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大姨夫是个老红军
这人就是那位老红军出身的毛炳昆。江西兴国人，打小参加红军，参加过长征，受过两次伤。当时是115师机关的一个什么协理员，还是管理员。要说长得嘛，反正是南方人，除了个子矮点，秀气点，还说得过去。我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他正在村头的柿子树里给战士们讲课，只见他声音很大，还挥动着手臂，战士们全被他吸引住了，还不时的爆发出笑声、掌声。以后我二姨才知道，他这是在给战士们描绘共产主义的美好前景，后被调皮的战士戏称为“天天能吃猪头肉”。
但当罗政委在向我姥姥介绍他的情况时，还是吓了我姥姥一跳：
“小毛嘛，是个好同志……”罗荣桓的湖南衡山口音很重，常常把“太平洋”说成“太平洋”。说，毛同志阶级觉悟高着呢，他“闹红（军）”时是提着他叔叔、婶子及三个堂兄弟的人头来的！
“闹红”即参加红军的意思，当年南方都这么叫。
我姥姥差点让吓断了气：“什么？杀自己家的人，这叫什么事……”
罗政委推推眼镜说：“他叔叔一家是财主，有钱人……”
“有钱人就该杀？”我姥姥还是不解。
罗政委笑笑说：“闹革命就要流血嘛，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这时，李仲文在一旁又插话了：“桂花娘呀，毛同志可是个好同志呀，单是他姓毛就很吉利，跟咱们毛主席一个姓呀，说不定啊500年前他们还是一家哩。”
这么一说，那当然更圆满了。
罗政委对这事更支持，就说：“桂花同志的情况，李书记都向我介绍了，说她从小爱学习，肯动脑，泼辣爽快，社会活动能力很强，而且还救过他的命，说来也算老革命了。按古话讲，这叫英雄爱美人，但咱们共产党人不讲什么美不美，咱讲阶级立场，讲革命，我看这就叫英雄爱英雄！”
罗政委说这番话，不算给我姨戴高帽，因为那时她已参加了朱德青年队（类似今天的共青团）。
就这样，在军、地两级领导的热心撮合下，大姨与毛胡子恋爱了。
……
……
朱德青年队实际就是八路军的青年组织。只要一有空，我大姨便会参加队里的活动。八路军的宣传鼓动工作堪称天下第一，国民党给他提鞋都不行。
八路军到了驻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往院墙上刷标语，他们用水泡开红土加点胶（这种红土在鲁南一带山区特别多），用炊帚沾着写。内容大都是“团结起来，抗战到底”、“军民团结紧，共御小日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粮出粮”、“军事第一，军人第一，抗战必胜，建国必成”、“全民总动员，抗日杀汉奸”。
标语中还有一些是反对日本军国主义的。如“日本人民是我们的朋友”、“军部暴力派是中日两国人民共同的敌人”，“日军朋友们，欢迎你们参加反战同盟”。
标语的后边便是部队的番号，“八路军××A战宣”、“八路军××D战宣”。
宣传队不但刷标语，还唱歌。这些歌曲有《义勇军进行曲》、《救国军歌》、《游击队之歌》、《大刀进行曲》、《黄河谣》、《救亡三部曲》、《从军好》、《保卫马德里》、《黄河大合唱》等。说到唱了70年的《黄河大合唱》，我再说个鲜为人知的小故事：
这是我姥姥亲口给我说的。那就是，一开始的唱词并不是“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而是“风在吼，驴在叫，黄河在咆哮……”为什么是“驴在叫”呢？因为陕北那个地方多以驴为运输工具。驴在陕北人的生活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但据说后来觉得毛驴不雅观，难以彰显战马嘶鸣、峰烟滚滚的壮烈场面，所以后来才改成了“马在吼”（我查了有关资料，原来是鲁艺的贺敬芝、冼星海等人共同商议修改的）。
还有，就是八路军最能演戏，最常见的是文明戏（话剧）。比如讲，演《放下你的鞭子》。我姨就演那卖艺的姑娘，她伶牙俐齿，声音嘎嘣脆：“高梁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鬼子兵……”。他们还演过《恶邻》，剧情大致是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穿着瓜达板子（木屐），口口声声说是中国的老邻居。但有一天，他突然跑过来，抢走了邻居的大姑娘。于是，观众中就跳上一个中国青年，痛揍这个日本人，并救下这个姑娘。我大姨就扮这个姑娘，由于她扮相实在俊美，往往起到十分强烈的效果。那个演日本人的男演员常常真挨打，打他的是忍不住冲上台的老百姓。这时宣传队的人就会高呼吁口号“积极参军，专打日本”，“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共产党万岁，八路军最好”，“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台下的人就会积极报名。
我大姨演戏要比带孩子好。上级为了表扬她，奖给了她一个搪瓷缸子。直到45年7月她英勇牺牲，那缸子都一直跟着她。那时，我大姨哥毛大发才一岁左右，我姥姥就用这搪瓷缸子喂他饭，常常是一边喂一边掉眼泪。
还有一阵子，大姨的行踪变得神秘起来，常常半夜里爬起来就走，天亮才回来。有时，来上几个八路军战士朝她一挤眼，几个人就往村外的树林里去了。好半天才回来。我姥姥倍感纳闷，常常问她去干什么？她则板着脸不让问。有时我姥姥也往瞎坏处想，可是毛胡子有时也跟着。所以，这事又不像一般人猜得那样……
“桂花，你们一天到晚瞎叽叽啥？”有一次，我姥姥让憋急了，便问了句。
“娘，别问。这是革命，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
这么一说，我姥姥更气了：“什么？革命？革命就不认爹娘了。俺是你亲娘……”
我大姨不好意思了，只好服软：“娘，不是这意思。有些事你不懂。这是组织纪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兄妹……”
“哎哟哟，这叫什么事，还这么邪乎……”姥姥还是不懂。
等她明白这事的时候，已是八路军准备派她进枣庄当“卧底”的时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