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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九六八年的阴谋与爱情(1)

书籍名:《京城往事1》    作者: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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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在西郊各大院引起了极大的恐慌——两个女孩子在白天进城以后,突然神秘地消失了。

  她们是当天凌晨结伴去北京图书馆阅览室看书的。闭馆时,有人还见过她们。当时,她们在北海大桥附近徘徊、逗留,似乎在等什么人。再以后,她们没有回家,像烟一样轻飘飘地消失了,再也没有踪影。

  派了许多人进城去找,但是毫无结果。

  从第三天开始,城里陆续传出一些耸人听闻、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亲眼见到这两个女孩在后海岸边被一群流氓劫持。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们被剥光了衣服,惨遭蹂躏后又被强行带走了。还有人说,她们是被诱骗到一个流氓的窝点去的。现在已成为囚徒,没日没夜地遭受着令人发指的摧残,痛不欲生。

  所有的消息和说法都围绕着一个基本情节展开,即失踪的女孩已成为性虐狂的受害者,失踪的原因也在于性吸引和性报复。这种说法不无根据,因为失踪者中有一个女孩叫付芳,是西郊各大院中公认的绝色佳丽。其美如冠玉,靡颜腻理,风姿绰约,仪态万方,令大院中的男孩子们都魂牵梦绕,一旦落入歹徒之手,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失踪的另一个女孩是阮晋生的妹妹阮平津。阮晋生,是在周奉天死后南北城玩主们发誓要进行血腥报复的最后一个目标。因此,两个女孩的失踪是否有着更重要的背景呢?

  从内线传出的消息说,南北城的玩主们似乎都没有涉足此事。南城的贺二根生性残虐,但绝不近女色;他近来行踪飘忽,似已逃离京城。褚金平则坦然地说,他与付芳在公共汽车上曾有一面之交,以后在街上又有过两次邂逅,虽算不上深交旧好,毕竟是半熟的朋友;为找到付芳,愿尽绵薄之力,云云。从说话时的神态看,褚金平没有讲假话。

  北城的陈成已深居简出,闭门思过。北城的其他玩主没有得到陈成的旨意,也绝不敢下此辣手。

  那么,究竟是谁劫持了她们?又为了什么?

  第三天傍晚,从城里回来的老红卫兵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当天下午,付芳和阮平津突然出现在北京新街口大街的北段。她们先是进了新街口百货商场,买了几件衣服和大量日用品,以后又去了副食商店。从副食商店出来以后,她们拐进一条小巷,向后海方向去了。

  据说,她们神色坦然、平静,但却十分警觉,目不斜视,步履匆匆,倏忽之间就不知去向了。

  在她们的身前身后,没有发现有人监视、跟踪或保镖。

  据这条消息判断,付芳和阮平津目前不仅是安全的,而且有着充分的行动自由。那么,她们为什么不回家,甚至连个口信都没有呢?她们在什么地方过夜,又和谁在一起?

  究竟是被劫持,还是叛逃?

  谜一般玄奥,令人不可思议。

  2

  妹妹和付芳失踪以后,阮晋生极为惶恐、焦急,出于不得已,他找到大院的保卫部门求助。父亲被捕以后,作为“黑帮子弟”,他曾多次受过保卫部门的训斥。

  一位神气活现的年轻军人接待了他。

  “阮平津进城时,是和谁在一起?”军人板着脸,官气十足地问。

  “付芳。”

  “噢,我知道,是那个作风放荡、不很守规矩的女学生吧?你妹妹常和她在一起吗?”

  “不。”阮晋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付芳也没有回来。”

  军人的脸上莫名其妙地有了笑容:“我问你,你妹妹今年多大?”

  “十九。”

  “怪不得,别到处找啦,再过几天她自己就会回来的。”

  “为什么?”

  “在你们城里,把这说成失踪,到了我们乡下,这就是私奔,懂不懂?人之常情嘛,猫发春的时候,你还关不住呢,别说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

  阮晋生的脸色灰白,嘴唇青紫,两眼被怒火烧得通红。他拼命抑制自己,没有一拳砸在那张年轻而又世故的脸上。

  “请问,首长,您的姓名?”

  “干什么?”

  “我要记住你。我父亲总会有平反昭雪、官复原职的那一天,到那时我会找你算账,让你一生都蒙羞受辱。这一点,请你记住。”

  “阮晋生,也请你记住,这个天下不是哪个大官的,是属于党和人民的!”

  但是无论如何,军人的那一番话还是使阮晋生冷静了下来。他似乎一下参透了这个奇诡事件的玄机。

  事件原本是突发的、偶然的,但是在以后却发展成为一种共谋行动。在另一个人的威胁或诱骗下,付芳和阮平津半推半就地、兴高采烈地自愿就范了。

  她们自己劫持了自己!

  动机呢?付芳和阮平津都有充分的理由弃他而去。或是为了卑鄙无耻的情欲,或是为了不负责任的自由。女人,她们的本性就是卑污。她们只有在违犯戒条、犯下了不贞的罪行时,方才感到快乐,阮晋生愤愤地想。

  男人呢?他们将被女人拖入血斗。男人的生命,是女人的装饰物,她们用它来增加自己的身价和荣耀!

  第三天深夜,阮晋生相继接到了两张纸条。第一张纸条是褚金平托人转交的,上面只有三个字:边亚军。

  第二张纸条,是通过邮局送到大院收发室的。阮晋生看过之后,不动声色地把它烧掉了。

  天亮以后,他告诉所有的朋友,不要再费力去找付芳和阮平津了。她们,死了。

  “死了?”朋友们惊疑地问。

  “或者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两个人。我们阮家,不再承认有阮平津这个女儿。”阮晋生淡漠地解释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无非是两个不贞的女人和一个歹毒的男人,合演了一场罪恶。”

  “结果呢?”

  “他们都得死,像狗一样可耻地死去。”

  关于这张纸条(或者说是一封信)的内容,现在已经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了,因为存在着几种完全不同的说法儿。而两个主要当事者,陈成和边亚军,他们的说法儿就是大相径庭的。

  边亚军信誓旦旦地说:“那封信是陈成写的,毫无恶意。在信中委婉地解释了事情的原委,提出一些解决问题的建议,并对阮晋生提出了善意而温和的批评。”边亚军特别强调说:“无论怎样,我们都不会伤及无辜。怎么会伤害那么好的两个女孩子呢?”

  他的说法儿十分动人,但是很明显,他在撒谎。在当时的情况下,他或陈成都不具备谦恭礼让的修养,就像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温文尔雅、和善慈蔼的狼一样。

  陈成则说:“我才懒得给阮晋生写信呢!如果有人写过一封信给阮晋生的话,那个人只能是边亚军。而且,按照边亚军当时的心境,信的用语一定相当粗野、刻毒,带有很强的敌意和挑衅性,在信的内容中,不排除大量的人格贬损和明确的性行为暗示。”

  接触过陈成的人,往往会被他的坦率所迷惑。坦率并不代表诚实。陈成的说法儿同样是不可信的,因为边亚军实在没必要也不可能亲手把自己逼上绝境。

  两个谎言掩盖了一个事实。边亚军和陈成在许多问题上常常各行其是,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之间配合得极为默契。在这封信的问题上,他们互相推诿,为的是遮掩一个什么样的事实呢?

  一九九二年初,在广州白天鹅宾馆,笔者曾目睹了一幕令人惊心的场景。

  当时,笔者正在陈成的房间里,千方百计地企图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材料,他则小心翼翼地和笔者兜圈子,海阔天空地胡扯海外见闻。

  整整一个晚上,我一无所得,极为沮丧;陈成却像戏鼠的猫一样,扬扬自得而又满怀同情地望着我。

  正在这时,门铃鸣响,有客到。

  “边爷。”陈成极为兴奋地说。

  在广州的这几天,陈成和边亚军几乎天天泡在一起。他们昔日是黑道上的至交,今日是商业上的合伙人。他们在一起时,那种真诚、坦率、亲密而又信赖的感情流露,常让一局外人怦然心动,钦羡不已。

  果然是边亚军。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陈成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的脸色铁青,两眼微微斜起,闪射出一种夺人心魄的杀气:“姓边的,你,滚出去!”

  边亚军和那个女人在门口怔怔地站着,什么也没有说。过了一会儿,边亚军叹了一口气,陪着那个女人走了。

  门关上以后,陈成,这个饱经风霜的中年汉子,痛苦地用手捂住面孔,绝望地低嚎一声,跌坐在沙发上。其声悲怆、凄凉、令人心碎。

  边亚军很快就回来了。他走到陈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慢慢踱到窗前,此后,他一直站在窗前,默默地遥望南天的夜空。

  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天空中,星光灿烂,满目辉煌。

  第二天,我吃惊地发现,陈成、边亚军,还有那个女人,竟坐在了同一张餐桌旁了。不过,吃饭时气氛极为沉闷,相互间几乎没有交谈。

  饭后,那个女人独自走了。

  那个女人,她是谁呢?

  3

  据人们后来的回忆,在付芳和阮平津出事的前几天,曾发生过另一件与此有关联的劫持强奸案。只是由于当事者及受害者自身的原因,没有大事张扬,这件案子就被轻轻地掩盖过去了。

  晚九时,两男两女四个老红卫兵骑着自行车出城。行至木樨地大桥以西时,突然从桥南的暗影中间闪出几条壮汉拦截住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匕首、长刀一通乱砍,四辆自行车的八个轱辘全都被剁烂了。

  两个女孩子吓得手脚冰凉,紧紧地抱在一起。两个男人被刀子逼住,也只能任凭摆布了。

  他们被带到桥南河对边的荒草坡上。

  那些汉子中,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挑,面色白净,被别人称为“边爷”的人。几个被劫持的老红卫兵立即意识到,这个人即是那个无恶不作的边亚军。

  “幸会。”边亚军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说,“敝人在此等了你们一个多小时了。”

  “姓边的,你想干什么?”一个高个子男红卫兵勇敢地怒视着边亚军,恨恨地问。

  “别怕,我绝不为难你们。”边亚军说,“闲得无聊,想找这两位姑娘谈谈天,谈完,立即放你们走。”

  “你敢!”高个子大吼着,张开双臂把女友们护在身后。

  “勒死他!”边亚军面无表情地说。

  两条壮汉应声扑了上来,利索地把一根粗皮带套在高个子红卫兵的脖子上,两头一拽,高个子两眼翻白,四肢空舞了几下,随即就瘫倒在荒草地上。

  “求求您,别杀他!”另外三个人拼命哀告,边亚军才挥挥手,把高个子放了。他面孔青紫,嘴角淌出涎液,喉咙处发出吓人的干呕声。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四肢无力,又摔倒了。

  “谈天”是分别进行的。第一位姑娘被边亚军带到五六十米远的河道转弯处,平平静静地谈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就不再平静,人们能够清晰地听到姑娘的挣扎声、尖叫声和哭泣声。她回来时,头发凌乱、衣装不整、满面泪痕。

  第二位姑娘“谈”的时间较短,十几分钟就结束了,但从始至终极为激烈。姑娘先是声音急促地哀告、哭泣,随后突然一声尖叫,接着是人在地上的滚动声,再以后就无声无息了。

  她回来时,全身沾满泥土和草屑,极度的恐惧和悲伤使她几乎站立不住,是边亚军搂抱着把她架回来的。

  十时半,他们被放走了。

  陈成曾就此事愤怒地责问过边亚军:“你,到底对她们干了什么?对这件事,你要负责!”

  “我无法负责。”边亚军说:“她们如果是处女,那么现在还是处女;如果不是了,其责也不在我。”

  “那她们为什么哭泣、挣扎、叫喊?”

  “我动手了。拧,拧她们的胳膊和大腿,天地良心,仅此而已,绝无其他。”

  边亚军不无遗憾地说:“那块地方又脏又潮,天气也冷。不适合做出其他动作。”

  “边亚军,你把她们毁了。你在她们的男友面前,毁了她们的清白和名声。为此,她们终生都要背负耻辱,永远地丧失了幸福生活的权力,这些,你有想过吗?边亚军,对女人下手,欺侮弱者,你还是条汉子吗?”

  “陈成,事过之后,我即已后悔了。可是,我的名节,在出生以前就被人家毁了,我不是终生都要背负‘黑五类子弟’的恶名吗?对此,谁应该负责?”

  “亚军,人的一生,是很长的。”

  “陈成,很长的人生,我已看到了它的尽头。最后这几步路,我无法像淑女那样,走得优雅、稳重。”

  “那也不能像一条疯狗。边亚军,如果你像狗似的活着,你也会像狗那样死去。”

  边亚军无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对陈成说:“陈成,我已决定接受你的建议,远走国外。不过,在走之前,我必须做完几件事。”

  “姓边的,你记住,我从未向你提过任何建议!”

  4

  付芳和阮平津在凌晨五点钟即出了家门,披星戴月地往城里赶。但是赶到北图时仍然晚了。北图门前,已经排起了很长的一条队伍。

  付芳数了好一阵子,才准确地判定,排在她们前面的,一共有一百二十个人。

  “他妈的,气煞老娘!”付芳暗暗地骂了一句,“今天真惨了,排在这么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

  阅览室只有两百三十几个席位,第一轮领不到坐席号的人只能在门外继续排队,待有人退席后再依次替补进去。按照以往的经验,八点钟验证放号时,前面排队的人数会自动增加一倍左右。一些厚颜无耻的家伙或凭借熟人朋友的袒护,或凭借一把子力气,“发扬雷锋的钉子精神”,硬楔进几乎无懈可击的队伍。

  这样,付芳和阮平津现在排的位置恰好处在可能有号和可能无号的边缘上。更要命的是,如果领不到坐席号,她们又恰好处在替补队伍的最前列。倒霉者中的幸运儿,欲进不能,欲罢不忍;诱惑会使你心焦气躁地苦等,断然离去又往往使你懊悔不迭。进退两茫茫,等待与否都是错误。

  “他妈的,老娘上辈子缺了德,这辈子竟托生在此了!”付芳焦躁不安地发着牢骚,声音极大,引得前后左右的人都朝她们侧目。

  “付芳姐,你小声点儿。”阮平津神色赧然,轻轻地扯了扯付芳的衣角。

  迟了,她们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在队伍左侧不远处的那株古松下面,站着四五条汉子。为首的那个人眯起细长的眼睛,认真地打量着她们。

  没错,就是她们!

  一九九二年秋天,在海口一家豪华酒店的前厅。边老板望着出出进进、绰约多姿的小姐们,让笔者为他挑一个“晚间秘书”。当时,他一左一右已经搂着两个依人小鸟般娇艳的南国佳丽了。

  “我不是伯乐,相马无术。”我正色道。

  他呵呵怪笑,一本正经地教我:“最上等的货色,是你根本没有勇气扒掉她裤子的那种女人。如果你对她只能偷觑和仰视,那就是绝品。”

  “对于任何一位小姐的裤带,我都不敢轻举妄动。”我有点儿愤愤然了。

  “眼镜,你不要着急,慢慢锻炼,会好的。”他怪模怪样地望着我,用极富同情和怜悯的语调对我说,“女人的裤带,是男人的力量和女人的教养编织而成的。当你比她的男人更有力量时,她的裤带会自行脱落。”

  我愤然离席,拂袖而去。

  身后传来边亚军的笑声,阴狠而又开心。

  边亚军说,他在看见她们第一眼时,就被深深地打动了。

  他说:“付芳在女人中称得上是绝品。白净、典雅、高贵,高贵得令你只能仰视。任何男人在她面前都会自惭形秽、锐气顿失。

  “相比之下,阮平津不算漂亮,就像个孩子似的单薄、文弱,然而却是极清秀、和谐、耐看。特别是在她的神情举止中,蕴含的那份纯真、明朗和执著,那种羞怯和忧郁,能唤起所有成年男子的责任感和良知,强盗也会变成骑士。”

  边亚军对阮平津似乎有些过誉。问及陈成时,他说:“稚花嫩草而已。可惜,未及长成,就毁在了边亚军这条狼崽子的手里。”

  在木樨地桥下的荒草坡上,那个女红卫兵曾哭着恳求边亚军不要打阮平津的主意。她说:“阮平津太可怜了。无父无母,孤弱无助,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

  “我就喜欢在白纸上胡涂乱抹,留下我自己的印记。”边亚军阴毒地说。

  “你卑鄙、无耻!”

  “对,大声喊,让他们都听见,以为我在强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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