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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书籍名:《夜歌》    作者:四月胡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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铮———!刀剑硬碰,曹彬登时觉得虎口一阵酸麻,洛期的力量确实已超乎他的预料。洛期的剑在半空画弧,横斩过来。曹彬忙举刀迎招,这时,在刀剑相向的电光火石间,他看到了洛期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燃烧着的眼睛,那眼睛里的光已远离了乱世远离了战争远离了现实,在那双眼睛里,曹彬感到了难以名状的寒意。

曹彬怕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怕了。功、名、利、禄是他所追求的,但是,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是为了什么要决死沙场。从秦洛期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种遥远的东西,离这个世界很远的东西。

刀剑再度硬碰,洛期的剑上发出的一股力量震撼寰宇。它透过曹彬的刀,直冲击向他的身体,他的五脏六腑像被滚烫的油泼上去了似的,痉挛撕裂,剧痛难抑。他像枯叶一样被吹退了出去,一口浓血含在了嘴里。

“撅天罡,断锋芒……”洛期含笑着说,“曹彬,我赢了这一战,但输了天下。”

“不,输掉天下的不是你,是李煜。秦洛期,你赢了,这一战和天下,你都赢了!”曹彬在众人的拥护下强撑着站了起来,面色苍白,语气虚弱。

力战万骑,孤身一人的洛期终于撑不下去了,他跪倒在了无数的尸身上,用剑支着身子。他仰起头,依然用豪烈的声音面向赵宋的军马:“来吧!踩着我的身体走上你们封侯加爵的富贵之路。”

而这一次,四野无应。四周的兵士都握紧了兵器,但无一个敢冲向洛期,没有人愿意去挑战一个“魔鬼”,没有。

“秦洛期,让开吧!”曹彬无力地说,“你应该明白,你已经到尽头了,你没有力气了。你即使有心,也无力了。秦洛期,天运难回,这是李唐的劫数。这个荒诞的帝王游戏,该完了。”

洛期依然用剑支着几乎已虚脱的身体,一动不动,目光炯炯。

我停下了擂鼓,感到世界在低沉的宁静里发出闷重的呻吟。

“洛期,他说得对,尽头,到了。”一袭白衣的皇甫沁出现在了城头上,她微笑着对洛期说,“洛期,放下你的剑和你的破碎天下,和我回家吧!”

这时,那群飞鸟又来了,它们在金陵城上盘旋鸣叫。“怏!怏!怏!”它们焦急地叫着。

皇甫沁对我说,“沾尘,慷慨当歌,死烈以和。”

在飞鸟的鸣叫里她纵身跃下了高高的城墙,她单薄的身体坠落在了洛期的身前。于是,在许多的冰冷的残骸间,多了这么一具温暖的尸体。

洛期抚摸着皇甫沁的身体,唇含浅笑。“沁,好的,我跟你回家。”他将手中的青霜剑蓦得扔向半空,一只飞鸟以更加疾厉的速度俯冲出去,用爪子抓住这柄剑,凄惶地叫一声,便往北飞去。其余的飞鸟亦尾随它而去。

“沾尘,我走了。”秦洛期对着我轻吟一句,便合住双眼,倒在了皇甫沁的身上。

“情深若此,岂不比天底下那些酸腐的所谓才子佳人善男信女要坚贞百倍!”曹彬缓缓挥手,万千的军马绕过有情人的尸体攻进了金陵城。

开宝八年冬十一月,金陵城门户大开,唐国灭亡。

御林军把一堆一堆的柴薪抱到宫殿四周,在后宫妃嫔的哭号里,李煜手握火把,面向远处直冲天穹的烽火,口口声声高喊要以身殉国。

面对死亡织舞分外冷静,她看着全身发抖的李煜,没有任何的表情。

李煜看看了身边,那些平日里的忠臣良将都已不知去向,他不禁长叹一声,甩出火把,“哧”的一声,冲天火光一下沸腾了起来。“烧吧!烧吧!让这绝世繁华和所有的缠绵恩怨都烟消云散,让我的肉体焦枯,让我的灵魂化作尘微一粒,永远任人践踏,以赎还我对先祖们的愧欠。”

“王,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你不能死。”身披袈裟的司辰出现在火焰的对面,他一如从前的平静。“从今而后,你将满身苦恨继续生活,你不再是王,而只是一个罪人,一个负着亡国之恨亡国之耻的罪人。”

司辰脱下袈裟,把它扔进了燃烧的火里,顿时,火吞噬袈裟。袈裟在半空铺展、翻滚,幻化成了一团火球,把所有的炽焰都卷了进去。只余下了宫殿四周未烧尽的柴薪和几缕淡淡的青烟。

“司辰,为什么,还要我活着?”李煜无力地说。

“天以奇才于斯人,亦必以苦难于斯人。王,诗词是需要以生命为笔以苦难为墨来写就的。”火球飞向司辰,他双手合十,心神沉默。“王,我是宋国派到南唐来做内应的,我之所以能够退掉宋军,就是为了让唐军麻痹大意,宋军好乘机大举进攻。我出卖了你背叛了你,就让我用生命来忏悔吧!“轰”的一声巨响,司辰和那些炽烈的火焰一起,破碎飞溅,落尘而散。

普提萨陲,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

李煜双腿一软,跪到地上,顿时泣不成声。

站在唐宫前的曹彬高高将拒浪刀竖起,唐国的旗帜纷纷倒下。

织舞冷笑着回到自己的宫闺。她走到“净居室”的里面,把所有的经卷全部都撕了,她看着那些在空中飘散的纸屑,喃喃低吟:“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城。”

曹彬对李煜说:“李重光,速速收拾停当,好随我回东京去复命。”

李煜跪在曹彬脚下卑怯地说:“请将军再给我一天时间,我好打理完政务,收拾行装,拜别祖庙。”

“皇令难违,李煜,你不要故意拖延,否则龙庭震怒,我可就不好交待了。”曹彬站在龙椅前,手抚着龙椅上的雕镂,“李煜,你生得仪表堂堂,确非池中之物。可惜你这条龙不亢不飞,误断了勇将的一片赤胆忠心。”

我用马载着洛期和皇甫沁的尸体,在夷芽的指引下,向那座可以眺望到北方天空的山峰前进。

疾病缠身的秦辅国终于抵挡不了丧子之痛和亡国之悲的双重打击,昏死在儿子的尸前。侍仆们把老人搀扶到床上,我跪在他面前,我说:“洛期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兄弟我的手足,我会亲手埋葬他,让他生为爱苦死得情欢,为他尽孝尽义使他虽死九泉亦可含笑。”r  />


我挖开那些泥土,把洛期和皇甫沁用席子卷在一起,郑重地安葬进里面。我用双手把泥土一把一把地撒盖上去。

在北山的老树旁,就这么多了一座荒坟。我没有给他俩立碑,也没有写什么诔文,只是烧了一叠纸钱,放了几块洛期生前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在坟前。

我对夷芽说:“我要他们从此以后快乐地生活,像那些传说里写得结局一样,天上地下,不离不弃,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夷芽说:“长安已远,故土难归。”

也许,大荒沉落在远古的荒漠中时,当万千的仙众飞离神土飘降凡间时,就已经注定下,兮家神族的后人们,会死在离开故乡探寻自我的路上。

我问夷芽:“夷芽,你知道东京汴梁是个怎样的地方么?”

那一夜,唐宫里格外的冷清和寂寥,所有的宫女太监侍卫都不在了。连小婢女宓儿也不在了。我和织舞最后一次在太古容华鼎前缠绵恩爱,我们把现实和幻觉在汗渍间颠倒,把所有的珍宝都撒在地上,看着它们在我们的身体下闪烁。

织舞呢喃地说:“沾尘,这才叫‘春宵一刻值千金’。”

在所有的激情过后,我们紧紧拥抱着躺在了冬夜的冰凉里。闪动的梦中,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男子。他说他叫夏南。

他哭着对我说:“沾尘,我爱上了她。”

我问:“她?哪个她?”

他说:“夏姬。那个被所有人说是我‘母亲’的女人。”

在夏仆死去以后,他住进株林豪宅里,住到夏姬的旁边。他每天都会守着她的窗,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而同时,他也看到了孔宁和夏姬的一夜风流。在昏暗的夜里,孔宁悄悄偷走了夏姬丢在床下的锦裆。

他还看到了那个自称是夏御叔最好朋友的仪行父,来到屋里抱起了夏姬。他对夏姬说:“你给了孔大夫锦裆,而今我也要一件信物。”然后,他揣着夏姬的碧罗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株林。

他听到了自己心里火焰燃烧的声音,他听到了骨节里不可抑制的怒吼。他恨他们,恨那些在夏姬的身体上贪婪糜烂的男人们。他在密林里不断用拳头击打苍树,在纷纷落叶中宣泄着自己所有的愠怒。

在那个傍晚,他看到了一国之主陈灵公,他屈身在夏姬的床上,对着她猥亵地笑。夏姬对着他则施尽千种娇柔万般妖媚。所有的威仪廉耻陈灵公都摒弃了,他抢过夏姬的贴身汗衫穿在身上,狗一样爬上她的身体。

夏南跑到株林的空地上,不断地吼叫着宣泄心中的愤懑。他的泪水滑过脸颊坠入大地,这是他情重痴深的泪水。痛心的泪,揭开了被夏仆施咒在重土之下的封印,石壤翻起,电光闪耀,远古的名刀徐徐露出地面。巨野之嚎,带着应龙家未尽的血气和战意,再次现身在这纷乱的天下。

应龙燮。他在阪泉之野单骑面对神农的百人骑阵,面容不改。他在涿鹿出战蚩尤,使巨野和应龙的名氏一起被镌进了大荒的历史。

夏南慢慢握住刀柄,一点儿一点儿将它拔出来,倏时刀芒晃耀寒气逼人。“好!记着,有朝一日,你能拿起‘巨野之嚎’的时候,就去南方的楚国,找我报仇。不过,如果真到了那天,假使你不去我也会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