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以前没做过生意！”根亮听老汉夸奖，不知老汉所指，谦虚地说。
“初做生意就能将砖头变成钞票，更能显示出你头脑的空灵。”
“……”根亮当头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事老头全知道，脸一红，心里怀疑起老汉的身份。心说这人莫不是来寻自己不是的？根亮警惕地停住筷子，不安地盯着老汉沟壑纵横的脸，准备从木板画里洞察出老头的来路。
老头却似毫不知觉地继续夹着菜，抿着酒，继续说着话。
“如今有钱的就是爷。爷钱的来路就不必追究了。当然，说来无非只有一种：取之于民。正装的、真本实壳挣来的钱，不多。如今谁不是从斜路上挣钱。挣来钱又花在斜路上？你刚出道，有些事不清楚，经验一段就全知道了。现在人心全不平常。都绞尽脑汁，头脑里建立研究机构着妄想点石成金。可天生能点石成金的谁能够呢！——游荡这么多年，我只发现了个你具有点石成金的灵性，觉得你是吃这口饭的，其他人没这个天性！”
“你小声说成不？”根亮怕人听见早晨街头卖假鼠药的事，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你不把天踢塌了，没人管你！”老头瞟了一眼根亮，“不过话说回来，像你的生意一个地方只能做一天，不能多做，挣的钱也不会太多。”
“我只是在这两眼抹黑的地方逼急了做的，也没想挣这种伤天良的钱。我还有别的事。”
“是啊！一分钱也能叫英雄绝境气短！”老头感慨良多，长舒一口气。继续说，“天良是个啥？没钱就遇不到天良！但你心肠再好，在他人眼中，还道你可欺。好人做不得，连和尚、道人都不念菩萨，背着褡裢满世界挣钱使坏去了，你还要一条好心肠？小兄弟，我知道你人好，有本事可要理解这个世道人心呀！不要着了他人的道！”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根亮被那老头说得心凉成了冰棍，他转念一想，问老头，“你寻我只是为了说这个？”
“还有更重要的！”老头环视了饭店一圈，压低声音说，“你跟我来，我给你说！”
根亮不去，老头一再请求。根亮经不住老头的再三婉言请求，默默跟上老头，看老头到底给自己说啥事。老头付了菜钱，领着根亮出了饭馆，走不上几步，又低头钻进一家副食商店，旋即走出来，手里提着一包茶叶。根亮困惑不解，问：“你没多少茶叶喝？”老头像没有听见，只顾引着根亮走路。老头引着根亮钻迷宫一样拐了四五条胡同，来到城郊一家庄户人家。进去后得知，原来齐老头是租赁着这家闲置的院子在做生意。坐在屋里，老头用买来的茶沏了两杯茶水，放到根亮面前，请根亮喝茶。
根亮看一眼地上的两大筐茶叶。疑惑不解地问：“你不有茶吗？”
“那不能喝！”老头轻描淡写地应着，坐到椅子上。
“你也造假？”根亮吃惊地瞪着眼睛。
“现在市面上哪有正装货！”老头为根亮的吃惊而大惑不解。老头转身地上筐里抓了把假茶叶，细细打量着说，“也难怪，这样成色的货，做出来，我有时都狼眼，辨不清楚！”
“这不把人喝成病了？”根亮心里担忧着说。
“先前，饿馁年成，人都采树叶吃，可吃死了几人？有些树叶嫩芽时味道可好哩！槐树芽采了，开水里一澡，鸡脯样可口。甜椿树的叶子更不消说了。”齐老头斜了一眼根亮：“不过，柳树叶子做成的茶味道苦，槐树叶子味道涩。可大多数人喝茶，全是解渴，不在乎品味，饮驴样喝一杯子，清了热就算喝了茶了。再说，不明茶道的人——像多数的百姓——反而认为茶涩、茶苦，就是好茶，有劲道。”
两人聊的过程中。齐老头把请根亮来的用意说了。齐老头想让根亮参加进来和自己一道做这门生意。根亮听后头摇得货郎鼓一样，并说自己还有要事要做。齐老头见根亮不肯，说：“你怕赚不到钱怎么的？一斤茶叶最屁能卖十块钱，可不比你卖砖头强？你卖砖头今日能卖明日就不能卖，而茶，人天天喝，谁分得清楚今天喝的是正装茶，明日喝的是假茶？让你赚钱哩，又不是让你进火炕！像跟钱有仇似的！对了，你怕我骗你，事后不给你分钱，是吗？你不要掺言。我约你，是看见你精敏、年轻，我年老，有些体力活需要你帮忙。至于钱，二五添作一，你我平分。你当我缺钱？给你明说了，这十来年赚的钱我三辈子花不完。”
“我不是怕出力，也不是计较钱！”
“那你顾虑什么？”
根亮经不住齐老头的再三劝导，心一恨，牙一咬，心里说：“啥事不是人做的！待赚些钱走人。”于是，根亮跟着齐老头做起假茶叶生意了。
此地不缺做“茶叶”的原料，南北山上长满了各种树木，树木在春上发着绿芽，已经绿油油一片，只要前去采，要多少有多少。齐老头告诉根亮，只采柳树、槐树、山桃树，别的树叶有怪味，不能采摘。春三月，是采树叶的最好季节。刚吐苞的、羞答答欲绽不绽的叶芽蝶翅样缀满枝头。分一枝芽，两枝芽，三枝芽采来，按不同色度、不同工艺加工，全做成上等“好茶”，即便是残杂的废叶子，或是叶子粗大做不成上等极品的，也全不弃丢，压成了砖块出卖。齐老头有一手做“茶”的精湛手艺，也完全能够掌握住火候。初时，他引着根亮背过人，暗暗上山，指教根亮采啥样树叶，每种树叶该怎样采，采时应掌握哪些分寸。根亮全心领神会。齐老头第二天安顿根亮前去采“茶”，自己家里“炒茶”。根亮同意了。齐老头炒茶手艺根亮没有见到，但有天偷偷窥知了一二。齐老头炒茶常在根亮出门采树叶时。不出一周，齐老头炒出了几十种茶。茶叶色泽鲜嫩，清香馥郁，并各有色度，各具形态。齐老头将炒成的茶用不同的包装纸包定，堆在屋里不同位置。到山上树叶蓬蓬勃勃绿遍整个山川后，齐老头走出院门，张眼远处看了一会，对跟在身后的根亮说：“再不要采了！”
“为啥？”
“树叶长老了，原树的精气神具备了，采来很难让它屈性，做不成高品质的货物！”
其时，齐老头屋里堆积的“茶叶”，成峰成丘，堆满了屋子，锅灶、床铺都挪到了院里，搭着帐篷做饭、睡觉。齐老头对根亮说这些货挣的钱今年够花了，咱们着手出货吧！根亮点了点头。齐老头和根亮到城区各批发部推销货物。出门时，齐老头取出了两套苗族盛装，一套穿在自己身上，一套递给根亮。根亮以前见过卖茶的南方妇女，她们脸蛋漆黑、身材低矮，各挑两箩筐茶叶，穿着绣边的长襟衣衫，头戴缠巾，沿街无精打采地叫卖。如今齐老头取出苗族的盛装，根亮自然清楚其的用意。根亮嘻嘻哈哈把苗族服装像戏袍样套在身上，挑起两箩筐茶叶，跟在齐老头身后去出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