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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身陷囹圄

书籍名:《多事之夏》    作者: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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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舍里的人犯们早已入睡了,从那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监舍的小窗户里不时有香甜的呼噜声和片言只语的梦呓间间断断地传出来,给监舍这个特殊的世界里增添了浓烈的生活气息。夜色中,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仍没有丝毫的睡意,他们正圆睁着双眼,高度警惕地在站岗、巡逻,十分认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此刻,在一间靠近大墙边上的极其普通的监舍里,更加寂静得出奇,既没有呼噜声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梦呓。监舍墙壁上那个距离地面有两米多高、二尺见方的小铁窗外边,不时地传来时断时续、淅淅沥沥的水滴敲打在铁皮上发出的单调而乏味的叮咚声。透过小铁窗那几根粗壮结实的铁栏杆,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小片黑漆漆的天空和那竖着电网的戒备森严的高墙。

  在监舍里这张低低的看来可以躺四五个人的显得有些宽敞的木床上,只躺着两个人。大床内侧那个人苫着一张床单,像一只大虾一样静静地卷曲在那里,似乎已经睡去,但其实你仔细一看就知道,他在黑暗中静静地圆睁着一双警惕的眼睛,诡秘而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静听着他周围的一切。他是在今天下午才接受了看守人员给交代的任务,临时调整到这个监舍,负责秘密地监视着他身旁的那个人,以防此人因思想出现波动,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不测举止;那个被他监视的人却还全然不知竟有人在暗中监视着自己,此刻他正斜依在床头那卷还没有展开的铺盖卷上,在朦胧的夜色里圆瞪着双眼,一点睡意也没有。

  被监视的人名叫郭正清,是在几个小时以前才被关进来的。进来以前是黄龙市金岗区商业银行的副行长。当天上午,他还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处理着繁忙的事务,现在却变成了一个犯罪嫌疑人,失去了自由,被监禁在这座看守所里。这顷刻间形成的巨大反差怎么能让他接受啊?在这样的时刻,他又怎么能安然入眠呢?

  真亏了午夜的那场雷阵雨,驱走了傍晚他刚走进这个简陋的监舍时的酷热的暑气,室内的空气也立刻变得凉爽宜人。此刻,他的脑子里正翻江倒海,波涛汹涌。面对这场突然降临到他身上的横祸,他感到无限的困惑、郁闷。好像在一个漆黑的深夜,他独自行走在陌生的巷道里时,突然头上挨了狠狠的一击,便被打翻在地,眼冒金星,爬起来时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是谁狠狠地袭击了自己。面对黑洞洞的四周,又向谁去询问?就是现在,他一头倚在自己的铺盖卷上,仍然困惑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反问自己,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或是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竟遭到这样恶毒的暗算?究竟是谁策划了这场弥天阴谋?我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来应对?他的胸中似乎有一团乱麻,实在理不清这种烦乱的思绪。随之,一种明显的沮丧袭上他的心头,使他忽然觉得束手无策、孤立无援。

  郭正清越急于想弄清这一切疑问,脑子里反而越乱。他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糟糕,几乎到了行将崩溃的边缘。他尽量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在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镇静,一定要镇静。不要叫别人看咱的笑话,一个大男子汉,连这点风浪也扛不住!渐渐地,他平静了下来,他调动起脑海里的一切记忆的能量,苦苦地思索起来。看是否能对解决目前的疑问有所帮助。他打开记忆的闸门,将脑海里那些陈年老账和陈谷子烂芝麻统统翻出来,摊得满地都是,然后一件一件地在里面翻看、寻找,力图从中找到哪怕一丁点蛛丝马迹。他的眼前像放电影一样,那些令人兴奋、欣喜或者难忘的往事便一幕一幕浮现在自己的面前,一个又一个生动而栩栩如生的面孔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使他感到有些眼花缭乱。不知是什么原因,首先冲入他眼帘的第一张面孔竟是一张充满了淫邪妖艳的女人的面孔,那是金岗区商业银行信贷科科长梁艳的脸。奇怪!难道她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还占着一席重要的位置吗?笑话,怎么能想到她呢?尽管他说不清这是什么原因,但第一个浮现在她眼前的面孔确实是她。紧随着梁艳的脸孔出现在郭正清面前的是已故的支行老行长汪心意的脸,汪心意曾是他的顶头上司和最要好的朋友。虽然因为汪行长的不慎失足所造成的难言的悔恨,过早地结束了他的生命,曾一度使郭正清为他痛心,为他惋惜,一直在心里谴责他、怨恨他,但出于他俩的友情,特别是他临走前留给郭正清的那封秘密遗书,又让郭正清不由地想起他对自己的信任和恩情,想起他们在一起交往的美好时光。但最难能可贵、并引起郭正清十分感动的是他在作出自杀决定以后,在他那封留下的遗书里,向郭正清倾诉了自己的苦衷和对朋友的最后的提醒。接着是支行行长姚玉玺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他的脸上正洋溢着得意的张狂的狞笑,这张令他感到十分厌恶和憎恨的脸竟久久不肯离去,似乎他已经隐隐觉得这张阴险的笑脸后面隐藏着什么阴谋和狡诈的诡计;在姚玉玺的身旁,一边站着装修公司的老板黄水龙,他似乎有些惧怕或羞涩,因为他低着头,并不敢瞅自己的眼睛;另一边站着私企大老板高明,他正面对着自己在幸灾乐祸地狞笑,郭正清能看出来,高明的这种深不可测的笑容后面,明显隐藏着阴险、狡诈、诡秘而扑朔迷离的祸心,甚至还潜伏着一种充满凶险的杀机;高明的鬼脸在他的面前只停留了片刻,一转眼就闪过去了。接着是他的那些朋友们,自己的亲密战友、支行的办公室主任兼党委纪检书记魏宝贵,还有支行的资金组织科长李冬仙、会计科副科长李东东,他们一个个和蔼可亲,似乎触手可及,但他苦笑着了头,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目前,自己身陷囹圄,失去了自由,也与同志和亲人失去了联系。他们此刻正在干什么呢?是否正在想方设法、采取措施准备营救自己呢?而魏宝贵同志,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遇到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弥天横祸,还不知道自己正在痛苦中煎熬。前一个礼拜五的晚上,魏宝贵趁郭正清在支行值班的时机,来到郭正清的办公室,两人就行里的几件大事共同商量了半夜,他才离开郭正清的办公室回家,准备在第二天早上就去省城找省行的领导去汇报。他在省行的事情究竟办得如何呢?想到这些,郭正清的心里感到异常地焦急。

  忽一抬头,年逾八旬的母亲和那终日操劳的妻子俩的慈祥、亲切而焦急万分、怒不可遏的面容,也立刻出现在郭正清的眼前。就在今天中午,老母亲和妻子俩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被检察院的人带走,现在她们一定在为自己的事焦虑、担心和生气。这事一定伤透了她们的心!老母亲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一辈子吃斋念佛,积德行善,祈求佛祖、祷告神灵,保佑她的儿孙,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一生平安。她哪里能想到因儿子的不知什么过失,竟让检察院的人来她家搜查、抄家,最后还把儿子抓进监狱。

  她老人家如何能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她那半身不遂的病体能经得起这样残酷的打击吗?妻子任铁兰是个共产党员,过去在生产队时期,她当过多年的队干部。她大公无私,铁骨铮铮,从来没有在人前说过一句软话。

  当她眼看着与她共同生活了二十余年的丈夫竟因贪污受贿被检察院带走,她的脸面往哪里搁呢?她不会因此而想不开吧?嗨!究竟是哪个坏种在陷害自己,叫自己怎么向人们说清楚这一切,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呢?他了头,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在记忆中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烦乱的思绪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到夜色中的监舍里来了,因为现实的环境对他太有刺激性了!

  现在究竟是几点钟了,他根本无从知道。郭正清只好一点一点回忆着从傍晚到现在的每一分钟、每一个细节,然后对现在的大致时间进行推测和判断。记得被关进来的时候,那个腼腆的甚至带着几分稚气的小警察严肃认真地搜查了他的全身。手机、石英电子手表、钢笔、钥匙还有那仅有的十几元零钱都放在一个小塑料袋子里,一起被他带走了。他清楚地记得,刚进来的那一刻,天正擦黑,应该是晚上8点多钟,因为目下正是阳历8月初,是一年中白昼最长、夜间最短的时候,一般是四点半天亮,八点半天黑。

  对!傍晚进来的时候应该是八点半左右,他在被那个小警察搜身之后,提起铺盖卷往里走,刚一迈进这间小屋,小屋的铁门就咣当一声被关上了,接着“呱嗒”一声,被人果断地毫不留情地将铁门上了锁。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打量了一眼这个简陋的空空洞洞的房间,有3米见方,9平方米的样子,靠墙根放着一排可以睡4个人的低低的木床,木床上已经铺开一副被褥,床边正站着一个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一样的20多岁的年轻人,从他那惊慌失措的神情看,他可能也进来不久。郭正清在昏黄的灯光下瞅了他一眼,没说一句话,就将自己带来的铺盖卷扔在床头,沮丧地在床边上坐下来。那年轻人看到被关进来的竟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就明显地觉得有几分新奇,但等他看见郭正清那眉头紧锁、满脸怒气的神情,也不敢开口问他,就又悄悄地上了床,背对着他睡了。

  记得他刚进来的那一刻,就听见从外面高墙下传来的凌厉的口令声和响亮的枪械撞击声,郭正清知道那是看守所里巡逻的武警战士在换岗。从那一刻开始,战士们已经换过三次岗了,据此他在黑暗中默默地估计,每一班岗大概是两个小时,那么已经过去六小时了,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凌晨两点半钟,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两小时后,检察院也许又要来人找自己询问、做笔录。到时候,自己应该给他们提供些什么样的有价值的线索和证据,才能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让他们相信自己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呢?

  今天的这件事来得太突兀,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像晴天霹雳,叫人没有一点点精神准备。

  上午,刚上班,郭正清就找来支行办公室负责收发文件的韩岳英,要她把最近有关商业银行进行股份制改革的那些文件,统统给找来,他要系统地研究一下。因为他越来越弄不明白,支行行长姚玉玺最近以来的许多做法,他究竟要干什么?郭正清已下决心,要对照这些文件,系统地整理一份材料,进一步向各级行领导反映一下金岗区支行,在这次股改中所出现的一些重大问题。上面的这几个文件都很长,对商业银行进行股份制改革的具体方法、步骤和指导思想都写得很细致,很规范。他越读就觉得支行目前存在的问题越大,就觉得越沉重。觉得有许多工作急需要去做。好像只要他稍有疏忽和耽搁,就会给银行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这时,他办公室的门忽然被轻轻地敲了两下,但他的头连抬也没有抬一下,继续在看他的文件。接着,他办公室的门就被无情地推开了,市检察院经济科的老科长、他的老朋友张维直紧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他的脚后头还跟着检察员小王。

  郭正清抬起头,一看是张维直科长,就微笑着站起来给他们让座、递烟,但当他看了他们一眼,就发现张维直今天的神情有些异样,他的脸色特别严肃,既没有平日那种随和、友好的表示,也没有以前与他开玩笑时那种嬉皮笑脸的样子。他默默地来到郭正清的办公桌前边,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就开门见山地说:“你先看看这个!”说着将一张盖着鲜红大印的打印着几行黑体字的文件递了过来。

  郭正清接过来一瞅,发现竟是一份写着郭正清名字的检察院传唤通知书,他立即不屑一顾地将它扔在一边,然后给张维直递过来一支廉价的蝴蝶牌香烟,笑着说:“老家伙,没有一点正经,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今天来,有什么事快说,我一会儿还要参加行长办公会!”

  但是一本正经的张维直科长仍然紧绷着脸,更没有去接他递过来的香烟,严肃地一字一板地说:“今天的行长办公会你就不必参加了,我刚刚给你们姚行长打了招呼,我们还是快走吧!”

  “你今天来究竟有什么事?还一本正经的,装得像真的一样?”郭正清听了张维直的话,尽管还有几分诧异,却立即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将信将疑地收拾起桌子上摊开的一大堆文件,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摞在一起。

  “走吧,到我们那里再说。”张维直科长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笑意,并不容置疑地继续催促着他。

  听了这句话,郭正清又回过头来,仔细地盯着张维直的脸打量了一眼,便立刻就沉默了。他锁上办公室的门,一言不发地跟着那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检察官,下了支行的办公大楼,又顺从地上了停在院子里的那辆警车。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们并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郭正清还像往日一样,微笑着挥了挥手,向人们打了招呼,大家看见他们一行三人平静地走向警车的时候,同样没有产生丝毫异样的感觉。

  郭正清在踏上警车的一刹那,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一眼,他的目光掠过了这座他已经住了十几年的办公大楼,又依依不舍地向院子里的人们瞅了瞅,然后上了车坐下,一声不吭地靠在后座上。接着小王也上了车,坐在他的一旁,顺手拉上车门,警车就悄然开走了。

  这时住在郭正清办公室隔壁的支行行长姚玉玺,正与支行信贷科的科长梁艳两人站在他偌大的行长办公室那落地玻璃窗的纱帘后面,目睹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当他们清楚地看见郭正清刚刚坐上的警车开出支行的大院以后,才叹了一口气,神情严肃,一言不发地回到办公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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