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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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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书籍名:《无奈江湖》    作者:欧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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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秀”的王者风确实是孤独的。孤独的人往往也是善感的。他虽已是一个很强的强者,但还是常以弱者的眼光来看世事,对很多人事一直还在默默地感慨……他看到一座座伟大的建筑,总不由感慨似蝼蚁般辛苦忙碌着的人们其实比这些建筑更伟大;他看到世间人与人的很多龌龊卑劣,却又不由觉得人们其实比蝼蚁还要渺小……他看到人们做出的许多奇妙精良的东西,会觉得人们很有智慧,很聪明;他看到那些当差的捉人时敲锣打鼓自以为威风吓人其实却是在提醒罪犯赶快逃跑、以锁链将自己和犯人拴在一处自以为忠烈义勇其实却傻得要命时又不由好笑——人们总是会被一些莫明其妙的东西充斥头脑,总是会做出一些自以为天经地义、理直气壮其实却愚不可及、可悲可笑的事情……王者风认为,一个真正的智者,就是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支配自己的头脑、改变自己的思想、迷惑自己的心神,就算行动身不由己,思想却总是属于自己的……看到许多为生计拼死拼活、为儿女流血流汗的父母们,王者风觉得天下父母心确实“可怜”——一反面值得尊敬,一反面又真的很可悲,因为他们所做的很多事情都不见得有什么作用,虽然他们千辛万苦、呕心沥血;而自以为劳苦功高的他们还会做出许多伤害儿女们的事来,多少有些专横无理、暴戾霸道,于是便会招惹儿女们的怨恨,故而自古孝子难觅,做父母的确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最终的根源,王者风认为还是由于天下的不公、世人的愚昧所造成的……王者风还结交了不少佛家和道家的朋友,他对道家的“无为”并不赞同,对佛家的“普渡众生”也抱有怀疑——佛的本意是要拯救世人的,然而它却救不了人,泥菩萨过河总是连自身都难保……这世上太多太多鄙陋的品性,太多太多扭曲的灵魂,太多太多丑恶的心灵,仅仅念几句救苦救难经、敲几下木鱼脑壳,并无多大用处……看到那些仍在辛苦挣扎着而活下去的老人们,王者风觉得人生的尽头就是这样子了,每个人都应当尽力到最后;看到一个个婴儿从生下来到长大,到成为这世上的一份力量,他也觉得人生就应该这样,应该在不断地成长、进步,如今的人们毕竟比几百、几千年前的祖先们要强了很多很多……而人世间要想达到一个完美的境界,那还得要多久?那还得要经历多少次更朝换代、死伤多少寻常百姓?王者风不敢认为自己是天下人的救世主。他认为这世上每个人都应该是自己的救世主,每个人在这个世上都不应该是在作客——然而,人们太苟且偷安了,太喜欢有优越感了,于是只有一口饭吃的人也就默默地吃着那口饭,有优越感的人也就还是那么有优越感……

如今的王者风,已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大发妄语了,人们对他更多的是敬畏、羡慕乃至暗暗的嫉妒。“无知小雀,岂明大鹏之志?”很多人梦想有王者风今日之名声和地位,却不知王者风只是把这一切当作了一个开始……

第十三章  再叙他的故事(17)

他开始渐渐将自己心目中的宏愿说予身边的人听,他知道很多人表面上说好其实心里压根儿就不信,他知道他们认为你王某人不过是以这个冠冕堂皇的藉口来独霸天下罢了,而他们跟着你也不过是想捞一些好处而已;但也有不少人是真心相信王者风的,他们真挚地拥戴王者风,真诚地希望整个天下真的能变得如王者风所说的那样美好……王者风更清楚地知道,要尽快地实现这一切,就免不了要生灵涂炭!他觉得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缺少人手。尽管他的势力已遍布天下、随时都可以翻江倒海,但这些都还不是精英。当今武林真正的精英,都隐居在了太湖石公镇,王者风知道要想请他们出山殊为不易,要他们相助于己则更是难上加难;“醉知己”酒楼的主人及其朋友们定然都不错,还有待结交;对于“桃花仙子”,王者风偶尔也会想念一下,但却并没有去找她的念头——他始终认为,女人毕竟只是女人,能做大事的女人确实太少了;至于“帝王堡”的那些孤独高手们,那是定然请不动的;最后王者风想到的,是隐居僻野乡村的东方含笑先生——但能否请得动他老先生,王者风也无一丝把握,不过好歹要试一下。于是他很快便找到了东方含笑,二人就坐在这处稻田埂上谈了起来。

东方含笑放下手里的锄头,看着王者风,微笑道:“我知道你终有一日会来找我的——这一天比我想象中要来得早些。”

王者风也笑了笑,反手从背后摸出一个装满了酒的皮袋子,他先喝了一口,又随手递给了东方含笑。东方含笑接过酒袋灌了一大口,啧嘴赞道:“好酒!”

王者风微笑道:“许久不见,先生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东方含笑将酒袋递回给王者风,一边笑道:“你长大了,好像也变了,但其实你也还是没有变。”

王者风喝了一口酒,又将酒袋交给东方含笑,随即笑道:“先生当然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东方含笑抹了抹嘴角的酒星,点头道:“不错,我知道。我虽隐居这个僻野小村,但你‘浪子神鹰’的大名已是威震天下、妇孺皆知啦,村上的男女老少都天天在谈论你,好些个年轻人都跑到外边去拜师学艺啦,他们都把你当作了奋斗的目标,再没有心思耕田种地了……”

王者风哂笑道:“他们不知身边就有一位了不起的明师,却要到外边去拜那些所谓的什么‘名师’……”

东方含笑摇头苦笑道:“我从不曾显露过武功,他们又怎会知道?况且,我是决不会收徒弟的……”

王者风轻叹道:“这确实太可惜了……先生当年教我的‘有招即是无招,无招也是有招’,实令学生受益匪浅——我想先生自己应该早已达到了这种境界,怎么忍心让这一身艺业永久埋没呢?”

东方含笑亦轻叹道:“人生匆忙,如白驹过隙,我又何尝不知光阴的宝贵?但我早已心灰意冷,更不想再以武逞能……”他静静地凝视着王者风,仍轻叹道:“其实我早该看出来了,你跟我是同样的人,只不过你的资质比我更佳、运气比我更好、志向比我更高……”

王者风微有些诧异:“我跟先生是同样的人?先生此言何意?”

东方含笑也似乎有些诧异:“你还不知你自己是什么人?难道他们还没有来找你?……”

王者风不解,却又似乎有些明了了:“我是什么人?我不就是这样一个人么?他们,他们又是什么人?莫非,先生所言的‘他们’是东瀛人?”

东方含笑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们还没有找上你就好……”但他随即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们迟早还是会找上你的……”

王者风道:“先生是不是就因为怕‘他们’找到,才将自己如此埋没起来的呢?”

东方含笑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不错,既然你来了找我,我也不必再对你隐瞒什么了……”言际,他突地站起身来,随即轻喝道:“你看!”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子一阵剧烈地摇晃,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暴响,这具微有些矮壮肥胖的身子竟陡地长高了一尺有余,而且变得十分匀称秀颀,他紧身的衣裳也被拉破、裂烂……接着,他的面容也发生了一阵阵可怖的扭曲,五官都挤拢成了一堆,似乎变得没有了面目,后来又慢慢地变了出来,最后竟变成了一具棱角分明、白净俊逸的中年人面容,哪里还有先前那位东方先生的一点样儿?!

王者风静静地看着这一系列令常人难以想象、难以置信的变化,心内虽也惊奇诧异,但表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他早已到了那种“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境界,更何况这种变化身形、相貌(包括肤色)和声音的功夫他也早已练成了,在他看来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所奇异的是东方含笑原来亦是此道高手,而原本矮壮滑稽的东方含笑不想竟其实是位如此俊秀挺拔的美男子。

东方含笑变成了这副模样,眼神也似乎变得亮了一些,但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那种平和恬淡:“我已多年没用我本来的这副相貌、身形和声音了,有时侯我甚至认为自己生来就是东方含笑……这一手功夫,你当然也会……这是东瀛柔术的至高境界,也可说是最高明的易容术了……我打很小很小时就已开始练了,练到十多年后就达到了这个地步——我看你恐怕比我还要进展得更快些……”他的声音也已变得与先前大不相同,更显得富有磁性。

王者风道:“我虽早已练成了,但我至今还未真正用过一回。”

东方含笑摆了摆手道:“你当然没用过——你是不屑于用,更何况也不会有什么人、什么事能逼得你用……可我就不同了,唉……”他叹息了一下,接着又缓缓道:“我认识真正的东方含笑,就是在我去教你们念书之前……那是在杭州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里,当时正下着大雪,天气冷得要命,我正在火炉边喝酒,他也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喝酒……他患了不治之症,正在客栈里养病,但已是苟延残喘,最多还有半个多月活头了……他与我交谈得甚是投机,我了解到了他的诸多情形,知他是急着去赣州为一个远房亲戚帮忙教书,却不料天气陡变,在这家客栈一病不起,经大夫诊断才发觉他其实早就有了一种怪病,恰逢此时发作起来,再不能治得好了……他写了一封信,托我去赣州城郊交予白老先生,天气稍好后他便离开客栈,想要在临终前赶回这麻雀村……我一路跟踪着他,见他为了雇车马而花尽了盘缠,于是我便暗中资助于他,但后来已没有大路可通车马了,于是他只有步行……数日后他便累倒在了一处荒郊野地,再也不能起来了……我当时正被那群人纠缠得不行,而且我对江湖之事早已心灰意冷,于是我便决定要做东方含笑——他即将病逝,用不着我杀人,此为其一;他没有家人,只有白老先生这么一家亲戚,我就不易被怀疑,此为其二;他的性情我十分喜欢,又对我极为信任,此为其三……我在他倒下后便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又愕又喜,待我说出我的想法后他更是不敢相信……直到我变成了他的模样、用了他的声音,他才在惊奇中信服了,咽气前他说了更多、更详细有关他的一些情形,并说他很乐意我能代替他而活着……”说到此处,他突地侧耳听了听,又轻声道:“有人来了……”接着他身子又一阵剧震、面容又一阵扭曲,不多会儿便又变回了原来东方含笑的模样,又坐在田埂上喝起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