿意想下去了,我的生活目的不想涉及这样的悲惨故事。我还喜欢着我居住的城市,城市的房子,一间宽大敞亮的房子。

  我陪着厉总唱歌、饮鸡尾酒、拍裸泳照。

  在我们拍照的时候,厉总很不放心,服务小姐说:“我们会把底片交还你,绝不向外界泄露秘密。”

  我提醒厉总,“现在有可拍照的手机了,真有人偷拍我们,你又奈何?”

  厉总说:“我又不是什么政治人物,偷拍就偷拍吧。”

  “那你刚刚还担心什么呢?”我反问道。

  “不是我担心自己,而是担心我老婆看见。她要看见了这一切,会大大地伤了自尊心。”厉总脸上的表情有点沉郁。

  我笑了说:“你心里还是给老婆占据的空间大啊。”

  厉总说:“糟糠之妻嘛。再说她又对我十分忠诚。”

  我的心灵突然震荡了一下,暗想我是没有机缘成为别人的糟糠之妻了,肉体的丰富消蚀了我成为别人唯一的可能,这样下去,只能使我生存的目的越来越明确。

  都说现代人的生存理念是实用主义,特别是对我们这些冠之以“新新人类”雅号的人,这个新新人类是无所顾忌的,是反传统的,是不讲道德的,是随心所欲的。尼采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那些固定下来的传统意识,对人类的进步而言是不是道德的呢?”

  我放松地生活着,不把与厉总的床上之欢作为什么特别的事情。

  我的目的是赚钱买房子,我的身体就成了一架机器。

  我看着这架机器摆,一会儿东边,一会儿西边,一会儿南边,一会儿又北边。

  我想在轴心固定一下,可我总也踩不住这个轴,我能有个终点吗?

  我想起那位“新新人类”女作家的话:“生命是个大的练习场,我们要做各种练习。”

  五十五

  我是一棵不正的苗,这棵苗本来不应该诞生,但却玩强地生长出来,并在风雨中长大。

  我的出生令人难以信服,妈妈四十八岁那年生了我,按女性的生理周期推断,这个年龄应该是停经绝经的年龄,孕育生命的机会微乎其微,可我的生命偏偏诞生在她不可能孕育生命之时。这在当时,也算是一个奇闻轶事了。放在今天来看,真的不算什么。晚报上有篇社会新闻报道:一位五十三岁的老妇,圆了生孩子的梦。彩色的巨幅照片上,老妇躺在床上,枕畔是活脱脱的婴儿,还有她老实巴交的丈夫。

  妈妈温晴很少提及生我的那段历史,也许这是最令她伤心之处。

  我也没怎么问过,妈妈一旦听到我问这些事,就会板着一张沧桑的老脸怒目圆睁,我知道她是真正动气了。她的脸板起来的时候皱纹好像减少了,但气色却是血色黄昏。

  我只好悄没声地溜出屋,躲得远远的,等她的气消了,再悄没声地回来。

  我的思维在妈妈这段历史上打了盹,我必须知道一些什么,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展开想象的翅膀。我还是要求助于那本旧相册,我的目光只有在旧相册里兴奋的时候,想象力才能鲜活起来,就像长了翅膀的鸟,一会儿飞向天空,一会儿又翱翔在大地。

  早晨,妈妈又去公园里唱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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