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韦万山人亡家破(2)
“范医生的傻儿子喝了毒药死啦！”不到一天的工夫，望月街方圆十里传得人人皆知，有的说吃了大烟泡子自杀的，有的说喝了砒霜死的，还有的说是婆姨勾引奸夫害死的……可是，范医生一家人清楚，儿子是不忍屈辱而自杀的，三年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婆姨被别人搂着睡觉，自己却蜷缩在炕旮旯不敢出声，他希望父亲，哥哥能出面制止这件事，可是，他们没办法，他和哥可找来铁条把窗户钉死，可是，人家马排长背着枪大摇大摆地从前门进，他和哥哥在门口挡了两次，人家的枪顶着他们的脑门，都被父亲拉开了，姓马的和他婆姨睡完觉走了，他想和婆姨亲近，钻进被窝，被婆姨连推带蹬地又赶到炕旮旯，范医生看到儿子越来越瘦，眼睛充满血丝和哀伤，成天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坐在哪儿都是呆若木鸡，仿佛老了许多，范医生看到儿子这样，既心疼，而又束手无策，儿子终于无法再忍受，用裤腰带勒紧脖子自尽。死后仍蜷缩在炕旮旯。范医生不让儿子入棺，他坐在儿子的尸体旁欲哭无泪，三天不吃不睡，只重复一句话：“我可怜的儿子，爹没用……”大儿子把黄三爷请来劝说了一天，总算入了棺 ，埋葬了，范医生老俩口病倒卧床，黄三爷回到家也几天心情不好，饭量减半，老伴劝说：“别人家的事，你何苦这样呢？”黄三爷叹气说：“哎——这世上最残酷的事，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尤其是这孩子又是屈死的，你说这是啥道理？连个半傻子都容不下呀！”
春芳上午到汪公馆没有见到二妹，韦周氏听后自然是伤心落泪，下午，春芳要回家了，她把当耳环和手镯剩余的钱都给了后妈，后妈恋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哭着说：“你可要再来啊！”她看着后妈那愁苦的脸，哀伤的目光，心里一阵难受，眼泪簌簌地往下落，韦周氏把春芳一直送到大门外，春芳拉过四妹春玲，指着南面约一里多远的几间房子说：“春玲，家里遇到啥难事，你就去那儿找刘大哥，他一定会帮忙的。”春芳拉着驴走了，走了很远，她回头看见后妈还在西墙根站着目送自己。
汪明道就这样把韦周氏孤儿寡母扫地出门，霸占了韦万山所有的财产，韦周氏一无所有的领着十岁的女儿艰难度日。
周二丫嫁到韦家十八年了，丰衣足食，养尊处优，现在突然过着一贫如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她怎么能忍受得了呢？她特别心痛十几年来，一分分、一角角、一元元积攒的五百多元钱，金银手饰和十几个银元，似乎被汪明道霸占的宅院、土地、粮行离她很遥远，她昼夜都在想：“如果这些私房钱不被他们抢走，还够自己和女儿生活几年，几年后，小女儿长大了，总会有别的办法，可是，眼下身无分文，这日子怎么过呀？不行，不能就这么算啦，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我就是一个葫芦，也要拿起来吹一吹，找汪明道这个王八蛋算账去。”她现在是满腔的仇恨，满腔的怒火，满腔的痛苦。她生活在贫困、孤独、仇恨和痛苦中。
一天早晨，太阳刚刚出来，韦周氏领着小女儿向望月街走去，她明白，找汪明道也不会有啥结果，就是为了出口气，她来到“自己家”大门口，站岗的士兵不让进，说汪营长没来，她又到寺庙门口去问，站岗的士兵也说没来，她就和女儿坐在“自己家”粮行门口等，不一会儿，一辆轿子车从桥头缓缓下来，她知道这是汪明道的轿子车，就拉着女儿站在街心当中，挡住轿子车的去路，她满腔的愤怒像决口的洪水在胸膛里撞击奔涌，她怒不可遏地使出全身的劲大声叫骂：“汪明道，有种的你就下来，和你姑奶奶我面对面地讲讲理，不要躲在阴沟里坑害人，你既然不是我的女婿，为啥还要抢占我家的粮行、布店、房子和土地？还把我的皮箱撬开，一点儿私房钱也要抢走，把我们孤儿寡母精精光光地赶出家门，你还我女儿，还我家产，你这个王八蛋，畜生，披着人皮的豺狼不会有好下场的……”汪明道躲在轿子车里没露头，只是命令士兵：“把那个疯婆子拖到东边路口，叫她回家。”上来几个士兵连拉带拖地把她们母女俩拖到韦家寨子的路口。此时此地，她气得心跳气短，路走不动了，也没力气再骂了，一屁股坐在路边号淘大哭，街坊邻居看了，也跟着她一起流泪，有的街坊叫她到家里坐坐，她不去，田三爷来劝了劝她，并叫伙计背了半口袋米，把她们母女俩送回家，还答应她找汪明道讨个说法。
田三爷经过范医生家的门口，想进去叫上范医生一起找汪明道，可是，他又想到范医生的小儿子刚去世不久，不愿打搅，就回去了，他换了件衣服穿上，正准备走，范医生来了气愤地说：“三爷，咱俩一起找汪明道说理去，他让我管媒，愿做万山上门的女婿，可现如今 ，他不娶人家的女儿也行，霸占人家的家产也罢，可怎么也不该把她们孤儿寡母扫地出门呀？他的良心难道叫狗吃了吗？”
他们俩被门口站岗的士兵拦住不让进，田三爷说：“去告诉你们营长，他今天不见我们，我们就坐在这儿不走。”他们俩在寺庙门口坐到小响午了，不时地引来了街坊和行人的观望和议论，汪明道在办公室坐立不安，心想：这俩人来者不善，看来不见不行呀！给他们个软桃子吃吧，不然，坐在门口会扩大影响的……汪明道满脸堆笑地把他们俩迎到了办公室，又是让座又是倒茶，说：“我接到了上级的指示，给干部们开会，让二位久等了。”他们俩吊着脸子坐下，范医生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双目逼视着汪明道，提高了声调质问：“汪营长，当初你让我给你做媒人时，说得多好呀，可你现在是怎么做的？韦万山的女儿你没娶，韦万山的家产都成了你姓汪的，不仅如此，你还把她们孤儿寡母扫地出门，这难道是人做的事吗？”汪明道温和地笑着说：“范医生，您先息怒，都是我的不对，按理说，您儿子去世，我应该去看看，为我的婚事，让您操了不少心，婚事虽然没成，但是我应该向您说清楚原因，就避免了我们今天的误会，也是因为我最近的工作太忙了，一直没抽出时间去看您，请您老原谅。”“误会了？你的所作所为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就算我是傻子，听信了你的甜言蜜语，难道望月街周围的老百姓都是傻子吗？”范医生质问，“范医生，我看您今天心情不太好，改日我登门拜访，我们再谈。”“不，今天就在这儿谈，把你骗婚、骗人家财产的事儿说清楚，我对韦万山的在天之灵也有个交代，不然我夜里会做恶梦的，不知你这么巧取豪夺，夜里难道不做恶梦吗？”范医生又一次地质问。
汪明道只好装出一副受管制，受气的可怜相说：“哎，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你们大概也知道吧，我的岳父就是中宁警备区的刘司令，我能有今天，与他的提携是分不开的，他听说我要娶‘二姨太’，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扬言说我要敢娶‘二姨太’，他就撤了我的职，把我赶回老家，我权衡再三，只好把春霞给了我的弟弟，让我弟弟做韦家的上门女婿，我叫他们俩口子来望月街上住，经营粮行和布店的生意，可他们俩口子不来，我弟弟说他不识字，不会做生意，让我替他们操心管理，这粮行、布店、宅院不还是韦家的吗？这怎么是我骗人家的财产呢？我觉得春霞嫁给我弟弟，比嫁给我强，我弟弟今年二十岁，童子娃，听说春霞已经怀孕了，他们俩生活得很幸福，这怎么是骗婚呢？所以说，你们误会我啦！”田三爷进门一直没发言，他怎么看，都觉得汪明道虚伪，怎么听，都觉得他没一句真话，田三爷想：今天找姓汪的，不是为发泄心中的愤怒和他磨嘴皮子，而是要叫他赡养她们孤儿寡母。
田三爷讥讽地说：“汪营长，你说得头头是道，不过是不是真话，你自己知道，既然春霞生活的幸福，为啥不让她母亲和姐姐去看看她呢？她嫁过去快半年了，为啥不回家看看她母亲呢？难道她幸福的连生她、养她的母亲都忘了吗？这世上但凡不让人看的事，一般都是见不得人的事，你把她们孤儿寡母赶到老寨子住，她们吃没吃的，烧没烧的，这不是往死里逼她们吗？韦万山生前知道，你是看上了他家的财产，才愿意做倒插门的女婿，他好长时间没答应你，就是怕招一个心术不正的小人进门，结果怕鬼，遇到就是鬼，他愿意把家产给你，只要求你做到一点——善待她们母女几个，可是，现在你连这一点都没做到，我们今天来找你，不愿听你的花言巧语，只想看你的行动——马上把她们母女接回‘万山粮行’。让我们街坊亲眼看见她们孤儿寡母衣食无忧。”“对，马上把她们接回来。”范医生接着说，汪明道满脸笑容地说：“好好好，下午我就派轿子车去接她们回来，你们二位谁愿意一同去？我怕她们母女不愿意回来，不是我赶她们到老寨子，是她们自己愿意去。”田三爷和范医生没理睬他，起身出门。
下午，一个士兵到范医生家说：“汪营长请范医生坐上轿子车，去接韦老太太回家。”范医生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去接吧。”傍晚的时候，两个士兵分别到范医生家和田三爷家报告，韦老太太说啥也不愿回“万山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