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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书籍名:《牛人》    作者:张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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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韭菜说他是我们同事。”

  水桶却掏出一千块钱双手捧给了韭菜的爸爸:“伯父,第一次登门,没有准备,一点儿心意,请你收下。”这几句话说得非常地道,而且没有用鹭门话,用的是普通话,台湾人叫国语的那种腔调,像极了一个硕士。

  韭菜的老爸更加晕了,拿着一千块钱愣在那儿,一个劲儿看韭菜。老爸的意思很明确,如果收了,无疑意味着接受了这个“同事”,关系性质也就更加密切。如果不收,毕竟是一千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而且退回去也羞了水桶的手。

  韭菜说:“给你就拿着,鹭门市都这么讲究,同事看望同事的长辈,都要带礼物,他没带,你就拿这钱自己去买。”

  对于韭菜爸爸来说’这无疑于暗示’暧昧的暗示,也就是说,如果接受了,这个人今后有可能成为半个儿子,鹭门人和中国其他地方人一样,讲究一个女婿半个儿。接受了这个暗示,韭菜爸爸连忙叫韭菜阿妈出来泡茶。

  水桶见韭菜爸爸接受了一千块钱,心里暗暗惬意,借找村长办公事的时候顺手牵羊走私,小小阴谋得逞,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水桶身上农民式的狡猾和农民式的现实都告诉他,要想把韭菜变成自己的老婆,现在仅仅是走出了第一步:让韭菜的家人认可自己。接受了一千元钱,邀请他一起泡茶,就是认可,虽然认可的性质还没有达到做女婿那个程度,然而起码证明即使真的做了女婿’这家人也不至于发动抗日战争。

  现在的问题关键在韭菜自己’水桶的敌手现在集中到了韭菜身上,他的家人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和韭菜家人围坐在一起泡茶,水桶种茶是内行,喝茶自然也是内行,言谈吐语中跟韭菜爸妈聊起了茶经,头头是道’倒也把韭菜爸妈唬得一愣一愣。

  韭菜爸妈心中,觉得自家韭菜既然能把这个人带回家里,使眼下还不是正式的男朋友身份,起码也已经把他列入了考察范围,就如后备干部、候补委员之类的,便开始转弯抹角考察他的身份来历。水桶大言不惭地告诉韭菜爸妈,他是鹭门大学毕业的行政管理硕士,现任鹭华集团的总经理助理,这次专程陪韭菜回家探望伯父伯母’顺便跟村长洽谈点儿业务。

  听到水桶如此身份’韭菜爸妈喜出望外,顿时对水桶肃然起敬。韭菜爸吩咐韭菜妈赶紧煮饭烹鸭,准备招待客人,自己则找出一些芝麻酥、花生糕之类的茶点供水桶享用。

  到了韭菜家,水桶感觉良好,本乡本土,回到这儿就像回到了自己的老家西山村。他四下打量,就连房屋的格局都跟自家差不多,同样的高脊大厝,同样的瓷砖铺墙,同样的天井地坪。经过一路奔波’坐在这山乡的院落里,品着芳香的功夫茶,心里怀着一丝对美好未来的希冀,享受着清凉山风的吹拂,水桶觉得自己这会儿就是活神仙了。

  韭菜却站起身催促水桶:“你不是要找村长么?”

  韭菜爸连忙问:“找村长有什么公事?用不用我带路?”

  水桶心想,让一个老头子陪着满村转悠有什么意思,跟村长谈买卖也不方便,连忙谢绝:“伯父就不麻烦你了,事先我已经跟村长联络过,让韭菜带个路就行了。”

  韭菜瞪了他一眼’他送给韭菜一个谄媚的笑,韭菜无奈跟他出了家门。

  村长家照例是这个村中最为醒目的一座建筑,坐落在村子南边的山坡上,坐南朝北,红墙金瓦,恍若北京天安门的微缩版。韭菜远远指给水桶看,水桶暗叫惭愧,相比自家那个刚刚装修完不久的大盾,村长家的房子简直就是宫殿。

  望山跑死马,看着村长家的房子就在跟前,可是真要到跟前,却还要下一道沟,再爬一道坡’整整走了十多分钟。

  路上韭菜质问水桶,给她爸爸一千块钱是什么意思。

  水桶说没什么意思,晚辈第一次上门没买东西,就当见面礼啊。

  韭菜给水桶打预防针:“我虽然还没有男朋友’可是现在也没想着嫁人,要嫁也不会嫁给农村人。”

  水桶说:“我虽然还没有女朋友’可是也没想着现在就结婚。还有’我要娶就一定要娶农村人’农村人怎么了?毛主席就是农村人,当了全国人民的领袖,谁敢不听他的?”

  韭菜说:“毛主席虽然是农村人,可人家是城市户口。”水桶说城市户口有什么了不起,有钱啥都有。”

  韭菜说:“那你就好好赚钱,等有了钱娶一个农村人吧。”水桶说我有了钱,娶一个农村人,再给她买一个城市户口。”

  韭菜说谁稀罕,我自己也能买。”

  水桶说:“我也没说你,我是说我要娶的那个农村人。”

  两个人唠唠叨叨就像说打嘴鼓,气喘吁吁来到了村长家。一条大狗出来迎接,汪汪叫着冲他们俩发威。水桶和韭菜都是农村长大的,都不怕狗,韭菜“去去去”地轰赶着狗,水桶昂然朝里边走,狗扑上来吓唬他’他抬腿踢了狗一脚,正踢在狗嘴上,狗夹着尾巴吱吱叫痛,里边出来一个半截子骂骂咧咧:“干你老,谁踢我们家狗呢?”

  半截子是鹭门人对矮个人的蔑称,这个半截子名副其实,用巴掌量,高不过十拃。

  水桶不知道此人身份,不敢造次,试探着问:“你就是村长?”半截子仰头看看水桶:“干你老’你才是村长’你们一家子都是村长。”骂完,踅过去抱住狗察看:“干你老,怎么往人嘴上踢呢?”

  韭菜连忙扯了水桶一把:“别跟他缠。”然后冲屋里喊:“村长,村长,鹭门来客人了。”

  水桶这才知道,抱着狗骂人的半截子不是村长。他问韭菜那人是谁’韭菜说:“村长的傻子弟弟。”

  水桶又悄声问村长的弟弟是傻子,村长是不是傻子?

  韭菜还没来得及回答’从屋里冲出来一个汉子,看脸有六十岁,看身形走势却又好像才四十来岁。

  “这就是村长。”韭菜连忙介绍,又向村长介绍,“这是鹭门鹭华集团的庄助理。”

  水桶连忙掏出名片递给村长,村长却不看名片,盯着韭菜,问水桶:“我们韭菜给你当向导还是媳妇?”

  水桶嘻嘻一笑,不回答,却让人误以为村长猜对了。把韭菜气得说了声:“我回家还有事情,路带到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说完,扭身走了。

  村长把水桶让到屋里’思掉脚上的拖鞋,盘起黑黢黢的大脚丫子’按照习惯先开始泡茶。水桶四下打量,进了村长家里’他的心却又平衡了许多。村长家外面看着气派’里面也不怎么样,土里土气的瓷砖铺地,墙上也是带花纹的瓷砖,并不比他们家装修得高级到哪儿。

  回头,有了钱,也应该把自家的大厝外面重新搞一下’砌上村长家那种朱红颜色的瓷砖,然后把屋脊也铺上金黄色的瓦片’远远看去跟天安门一样。水桶在心里作着打算,村长已经冲了头道茶,洗好茶杯’把二道茶斟到了茶杯里。鹭门人喝铁观音,头道茶是不喝的,倒掉,那叫洗茶。

  “款带来了么?”村长开门见山,一句话就把水桶问懵了,7jC桶问什么款?”

  “你不是来移树的么?”

  水桶点头:“对啊,我专门来跟你商量这事情的。”

  “全款不到不能移。”

  总经理说过的’那棵桫椤树董事长已经付了十万块,现在怎么又出来个“全款”问题?

  水桶便问村长:“我们董事长不是已经给你十万块了吗?”村长端起一杯茶递给水桶:“尝尝,我们北山村的铁观音怎么样。”然后站起身一转眼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来一摞子钱扔给了水桶:“给,这是你的提成。”

  水桶更懵了,那一摞钱不用数,一看就知道是一万块。水桶和所有人一样,最爱钱,先把钱揣进口袋,然后才问:“我们董事长没有说别的钱,就说用十万块买了那棵树啊。”

  村长哼了一声:“你也是有文化的人,有拿十万块钱就买一棵千年古桫椤树的事情吗?”

  以水桶初中生的文化底蕴,当然不知道桫椤树的价值,尤其是一棵千年桫椤树的价值,他连忙问:“那你们要多少钱?当初你跟董事长是怎么谈的?”

  村长不跟他多说:“这些事情都是你清我明的肚子账,拿不到台面上,也不能签合同,总之,你给木桶说啦,少了五十万不卖。”董事长在水桶心目中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可是村长却把他叫“木桶”,表达的是一种熟络、亲昵,当然,也隐含了并不把鹭华集团董事长当回事儿的意味。

  总经理给水桶说的价钱是十万,到了村长这儿就变成了五十万。

  “其实,五十万块都不算多,我们村里有六十三户人家,干你老,这种事情每家都得发封口费,不然村民吵吵嚷嚷麻烦大得很。不多算,一家给上两千块,就得十二三万,再加上修路……”

  水桶惊愕修什么路?”

  村长不屑地乜斜水桶一眼:“干你老’树在深山老林里头,运出来不得修一条路?”

  水桶连忙问:“修路得多少钱?”

  村长说:“不多,又不是修大马路,主要还是人工,大概也得五万块。村提留也不能不保,做了这笔生意,村里人都知道,村提留没有提今后人家就有话把了,按照百分之三十,村提留也得小十万,算下来你说五十万多不多?我忙了一场,白忙倒也没什么,就算给木桶帮忙了,可是村支书不能不答对吧?虽然我是村长,可是还有村委会,集体领导,村委会的成员也不能不答对。”村长是俗称,正经的称呼应该是村委会主任,村委会实行的是集体领导,村委会主任,也就是村长,在集体表决的时候,也就只有一票权。

  水桶却很明白,村长这是在要好处’而且好处很大。这种事情他做不了主,估计总经理都做不了主,得董事长亲自拍板。

  村长见他为难,呵呵笑着说你是出来办事的,事情不好办,这样吧,你回去给木桶说,就说我说的,要六十万,五十万有条子,另外十万块没有条子。”

  水桶懵了:“你刚刚不是说五十万么?怎么又变成六十万了?”

  村长骂他:“干你老,你不要回扣?我没有落头白忙乎啥呢?另外十万块我们俩三七开,你三我七。”

  他拿了那一万块’村长也就把他看透了,就地要跟他结成同盟。水桶也明白了,便跟村长讲价钱:“我有风险’董事长知道了饭碗就打了,五五开。”

  村长骂开了:“干你老’成就成’不成拉倒’最多四六开’老子费力说服村民同意了,到时候还要组织人工往外运,你啥也不干,跑两趟就拿钱,还不满足。”

  水桶见状也就只好答应四六开,回头想想,终究还是占了便宜’这一趟活跑下来’如果弄成了’加上总经理给的活动经费,六七万块钱赚到手没问题。

  水桶说要回去向董事长汇报,然后从村长家出来,到韭菜家找韭菜一起回鹭门,韭菜说她要在家里住两天再回去’水桶看看天,太阳已经坐到了西边的山坡上,喃喃自语:“天太晚了,不然我也明天再回去?”

  韭菜连忙拒绝:“那你就住村长家吧。”

  韭菜爸妈在一旁听着,也没有出面挽留水桶住在他们家,如果今晚水桶住到了他们家,即使今后真的跟韭菜成了,也会让韭菜爸妈“捧屎抹面”,村里人都会说她们家“先揩屁股后屙屎”,在农村,那是非常没有面子、丢脸的事儿。

  韭菜家不收留他’水桶只好返回头找村长’请村长想办法送他到镇上,到了镇上,就有到鹭门城里的交通车了。

  村长派他弟弟半截子开了一台长城皮卡送他。车大人小,半截子坐在方向盘后边,脑袋跟方向盘上缘并齐,从方向盘的空隙处朝外窥视观察路面掌握方向,从外边看,好像车没人开自己在跑。水桶看到半截子那种开车方式,暗暗咋舌’偏偏半截子车又开得飞快,崎岖山路,左弯右拐,上下盘旋,到了镇里,水桶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下了车就像死里逃生,长吁一口气喃喃骂了一声:“干你老,小驴拉大车’亏你不怕死。”

  半截子也不回应他,掉转车头,风驰电掣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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