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结局或开端(1)
有人老远的打着哈哈走进古朴的店门，却是专程从眉山赶来的喜儿，蒋韵、尹治平分列左右，倒像喜儿的随从。蒋韵一身浅灰色套装，乌发如云眸子黑亮，照例拉着商女的手，目光四处寻赵渔。商女说，赵渔到路口接他的老同学王冬去了。尹治平摸着脑袋说：王冬……我二十年没见过他！孙健君闪到商女身边，同蒋韵握手，拍拍喜儿的肩膀。这时，一个脸高髻身穿唐装的时尚女人满面春风的走来，身后跟随一群小记者。这女人是孙健君的前妻小姚。小姚径直走向孙健君，小记者的镜头纷纷对准这位大编辑。孙健君连连摆手，将一个穿红上恤的女人指给记者看。小记者小鸟般飞走，团团围住红衣女郎。这喜上眉梢左顾右盼的重要人物，乃是火锅店店主郑彩忆。郑彩忆旁边自然少不了柒宝琴，球溪镇上的姐妹花，终于移植蓉城。柒宝琴却哪里见过记者，怯怯的要溜，郑彩忆一把将她拽牢，立在众人的目光下。孙健君笑道：我已有了文章标题，球溪姐妹玉林开店。你们谁想要？小记者同声同答：我想要！五六个小记者变戏法似的掏出小本子，刷刷刷地记下……
这是晚餐。鲢鱼火锅店分上下两层，雅间大堂座无虚席。黄衣侍者穿梭，一律操仁寿县口音，眉山女孩也练习仁寿土语，客人若是听不懂，改用“川普”翻译。郑彩忆托着柒宝琴八方敬酒，俏丽泼辣，她那下部老公看得直入迷，几杯酒下肚，哇啦哇啦要跟上她的屁股，被她一个眼神定在座位上。这位镇上的小干部只得同王冬说话，赞美他的老婆柒宝琴。王冬刚到不久，又坐了半天汽车，显得疲乏。他原本少言语，酒后更无话。视线却隐隐追随老婆柒宝琴，瞧她出这门进那门满堂转悠。老婆漂亮了勤快了，却又添了洋气，跟他育些生分。日后柒宝琴将长住蓉城……这乡村教师不觉发愣，自饮了一杯酒。
赵渔随李进各处敬酒，齐红将他一人的门酒换成白开水。赵渔说：这样行么？商女说：怎么不行？瞧今天这架式，若一味喝老实酒，不醉才怪呢。赵渔说：醉一回就醉一回嘛。李进说：今日大家高兴，喝个痛快。商女对齐红说：糟了，今晚咱们都别想睡觉。齐红说：那就干脆跟着他们，替他们接两杯。
于是两对夫妇离座，男人端酒杯，女人端茶杯。商女、齐红虽然衣饰简单，却是佳人风情掩不住，举手投足自妖娆。火堂百余食客，至少有半数眼睛离开，诱人的火锅。若说有人从此埋下暗恋的种子也未可知。商女，齐红，她们芬芳的名字不用记者来渲染。若说有人为她们贪杯也是合情合理，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夫堂垦酒气、人气、火锅气，语声、笑声、划拳声，欢乐中夹杂了少许邪趣，将止眼换成偷眼，不为过矣。
到孙健君的这一桌，连同小姚在内的十余个记者齐刷刷站起。李进说：且坐，且坐。感谢诸位捧场，我干杯，你们随意。孙健君眼睛细，发现了白开水，欲加以揭露，商女赶紧拉他的袖子。他掉过头，趁机对她耳语。说些啥商女听不清，只觉得他的嘴唇碰了她的耳垂，气息掀起她的发丝。这一幕，别人未必留意，而小姚是看在眼里了。
小姚怂恿小记者向李社长赵科长敬酒，两个男人连饮数杯，他们身后的女人就挺身而出了。小姚见状，顿时喜形于色，亲自上阵，撇开齐红，单叫商女喝酒。想当年，孙健君做梦做爱都念着商女，商女岂止是她的一块心病，简直是一座大山，没日没夜的压迫她。今日来了机会，时尚女人今非昔比：老娘我要会你一会，斗你个三五杯。商女刚把杯子喝空，转眼又满上小姚一张圆脸烂若朝霞，直要把商女略显瘦削的俏脸弄成晚霞。有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姚两眼喷火，跟仇人乜差不离。商女鼓足勇气干了第二杯，第三杯却又满了。小记者一致叫好，小姚得意非凡，左手插细腰右手端美酒，时尚倒退三十年，酷似斗志昂扬的红卫兵。商女不禁傻了眼，扭头望着老公。小姚立刻说：赵渔帮忙不公平，我可没人帮忙。商女说：可我……小姚启齿一笑：商女呀，十年前我就想敬你这杯酒了，挪到今天才如愿，你怎能推辞？小姚这是话中有话：十年老账一块儿算。商女皱丁细眉，瞧瞧这个望望那个。李进欲开口，也被小姚堵了回去。小姚说：李丰十民，咱们路归路桥归桥，待会儿我再敬你。小姚真是一句一个图钉，令商女动弹不得。妙人儿可怜见的，孙健君寻思已到火候，轮到他挺身而出了。他拨开众人说：商女，我替你接一杯吧。说着就要动手拿她的杯子，那小姚喝道：不行！小姚以前妻的口吻批评孙健君：你凭什么呀？站一边去吧。孙健君讪笑着，伸}}：去的手又缩回来、是啊，他凭什么呀，既无名又无份的，浑水摸鱼尚可，岂能当众伸手？
这边的孙健君尴尬，那边的南子却一下予红了脸，她埋头给小儿子孙殷夹鲢鱼……
商女端起酒杯，对小姚说：最后一杯了。
小姚说：喝了冉说吧。
商女说：我真不行了。
小姚说：别忘了，你是电信公司办公室主任。
商女说：副主任。我平时不喝酒的，不信你问问我们单位的领导。
小姚笑道：我问他们干吗？不如问我这帮兄弟姐妹。喂，你们说，办公室主任喝不喝洒，
七八个男女同声回答：肯定喝酒！
李进赵渔孙健君都笑了。小姚得势不饶人，叉说：听听群众的呼声，剐动不动就抬出领导。
这话是含有讥诮。了。商女向来不与人争执的，却也说：喝就喝吧，何必说那么多。
商女将白酒送到嘴边了，小姚叉补上一句：这才是好同志嘛。小姚的语气像领导，有意惹商女生气。商女生气就有好戏看了。小姚想：老娘今晚也豁出去了，索性再斗你一回！让你喝下去的酒全是闷酒一一然而小姚话音未落，忽然响起一个男人浑厚的嗓音：嫂子且慢。
那喜儿提了洒壶，人摇火摆的走过来，旁边是模特儿般的蒋韵，身后是国家干部尹治平。小姚不知这二位是何方神圣，忙问赵渔，赵渔一一作介绍。蒋韵一来便扶着商女的腰握着商女的手，亲姐妹似的。喜儿更是不由分说，拿过商女的酒就喝，一饮而尽，将空杯子亮给小姚看。小姚来气了，说：你们，尹治平笑道：别误会，我们不过是商女的亲友团，不干别的，专替兄弟媳妇喝酒。这洒不错嘛，来来束，我给各位记者满上。你们要斗酒，冲我来好啦。单打独斗车轮战，一律奉陪。
喜儿偏对小姚说：怎么样，再来一杯？小姚气不打一处来，一时却没了侧汇。喜儿又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说只会喝，今日幸会，我先饮三杯。
喜儿边说边畅饮，三杯酒轻飘飘就下去了。李进齐红孙健君拍手叫好，赵渔微微一笑：喜儿号称鲁达，可是要说好酒量，却不及尹治平一半。商女感动不已：这个好兄弟啊……她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一群记者无人作声：县份上来的汉子，可不比省城的男人……小姚没奈何，只得自寻台阶：罢罢罢，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一顿爽口的鲢鱼火锅，吃得客人兴尽而归，郑彩忆和柒宝琴在门口送客，笑靥如花。她们的头顶上，悬着王冬}书的四个瘦金体大字：球溪鲢鱼。于冬走出店门，却不看自己的杰作，走到一边去。郑彩忆的干部老公亦步亦趋，仿佛王冬是镇长韦记。流金溢彩的玉林小区，花枝招展的老婆……这两个小镇上的男人也许从此没戏。小干部打着酒嗝对王冬说：你说咱俩像什么？乡巴佬！成都真繁华呀，日他娘的到处是灯。我老婆这一来，怕是回不去了。你老婆……小下部强调你老婆我老婆，而这是明摆着的，老婆的问题严重：老婆跑到省城挣大钱，还是咱们的老婆吗？王冬抽着烟，不言语，瞧着店门那边。李进赵渔等人出来了，郑彩忆春风般地迎上去，连比带划眉飞色舞，小干部顿觉气索：老婆在他面前，何曾是这般模样？要么横挑鼻了怪挑眼，要么半夜咀一脚把他踹下床。人情如纸世态炎凉啊，小了郇心里难受，却不忘提醒千冬：你快看，你老婆也跟上去了。啧喷，你老婆的屁股绷得多圆，比我的老婆还圆。今晚咱兄弟还能摸两下，明天一早上车滚蛋，屁股就落到人家手里……
千冬斜他一眼，小干部改口说：老婆的脸蛋屁股蛋，让人家看去了。王冬啊，这叫什么？这叫实际情况。王冬说：别胡思乱想。小干部嘿嘿一笑：早想早作准备，保不定哪一天……人财两空。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成都的单身男人多，花花公子成群结队。你瞧那个穿黑色中三三三装的，他叫孙健君，大款，夫记者，大帅哥，这种男人，想要谁的脸蛋就是谁的脸蛋，至于屁股蛋……
王冬走开去，这家伙几盅黄汤下肚，说话太难听。殊不料小干部一个转身绕到他跟前，继续说：王冬你别跑，听我一针见血。话难听，总归强于事难受吧？以后咱俩可得盯紧点儿，周末就上来，车旅费让她们报销。我们要让那些个花花公子知道她们是明花有主，手奠伸，伸手必被捉，嘿嘿、嘿嘿……
小干部被自己的如意算盘迷住了，鼻孔抽气，眼珠子乱转。工冬想：这人疯了。他借口上厕所，溜之大吉。
火锅店一派忙碌，黄衣侍者收拾锅盘碗盏。王冬踣着红地毯上楼，进厕所撤了一泡尿。眉清目秀的乡村教师，下意识地皱着眉头，耳边回响着一个词：屁股蛋……柒宝琴果真绷圆了屁股，这是他眼见为实的。这说明什么呢？王冬带着问题走出厕所，看见赵渔在楼道上向他招手。
赵渔说：今天的火锅味道怎么样？有没有不对头的地方？
王冬说：味道好，能赚钱。
赵渔说：你写的招牌，人人都说好。
王冬说：雕虫小技而已。
赵渔笑道：你好像不大高兴。
工冬说：没有。我很高兴。
赵渔说：有件事儿我要和你商鼍一下，你爱人柒宝琴……
王冬说：让她留在成都好了，我没意见。
赵渔笑道：你听我把话说完嘛。柒宝琴现存很能干了，话虽不多，可心眼儿细，大家一致推举她做大堂经理。不过，球溪镇上的老店也要兼顾。她在成都只千三个月，等有了合适的经理人选，她就回球溪。
王冬眨着眼睛说：你们这是为我考虑吧？
当然是为你考虑啦。郑彩忆笑吟吟摇着身子过来，瞥一眼赵渔，在王冬肩头拍一下。她说：王冬，你看你这位老同学，替你想得多周全，连你们夫妻恩爱都考虑到了。柒宝琴细皮嫩肉的，你白天上课，晚上搂着老婆睡觉，这日子，唉，我都羡慕死了。柒宝琴干满二个月就回家，你尽管放心。
王冬说：我有啥不放心的？
郑彩忆笑道：放心就好。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郑彩忆一语双关，越发笑得周身发颤，左一眼赵渔右一眼王冬，红口白牙翻动，舌头忽隐忽现，像一朵鲜花吐露花蕊。可惜这两个男人均与她无缘。赵渔心想：她老公……一念未已，郑彩忆的干部老公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胸有成竹的模样，大约刚才是在偷听。此人一出现，郑彩忆便收了笑容。
小干部堆了笑对老婆说：我已经跟王冬说好了，周末就到成都，帮你们打理打理。
郑彩忆说：谁让你来打理了？周末就到成都，你想得倒美，坐车不要钱呀？
小干部说：这么大的店，一点儿小钱……
郑彩忆说：你别跟我胡扯，什么大钱小钱，现在可是创业时期，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小{二部：那我们上来探亲，总可以吧？
郑彩忆说：好啊那一年一次。
小干部嘟哝道那一年一次也太少了，儿子想你的时候咋办？我这个人虽然无足轻重，可儿子是你的心头肉！
小干部抛出儿子，郑彩忆眼圈红了。赵渔见状，仃‘道那一年一次是开玩笑，有空你就上来。郑彩忆打断他：赵渔，你怎么像个人情专家呀？我这儿干头万绪的，事情一火堆，他来做什么？添乱呀？儿子暂且到眉山城里念封闭学校，将来有条件三，让他到成都念书。
小干部急了：那我？
郑彩忆正色道：你要看表现。
小干部昂首挺胸，做个立正的姿式：保证表现好！
郑彩忆扑哧一声笑出来。赵渔寻思：她老公也怪可怜的。
说话间，柒宝琴款款走来，问他们说砦啥。郑彩忆笑道：正说你老公呢，我叫他咬咬牙挺过三个月，他说有困难，中途要上来看你，同你好好……
王冬叫道：郑彩忆你真会编呀，我说过这些话么？
郑彩忆笑道：你嘴上不说心头想。
柒宝琴说：依我看，是你心头想，反说别人想。
郑彩忆对赵渔说：瞧这两口子，一唱一和的多亲热。看来我们做出的决定很正确，夫妻生活嘛，如胶似膝才好，何必咬紧牙关呢？万一王冬咬出了血，柒宝琴还不心疼死？
柴宝琴朝她扑过去，一面嚷：越说越不像了，看我不拧你……
两个女人打闹，嬉笑，追逐。王冬快活地眨眼睛，转动方正的脑袋。小干部脸：掠过一丝悲哀，旋即重新堆笑，打了几个自己都不懂的哈哈。
随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赵渔将目光投向楼梯口。李进，齐红，商女，赵燕，吴海波，孙健君夫妇，连同用山来的蒋韵，喜儿，尹治平，陆续上楼。李进建议开个小会，讨论今晚的火锅。蒋韵对赵渔说：你们有事儿，我们就回去了。赵渔说：没事，没事。商女说：急什么？今天别走了，就住在我家。喜儿说：你家住得下么？商女说：你们三个男子汉在客房挤一挤，我和蒋韵睡卧室。蒋韵笑道：和商女同床机会难得，好吧，留下。尹治平说：还是住宾馆吧，何必把人家恩爱夫妻拆开。喜儿说：你舍不得蒋韵直说好厂。尹治平笑道：你这家伙，你又何尝舍得田小兰？到成都才几个小时，你蜕你们通了多少次电话？喜儿笑道：不多，十来次。商女说：何不叫田小兰上来？喜儿说：邵兵要回家。商女问：那你们好上了？喜儿笑了：前途光明道路曲折。尹治平补上一句：好事多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