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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小鬼子不会煮包子(水饺)

书籍名:《大脚姥姥》    作者:王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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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喜了就是怀孕的意思。

  不知是因我二姨过于幸福,还是被我二姨夫嗲啦坏了,反正是反应很大,什么东西不能吃,吃了就想吐,什么活也不想干,就是想睡觉。我二姨夫望着这一切手忙脚乱,只是一口一个“槐花”的喊,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加上矿上的工作也比较忙。于是,只好把我姥姥请了来。

  一个逢集的日子,我的表叔李仲文牵着头毛驴把我姥姥送来了。

  对于我的表叔李仲文。我的二姨夫似有察觉,隐隐约约感到他好像是“抵抗力量”的人,但是他却不知道李仲文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因为我姥姥、我二姨常常给他讲张县长当年的故事,什么放足了、打台儿庄了、奖小米了等等。当时,完全是出于对我二姨的爱,才对李表叔的一些请求尽量去办。有一回还借了一笔款子给了我李表叔。我二姨夫的这些无意之举,却为后来的保命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

  ……

  “酸男辣女……这回肯定是个千金。”我姥姥总是十分肯定地说。

  同时,变着花样的给我二姨做吃的,她用辣辣的酱豆子“糊鱼”(即炖鱼的意思,只是炖的时间长些)一直把鱼汤糊得像奶一样白。因为放了过多的辣味,我二姨还偏偏爱吃,吃了也不吐了。

  “女孩好啊,女孩老实、文静。男孩太调皮。”我二姨夫就在一旁帮腔,“长得一定要像槐花一样漂亮,哈哈。”

  还真让我二姨夫说对了,他们的这个女儿长得真像我二姨,又漂亮又可爱。可惜在48年冬“恢复生产”时出了意外……

  我姥姥又把菜煎饼作了改进,上边抹上了一层用蒜泥和辣椒酱混成的调料。姥姥还会熬一种红枣、麦仁、小米粥,熬得非常香,奥妙在于放上一点咸,但放多少,什么时候放,却是门科学。姥姥腌得咸鸭蛋也很好,都是正宗的微山糊的鸭蛋,枣庄人称“青皮”,姥姥不光是用煮开的盐水,而是在盐水里放上些大料,据说是八香大料。一个月成蛋,个个蛋黄淌油(在以后我在济南上大学的岁月里,整天带这些咸鸭蛋,同学们都称它为“天下第一蛋”)。

  “不能光吃不活动,那样把孩子也养懒了。”姥姥就让我二姨夫在下班没事的时候,带着我二姨出去遛遛,洋话叫散步。

  我二姨夫就满心喜欢地挎着我二姨的胳膊去散步。他们会沿着矿区的围墙走上一圈。那时矿上的围墙近似于座围子,能巡逻、能放枪,四角是炮楼。国民党的保安团、八路军的游击队在围墙外闹腾,围墙里还是很安全的。

  二姨夫挎着二姨散步是当时的一景,矿上的工人远远看见了,都会向他俩鞠躬,因为他们敬重我二姨夫,就连矿上的警察,甚至在炮楼上站岗的鬼子兵,也会向我二姨夫敬礼。

  矿上的另一景就是鬼子矿长中植根的散步了。注意,这个新人物就要正式出场了。

  中植根那时50多岁,传说其父亲是当年大败清朝北洋水师的日本海军的一位舰长。矿上的工人们当面叫他“老太君”,背后叫他“老鬼子”。他听了哈哈大笑:

  “我的,不是,不是老鬼子,我才50多岁,你们可以叫我小鬼子。”

  中植根不像我们的一些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横眉竖眼,一脸横肉,手持皮鞭,随便打人。相反,他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日本瘦老头。他平时就穿件工作服,有事没事就乱遛跶,他见了下井的工人总要微微地点点头,见了一般的技术人员则是鞠躬,对我大姨夫那更不必说。

  有一次他发现井口挂钩(往矿车上摘挂钩)的工人为了取暖,把上好的木材劈了烧火,马上让人把工头叫了去,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两个耳光:“八格,这么好的木材不可细(惜)吗?为什么不多费点心力气捡些碎木料,你的良心大大的……”

  还有一次是在井下,一个中国工人为修水泵泡在冰冷的水里两个多小时。他是无意中发现这件事的。他看到后一声不吭,蹲在一边看,直到那工人修好为止。他当场奖了那位工人10块大洋,但是,却把负责这一段的因喝酒而误事的日本工段长送进了宪兵队。

  ……

  ……

  远远的,中植根看见了我二姨夫和二姨,每每见面,他总是鞠躬,然后就夸我二姨漂亮。

  “范太太稀(实)在是漂浪(亮),真正的漂浪(亮)……”说完还要摇头晃脑欣赏一番。一开始我二姨还有些不习惯,后边就无所谓了。我二姨夫事后小声对她说:小日本就这样,别在意。

  “谢谢中植根君夸奖。”我二姨也公式化了。

  “你家老太太的菜煎拧(饼)稀(实)在是好欺(吃),我还想欺(吃)……”他实际上比我姥姥还大,但他说要入乡随徐(俗)。

  “菜煎饼的大大的……”我二姨夫就对他比划着。

  “包子的大大的……”我二姨也跟着帮腔。上次去我家,我姥姥正好包水饺(枣庄人叫包子),让他尝尝,他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吃,一气吃了一大碗,连说好欺(吃)、好欺(吃)。

  “请您带着中植根三郎来,我母亲很喜欢他。”中植根三郎是他的那个小儿子,才三、四岁,很是调皮可爱。同许多日本的非武装人员一样,中植根将半个家带到了中国。

  “他的拉稀了,跑肚子……”中植根指指小肚子,做痛苦状。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前遛跶。这时中植根说出了一个重要情况:日本华北采碳株式会社有个计划,要在最近扩大枣庄矿的生产,准备在北边再建个北大井,计划征收附近一公里以内的土地与树木,均给予赔偿。

  “具体是什么标准。”我二姨夫问。

  “很快就会拿出意见。总机(之),要让支那的老百姓满意,这会符合帝国的根本一(利)益……”

  中植根还说到一个情况,让我二姨夫注意:在最近的招工中,发现工头有吃空饷的现象,明明招了10个,他偏偏报12个,那两个的工钱就……嘿嘿……

  “这是对大日本帝国的批判(骗),要死了死了的。你的,虽是满洲国人,但是,你习(实)际还是个支那人,同他们好说话的。所以你要多注意。”

  我二姨夫说:“我也恨这些小工头,良心大大的坏了。”

  ……

  ……

  大约是几天后的下午,正在吃晚饭的时候,中植根穿着一身和服,呱达着一双木屐跑来了。这次他没有顾得上“范太太稀(实)在是漂浪(亮),”而是一头急汗:

  “老太太,请多多地帮忙,我的包机(子)下糊涂了,一锅糊涂,馅机(子)也出来了。”

  我姥姥赶忙放下饭碗:“你是不是包得不结实呀。”

  “结实的,结实的,你忘了我出细(师)了……嘿嘿。”

  不错,上次来,我姥姥专门教他们俩口子包水饺,包得挺好的呀。

  我姥姥又问:“你们的火是不是不旺呀?”

  “旺的,旺的,旺旺的。”中植根急得满头大汗,说枣庄的煤大大的好,全日本的都没有,怎么会不旺。

  我姥姥很快就意识了什么:“你是怎么煮的?”

  “放上水就煮呀。”

  “放上冷水,接着放包子?”

  “难道不对吗?”

  至此,一切都明白了,我姥姥、我二姨夫、我二姨笑得前仰后合,把个老鬼子笑傻了眼:

  “怎么了,怎么了,有问题吗?”

  我姥姥好半天才止住笑:“不能放凉水里煮,应该是水开了再放包子,火要旺,包子漂上来撒点凉水打下去,再漂上来就熟了。”

  中植根恍然大悟,扇了自己一个嘴巴:“要开水煮,要开水煮,我的刘邦后代的不是,我的昏(混)蛋……”一溜烟又回去煮他的包子了。

  以后,我姥姥就常给人讲鬼子煮包子的故事,一边讲一边讲鬼子傻,百讲不厌。听众则百听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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