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文网 > 牛人 > 第32章

第32章

书籍名:《牛人》    作者:张彬彬
字体大小:超大 | | 中大 | | 中小 | 超小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水桶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刚想打开电视解闷,敲门声和喊话声响了,听声音是红毛女。红毛女叫洪水妹,水桶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真名字,水桶就把她叫红毛女,因为她染了一头红毛。这女人长相实在一般,年龄也弄不清楚,说她三十岁也可以,说她四十岁也可以,好在水桶并没有跟她结婚成家过日子的打算,年龄长相都可以忽略,水桶看中的就是她那一身白肉,那一身白肉可以让水桶沸腾的雄性激素找到排泄的出口。然而,今天水桶却没有心情跟她纠缠,那封特快专递,还有特快专递主人那凶彪彪的样子,在水桶胸腔里撒了一把芒刺,让他坐立不安,神不守舍,明天怎么才能混过去,似乎成了他无法解答的人生大命题。

  门被敲得嗵嗵嗵响’水桶屏住呼吸,假装屋里没人。其实,他明明知道,那个丢了邮件的东北人不可能追到他的窝里来找麻烦。然而,做了亏心事,自然惧怕半夜鬼敲门,水桶不敢吱声,这个时候,这个狗窝一样的屋子,就成了他肉体和灵魂的庇护所。

  “水桶,水桶,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是不是又在做坏事情?”

  水桶租住的是鹭门城市化进程中,原来的农民现在的市民违章搭建的简易房。搭建这种简易房,目的很简单:发财,政府拆迁’要支付拆迁费,不支付拆迁费’就可以出租赚租金。简易房每间大约有八平方米’里面有一张床,一张小桌,一台电视是水桶自己从二手市场花了两百块买的。这种出租房格局就如一个放大了的鸽子笼,大笼子再用超薄预制板分割成一个个小间,这个房间的人躺在床上放个屁,用劲儿大点儿,隔壁房间的人就会以为地震了。所以,水桶从来不在自己租住的房间“办事”,自然也就从来没有把红毛女带回过自己的房间,听到外面嚷嚷的是红毛女’水桶诧异’实在想不通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住处。

  “你怎么找来的?!”拉开门,水桶第一句话就是问题,而且是带了惊叹号的问题。

  红毛女皮肤白,脸上又搽了厚厚的增白密粉,那张脸就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的屁股,也许正因为白,染成红色的头发看上去也就不那么怪异了。

  “嘻嘻。”红毛女没答话,先挤进了屋,然后才说,“我也住这儿呀。”

  水桶跟她的那种交易都是在路边的小旅馆里做’现今很多小旅馆有按小时收费的业务,美其名曰“钟点房”,钟点房是适应市场需求的产物,小旅馆的市场定位就是水桶、红毛女这样的露水男女,所以’水桶并不知道红毛女住什么地方,以为红毛女也不会知道他住什么地方。

  “我也租这里的房子。”红毛女告诉他,“我经常能看见你出门进门。”

  租住在这种简易房的人鱼龙混杂,街边摆摊的、到处转悠捡破烂的、洗头洗脚的、小偷小摸的、站街揽客的……凡是在社会底层挣扎活命的行当,在这里都能找到。红毛女也租住在这里,水桶并不奇怪,行当不同,作息时间不同,即便是住在同一间房子里都可能不照面,别说还没住在一座屋子里。心情不好,水桶没心思跟她瞎扯,也怕别人发现他们之间的隐私,便拿话往外推她你找我干啥?今天没情绪,做不成了。”

  红毛女手一伸掏钱。”

  “凭啥掏钱?在这里放个屁别人都能听见响闻见臭,做也不能在这里。”

  红毛女扭身就走:“不给钱算了,东西你也别想要。”

  “干你老,就你那东西,满大街都有,凭什么非要你的?冬鸭没呼呼嫩鸡,还当天下没肉呼了。”水桶以为红毛女说的“东西”是指她自己身上长的东西,便这样反讥,意思是满大街都是做你那种皮肉生意的女人’离了你我可以找别人。开放社会对水桶这样单身在外谋生的男人来说,最大的实惠之一就是释放自然欲望的渠道广阔、方便,不至于再像早年间的单身男人,运气好的早早找个女人结婚,运气不好的憋成强奸犯进监狱。

  红毛女骂了一声:“王八蛋,老娘再也不鸟你。”然后愤愤然地摔上门走了。

  水桶打发了红毛女,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上市长正在一处工地看望劳工。每天保证市领导露脸,这是中国所有地方台的必修课。市长在讲话,背景上有一个人在接听手机,看到这个画面,水桶蓦然想起了自己的手机,抬起身朝床头上看,平常挂挎包的床头上空空荡荡,水桶顿时惊出一头冷汗:完了,挎包丢了。

  按照目前水桶的经济实力,他绝对不会在意丢一个挎包,他在意的是挎包里装的东西,有手机,手机上储存的通讯簿是他赖以生存发展的重要资料。还有今天他亲手接收的邮件,那是明天一大早就要发出去的,丢了就没法继续混了。更重要的是还有他的账户卡,账户卡上存放着他的业务款,业务款是他一周的业务成果’按照百分之十五的比例提成。

  “干你老,死定了。”这一句“干你老”是水桶自己骂自己,同时也具有哀叹的味道。

  水桶跳身起来,跑到外边找他的挎包’尽管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他也要抱着侥幸心理去实践一下’祈望自己能遇到一个拾金不昧的活雷锋,或者自己能有好运,那个宝贵的挎包没有被人发现,此刻还留在原处。

  第一个可能就是电动车的工具箱’水桶上车习惯把包扔到工具箱里,工具箱在他座位的后面,上面有锁,如果挎包落到了工具箱里,如果工具箱没有忘记锁,找到挎包的几率应该能达到百分之八十。第二个可能就是用来当做特快专递营业所的车库,有可能自己出门的时候走得心不在焉,把挎包落在了车库里,如果那样,找到挎包的几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最可怕的就是自己把挎包放到了电动车的工具箱里,却忘了锁工具箱,如果那样,找到挎包的几率就降到了百分之……零。

  水桶从出门到下楼’短短的几分钟里脑子就像炒茶的滚筒,失望、希望、侥幸、不幸……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滚成了一团乱麻。到了楼下,来到了锁车的棚子,水桶终于彻底凉了,不要说挎包’就连他那心爱的流动马桶都没影了。适应贼多的社会环境,看到了自行车、电动车、摩托车需要安全的市场需求’这座简易楼的房东在楼下空场又违章搭盖了一座棚子,四周用围栏围起来’然后就开始收停车费’一辆自行车一天收两块钱,一辆电动车一天收五块钱,如果常租可以优惠,自行车一个月三十块钱,电动车一个月五十块。刚开始大家都骂房东抢钱,房东也不反驳,不交钱不让停车。

  不让停大家就不停,把自行车或者电动车停到停车场外边,结果车子不是被偷就是被砸。叫来警察也破不了案,僵持了几天之后,租住一楼的索性把车子停到了房间里。像水桶那样租住楼上的,又是电动车,没办法只好向房东屈服,乖乖地交钱停车。好在交了钱还能买个平安心静,自行车和电动车历来是小偷最爱光顾的物品,五十块钱交了,车放在棚子里,还有专人看守,起码能睡个安生觉。现在,水桶却发现自己那个心爱的流动马桶无影无踪了,第一反应就是去找看车棚的麻烦。

  看车棚的是一个大伯’斑白脑袋活像刚刚弹完棉花’水桶气哼哼地追问他自己的电动车怎么没了,大伯问他:“你锁了没有?”

  水桶这才又想起’尽管车放在车棚里’可是为了保险,他每次都要用三把钢丝锁把车子牢牢锁在车棚的柱子上,如果小偷偷了他的车子’剪断的锁肯定不会带走’现场没有任何痕迹’证明自己刚才走神,下车的时候忘了锁车。

  “我锁车干吗?干你老,我交了钱,老板雇了你,不就是叫你给我们看车的吗?”

  老伯原来是鹭门啤酒厂的宣传股长,后来啤酒厂卖给外国人了,外国人用不着宣传干部,就把他们都给辞退了。宣传干部的嘴自然不弱’写稿子的脑子自然更不弱,当下反驳:“干你老’老子是派来看车棚的,不是看你车的,你交那几个停车费,够雇保安给你看车吗?”

  水桶词穷,只能不讲理:“不管怎么说,我的车花钱放到你的棚里,丢了你就得赔。”

  老伯不屑于答理他赔你个卵窖,报警去吧,警察破不了案’看看能不能赔给你。”说完’点上一根烟’缩进了门房。

  水桶也清楚,想找看车的老家伙赔钱那是痴心妄想,想找警察破案也同样是痴心妄想,遇上这种事情,只能是自认倒霉。如果仅仅是一辆电动车,损失水桶还能承受,让他难以承受的是车子工具箱里装的挎包和挎包里的手机、业务卡。手机丢了,今后就连给韭菜打电话都没办法,业务卡丢了,不要说拿提成,大约估算一下,光是给公司赔业务费,就得好几千块。水桶越想越窝火,越窝火就越需要找个目标发火’眼前最顺手的发火对象就是看车棚的老家伙,水桶冲进门房,揪住看车老伯:“干你老,你赔不赔?不赔老子就跟你水火一场。”

  老伯拨拉开他的手干你老,你这人讲不讲理?你的车不锁,丢了,怪谁?我再给你说,赶紧报警,我是看车棚的,不是给你看车的。”

  水桶紧紧抓住一件事情说:“老子是交了钱的’你就得负责任。”

  老伯也有道理:“你交的钱是存车费,不是看车费,只准许你把车停到棚子里,不是说保证你不丢。”

  两个人拉拉扯扯争执不休,便有听到吵架过来看热闹的人过来围观。听明白了他们吵架的原因’一个旁观者提醒水桶:“刚才我看到一个红头发女人从车棚里骑了一辆电动车出去,会不会是你的车?”

  水桶连忙问:“什么颜色的?”

  那人摇头:“天黑了,看不清,反正就是那种腿脚平放在踏板上的。”

  水桶恍然明白,方才红毛女找他,让他掏钱,问他要不要东西,他把红毛女的意思弄拧了,人家是问他要不要他的东西,他理解成人家问他要不要她的东西,结果那个女人就把他的车给偷跑了。

  看车棚的老伯这个时候也说:“干你老,我也看到那个女人到车棚里骑车,人家用钥匙开的,我以为是人家自己的车,你车丢了活该,谁让你不锁车呢。”

  水桶已经顾不上跟他计较了,他明白,自己刚才停车上楼,因为心里惦记着第二天应付那个东北人的麻烦事,结果忘了锁车。水桶急匆匆朝外面跑,后面看车棚的老伯骂他:“干你老’王八蛋。”水桶听到了,却顾不上回骂,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从红毛女那里把车要回来。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本站所有书籍来自会员自由发布,本站只负责整理,均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侵权或违规等行为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