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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操美帝国主义(FUCK U.S)

书籍名:《大脚姥姥》    作者:王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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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遍是进战俘营不久,让万恶的“美帝和蒋匪”刺的,都刺,你不刺就显得那个了。胸前刺的是“操共产主义”(FUCK COMMUNISM),胳膊上则是“杀猪拔毛,反共抗俄”。

  第二遍是回国后刺的。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泡了整整一天,人几乎让洗白了。接着就是将原有的刺青刮掉,然后再刺一遍,这次刺的就是一直伴随了小舅一生的刺青,如本章题目“操美帝国主义”(FUCK U.S)。胳膊上则改刺为“中苏很友好,斯毛万万岁”

  “奶奶的,遭老鼻子罪了,死的心都有……”小舅子一说起这事就愤怒地想杀人。

  小舅稀里糊涂地回国后,就被遣散回了原籍,结论是“监督改造”。我姥姥找到了王强,凭着他的面子,村里安排小舅当了喂猪的饲养员。这在当时的以工分吃饭的农村里算是个不错的工作,一是工分是整劳力的工分,一天八分;合当时的人民币一毛钱。买完一盒滕县(今滕州市)出的普滕牌香烟后,还剩2分钱。二是活比较清闲。

  还有一个好处是:受管制的小舅可以利用进城买酒糟的机会来我们两家坐坐,小舅无论到谁家,我们一准地会凑到一起,喝个小酒,叙叙家常。这个时期,大发、国庆、我都已逐渐长大成人,开始学会了思考问题。

  大家可能猜出来了,在我二姨夫家与我家之间,小舅最爱去的是我二姨家,因为道理很简单,新四军英雄出身的我父亲看问题太正统,对当过俘虏的人总是……为此我妈没少和他生气。小舅也自觉,咱战俘不碰你大英雄,俺去俺二姐夫家喝。我二姨夫对我小舅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

  只要小舅来了,国庆哥就会跑到我家使个眼色,我就会对我妈说一声,我去二姨家吃饭,然后就撒了丫子。这顿饭我们就会吃到很晚,受过刺激的小舅以后爱喝点小酒,喝了酒就话多……

  ……

  ……

  小舅告诉我们,进了战俘营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他们宣讲《日内瓦战俘公约》。关于战俘还有公约,并且要求不准歧视、虐待战俘,不但不能歧视虐待,还要好吃好喝当爷供着,最后再互换回去!这对于志愿军战俘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此前的志愿军从来没讲过这个。所讲的就是宁死不当俘虏,当俘虏可耻;一人当俘,全家可耻。全国也跟着丢脸……

  汉语翻译(多是台湾派去的人)在台上宣讲着公约,台下的大米饭、牛头罐头就送上来。战俘们也不听了,一哄而起,将食物抢了净光。使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伙食顿顿都很好,饭后还有香烟或水果。最好抽的香烟是美国的自由牌,南韩的画廊牌次之,最好吃的水果是台湾的香蕉。

  小舅同村去的那几个兵,几乎全部光荣了,除了我小舅外,还剩下了那个叫狗烦的。这个小子是个滑头,临冲锋前,朝着自己的右腿开了一枪,结果就留了下来,而他的那个主攻营打完两个冲锋后仅剩下了47个人!

  狗烦见了牛肉罐头不要命,连吃了三天,结果上火眼珠血红。最后还是美帝的军医给他点了眼药水。给他点眼药水的正好又是个女军医,他回来就有了话题:“美国女人有味啊,奶子那么大,半个皮球啊……”

  30多年后,狗烦以台商的身份回到故里,当地政府宴请他,他特别提出:千万别给我上牛肉,那玩意我在韩战时吃够了……

  战俘们接受的第二次“洗脑”就是宣布联合国1951年2月通过的关于中国是“侵略者”的决议。该决议以44票赞成,7票反对而获得通过(反对的有苏联及其附属国罗马尼亚、波兰、匈牙利、捷克斯罗伐克,另外的两个就是印度和缅甸)。

  “什么?中国是侵略者?”

  “是北朝鲜首先发动的进攻。”

  “背后的黑手是苏联……”

  “我们是红色苏俄的炮灰……”

  这和我们过去的宣传太不一样了!战俘营简直像炸了锅,有的战俘用头撞墙,有的开始破口大骂,但也有的说这是“美帝和蒋匪的谣言”。

  美方人员只是不屑地耸耸肩,开始分发各种文字、图片、地图等资料,这些玩艺全部翻译成了汉字,翻看起来十分方便。

  一份资料说,金日成赖以南侵的十四万精锐部队是以林彪四野的三个师为基础拉起来的。发动入侵的地图也标着当时的进攻路线和进攻时间。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有的战俘喊开了,“难怪我们师长见了人民军的一个师长喊兄弟,那人民军的师长一口的东北腔。”

  另一个战俘就说:“我听说彭总扇过一个人民军军团长的耳光,骂他你当年打海南岛的劲头哪去了。”

  有些标语就更加直接了:

  “你们为什么要为红色苏俄而死,中国兄弟们,不要充当红色苏俄的炮灰,金日成挑起战端。必不得好死……”小舅越说声音越低,唯恐让世界上的第三个人知道。散了会后,战俘们都拿着标语跑一边发呆。

  小舅讲的最生动的是一些文图并茂的宣传画:比如讲有一幅画,是吹胡子瞪眼的斯大林推着一位佩手枪的中共军官,军官又推一个端着步枪的士兵,士兵冲向写有“韩国”二字的战场。还有一幅画是颗死人头骨,右边是朝文,左边是汉文,写着这样几句话,朝鲜冬天来得早,天寒地冻受不了。可怜中国志愿军,身上衣单吃不饱,弟兄们,这就是“中苏友好”对你的结果,立刻逃到后方去,或到联合国军这边来。

  还有一幅画是说媳妇想男人的:一个梳了簪子的小媳妇对着一盆鲜花暗自垂泪……旁边的文字上写着,她只能独自对花沉思,因为你已被逼到韩国当了志愿军炮灰,替苏俄打仗。

  “战士们也信吗?”对这些事件最感兴趣的是国庆。

  “有点文化的信,没文化的不信,因为人家说得有道理,我们的武器就是苏联老大哥的嘛。以后又向咱逼债,饿死咱这么多人……(事实并非如此)当年大饥饿时,小舅让饿得在老家待不住了,跑到了矿上和我们一起开荒种胡萝卜。”

  从小舅这里我们还得知,和他们关押在一起的是被包围后遭击溃的我60军180师的全班人马。而被俘的我方最高级别的指挥员则并不是该师的政治部主任(很多回忆录已披露此事),而是另一兵团的副司令员萧震东!万恶的美帝在他身上做了大量文章,给我方造成了很多不良影响(此事属实,萧震东在红军时期就已是军长。在军内与萧劲光齐名。毛泽东曾有“三杨开泰,二萧定音”的豪言,三杨即杨成武、杨得志、杨勇。后来,中美双方交换战俘,萧被释放。1955年评衔时,按军中资历,萧应评上将的,但因朝鲜被俘事,什么也没评上,并渐渐淡出政治舞台)。

  “算了,算了,不啦了,越啦越伤心……”终于不啦了。但过不几天又会和我们哥几个啦这些事,一遍一遍地,一点也不烦。每每这时,我二姨夫就会认真地交待一番:行了,你们知道就行了,出去别乱讲,闹不好打你们的反革命!

  他尤其多交待自己的儿子:“国庆,你听清了吗?”

  国庆就说:“听清了爸,我知道,不过……”

  “没有不过!”

  但是,到了文革时,喜欢独立思考的国庆还是“不过……”了,并为此搭上了全家三条性命。

  最让人放心的是我大发哥,他是从来不信:“胡扯,这都是万恶的美帝和蒋光头的造谣,反正美帝是侵略者!反反正正美帝是侵略者!”

  这个时候的小舅简直要暴跳如雷:“就你个贼恙子能,难怪你姥姥说你是羊屎蛋子钻天——能豆子一个。”

  ……

  ……

  小舅说,最要命的是,万恶的美帝与蒋匪竟强迫我们接受了“战俘自愿遣返”的条款!而我方过去坚持的一直是“互相遣返”,互相遣返是无条件的,即互换或一对一,或一对二。“互相遣返”最根本的一条就是抹杀了战俘的个人意愿。

  朝鲜战场的和谈从1951年就开始了谈谈打打的历程。双方在其它条件上均有让步,但就在战俘问题上,尖锐对立互不相让。1953年3月5日,共产主义阵营的一号领袖斯大林去世,继任的苏联领导人迫不及待地改变了以往的对朝政策,决定马上结束这场“劳民伤财,再也耗不下去的战争”,北朝鲜的领导人金日成早已打完了老本,更是恨不能地立即停战,原想仗着人多还要拼上“几百万人”的中国亦只好打了退堂鼓。为了尽快签署协议,在苏联的强大压力下,我方只好完全同意了对方的要求,即战俘遣返奉行“自愿政策”!万恶的美帝及蒋匪为此弹冠相庆:这是自由世界对专制黑幕的一次重大胜利,开启了自由世界越战战强,光明无限,共产强权外强中干,早晚完蛋的序幕……

  既然原则已定,随时遣返就是了,但万恶的美帝及蒋匪又假惺惺地作了一次让步,同意我方政工人员对所有战俘进行“解释工作,”以动员他们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台湾派来的工作人员则不慌不忙,似乎胸有成竹……

  为了保证遣返的公正性,国际上成立了以印度、波兰、捷克、瑞士、瑞典等五个国家组成的委员会。委员会设立专门的中立区。被俘人员被带到中立区的帐篷里,在有委员会监管人员监督的情况下,由被俘人员自主选择遣返地。

  我方采取的措施如下:人数上普遍多于美帝与蒋匪,多为连级指导员及营教导员,团、师里的政宣干事,个别的还有大学生(尤其是漂亮的女大学生)。人数与对方相比,是五比一。

  我方口号如下:一、爱国、爱党、爱毛主席,毛主席最亲,亲过爹娘;二、祖国很快就要实现共产主义,苏联已经天天吃面包喝牛奶了,中国很快也要赶上来,现在耕地已经不用牛了,全用康拜因拖拉机,拖拉机不用喂饲料,治理淮河工程的土方能绕地球好几圈,新发明的人造眼给你装上去,能看50米远;三、台湾已经解放,蒋介石已经被枪毙,身上中了171枪;四、女工作人员还向战俘们许愿,你只要回国,并高呼打倒美帝,我就嫁给你;五、就是没白没黑地广播《金日成彭德怀告被俘人员书》,保证“一律不咎既往”。

  对方的措施与口号如下:

  似乎没有措施,只有宣传。工作人员多为蒋匪帮的军人和个别的青年志愿者。一:欢迎到台湾来,欢迎投奔自由民主世界;二、这里没有指导员,支部书记,不需要你经常汇报思想,也不会有人三天两头来找你做工作;三、走亲访友,不要路条,想出国也是自由的;四、根据你的爱好、特长安排你的工作,培训免费;五、你可以自由地发表你的言论,自由地表达你的思想,可以在报纸上公开地向蒋总统提意见。

  另外,就是强调台湾仍在自由世界手里,并没有被赤化,蒋总统身体健康,正为反共复国计,同时放映有关台湾的纪录片,如蒋总统视察台南农民兄弟以及美国第七舰队如何威风等等。

  其中,关于台湾土改的片子放了多遍。对此,台湾称为和平土改,说白了就是实现孙中山的“耕者有其田。”要求是“不流一滴血,双方都满意。”具体做法是将地主的土地由政府以公平价收买,再转卖给农民,地主先不收现金,而是由政府向地主发给债券,如果地主要转营企业,债券则可马上兑现。

  最后还强调:大陆正逐渐共产风,分给的土地正渐渐收回,你们回去是没地种的。收你们土地的不是我们美帝。

  因为那边整天广播金日成彭德怀的讲话,这边也广播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在联合国的讲话:

  “不仅美国,还有其它15个国家,也派遣军队到朝鲜去。结果是,开始时几乎席卷全朝鲜的侵略者被击退到他们开始的地方,并且还要远些。大韩民国净得了1500平方英里的土地。这一地区包含有重要的天然气资源……侵略者被完全剥夺了任何侵略得来的果实,并受到严重的惩罚。”

  ……

  ……

  “那你们……”我们听得瞠目结舌。

  “多半都愿去台湾……咱们的狗烦是一个。因为那边答应给他无息贷款开个小饭馆。我也答应去台湾。两个原因,一是那边答应让我再上三年免费师范,出来当教员。这是我一生最大的理想;二是,镇政府给我们团里来了信,说你姥爷抗拒合作化自杀,让团里秘密监视我……”

  舅舅说,那时战俘的口号是:shazhubamao(杀朱拔毛),一条命杀朱毛,一颗心回台湾。

  “那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唉,还不是让那个女翻译操了!”

  “啊,女翻译操你?”

  “是呀,她说只要我回去,她就答应嫁给我,可是后来……”小舅一脸的沮丧,“我才知道,她几乎对所有的战俘都这么说!她把大伙都操了……”

  我们无语。

  小舅一声长叹,叹一生之不幸:“当时,他们问我还有什么想法吗?我就说了句,俺想俺娘……那个女翻译马上用英语对印方中立人员说,他说他想念他的祖国,应该走左门。不由分说,把我拉进了左门。”

  凡是走左门的,就是回国,去台湾的走右门。

  “当时,狗烦还在右门里喊我,但这一切都晚了!这边的人是不会让我过去的。”

  每每说到这里,小舅总是一脸的悲疮、愤怒和无奈:“我日她祖八辈……”

  第二天,这帮回国的人便被迅速转移至大后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个人按住一个人,将原来的反共刺青抹去,再刺上新的口号……

  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些数字:中朝战俘共22000名(大部为中国战俘)回国的仅6064人,14300人和狗烦一样从仁川坐船直赴台湾。受到台湾民众空前热烈的欢迎!美方战俘7140人,40%死亡!(二战中美军在德方战俘营的死亡率仅为2%-4%),剩余的3700人,全部回国,仅有21人改信了美好的共产主义,来到中国。

  在此,笔者不得不顺带一说,这21人中的霍华德(1925年—美国德克萨斯州人)来中国后受尽磨难,改革开放后才被安排在山东医科大学(现归入山东大学)英语系当了名英语教师,本人80年代在济南上学时曾旁听过他的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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