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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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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书籍名:《新宋-十字》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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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她也会问上一句:「石大哥,你为什么喜欢它们?」

「嗯?」

「我是说,浮萍。」

石越便会微微叹气,自嘲似地笑道:「因为它们没有野心,不会做自不量力的事情。它们听天由命,安乐于天地之间……」

梓儿的眼中充满了迷惘,「可是我听我哥哥说,男子汉是应当在天地间做一番大事业的。」

「是啊……」石越的回答,总是不那么确定。

朝局依然在石越的掌握中,历史依然按照它原本的轨迹前进。王安石复出视事之后,立即劝皇帝中止了对司马光的任命,九次辞还的诏书,终于没有再一次发下去。

王安石对皇帝说:「司马光一向反对新法,让他做枢密副使,是为朝中反对新法者立旗帜,使他们全都聚于此旗之下。」

他似乎没有想过,司马光这面旗帜,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新党与旧党的矛盾越发的激化,张方平出外,韩琦削职、范镇罢官、司马光请辞……石越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与我的记忆完全相符。」

但历史也一定出现了小小的偏差。《论语正义》的发行;在石越的点拨下,唐康等人顺利通过了省试;唐甘南带着大批工具远赴杭州,创办真正意义上的棉纺工业……

「子明。」桑充国匆匆的脚步,打乱了石越的思绪。

石越站起身来,将竹竿丢到一边,笑道:「长卿,有事吗?」

「有个大人物要见你。」桑充国嘻笑道。

「哦?」石越淡淡地应了一声。

桑充国重重拍了一下石越的肩膀,笑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吗?大前天是苏辙,前天是王相公的弟弟王安礼,昨天居然是侍御史陈襄,今天,猜猜看是谁?」

「啊?我们家以前来个知县,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呀……」梓儿在旁边讶声道。

石越被梓儿天真的惊叹逗得一笑,在身上胡乱擦了一下手,无可奈何地说道:「凭他是谁,总是不能不见,是吧?」

桑充国笑道:「只怕确是如此,看曾布的神态,竟是非见你不可。」

「啊?」石越霍地盯着桑充国,问道:「你是说曾布曾子布?」

桑充国倒被石越的神态唬了一跳,「正是曾布。」

「王安石最坚定的追随者、新党的核心成员……」石越的心中闪过几个名词,「我去见见他。」

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最终以失败告终,这是它历史的宿命。但是,我来了,历史就还有机会。

石越不会错过任何一次亲身了解王安石的机会。从曾布身上,可以折射出一个王安石;正如从王安礼身上,也可以折射出一个王安石。

「《论语正义》在下已经拜读,十分钦佩。请恕在下冒昧,不知足下以为如今国事如何?」

桑府后花园水榭之上,石越和略显瘦小的曾布把酒论政,桑充国等人则在一旁作陪。酒过三巡之后,曾布开始投石问路。

「诚如王相公《本朝百年无事札子》所说,现今大宋,隐患重重,若励精图治,则是贤臣良佐大有为之日,非守成之时也。」石越不假思索地回道,措辞却十分谨慎。

「那么,以石公子之见,若要励精图治,当以何事为急务?」

石越微微一笑,此时他已知曾布来意,当下朗声答道:「在下浅见,以为本朝之弊有三:冗兵、冗官、吏治。自当以此三者为急。」说完,凝眸注视曾布的反应。

曾布果然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道:「公子的话虽然有理,却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关键所在,若依下官之见,则其关键只在理财。」──这分明便是王安石的论调,「国家不可以无兵无官,若有善于理财之人,那么充足的财政收入,足以解决这些问题。」

石越不过是抱着试探的目的,自然不去与他争论。不置可否地一笑,反问道:「曾大人,难道吏治的问题,也可以用理财来解决吗?」

「吏治之事,国家自有成法,只须依法而行,并无大碍。」曾布轻描淡写回答道。

「然而在下却听说,要治理一个国家,就需要有贤臣,如若地方守吏与各部监官员不贤,虽有良法而不能行。」

「不错,不过这个问题,王相公却早已解决。」曾布面有得色。

石越怔道:「恕在下孤陋寡闻,还请大人明示。」

「王相公派遣四十多个提举官察行天下,地方官岂敢执行不力?」曾布洋洋得意地说道。

石越心中不自禁地苦笑,「靠四十个人,就可以解决执行中可能遇到的问题吗?」

只是自古以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他与曾布相交未深,便不敢以肺腑相托,只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

唐棣性格耿直,却忍不住冷言问道:「曾大人,这四十余人若是有一、二奸邪之人,与地方奸吏上下其手,那么一路百姓,岂不要遭殃了吗?

「况且学生在江湖市井之中,也听闻地方官吏专以苛刻为急务,只怕有违王相公本意……」

「毅夫,如何可以以偏概全?」石越不料唐棣如此直言不讳,怕他因言惹祸,连忙出言制止。

曾布摆摆手笑道:「无妨,唐公子说得也是不错。奸人自古皆有,不过以王相公之明,他用的人,断不会有奸邪之辈。况且朝廷还有监察御史……

「子明,王相公的才学,实可与孟子相俦,当今皇上又是英明之主,与王相公君臣相得,千古以来,唯刘先主之遇孔明可以相比。」

曾布说得兴起,竟直呼石越的表字,倒似相熟朋友一般,一面又向众人说起王安石的学识。

王安石治《老子》和《孟子》,本是当时有名的大儒,学问自然非比寻常,因此曾布说到精妙之处,颇让众人赞叹不已,只有石越这个现代人,对这些却天生免疫。

自此之后,曾布竟频繁来往于桑府,石越也回访过几次曾府。

二人私交日见亲密,曾布对石越的才华、见识十分佩服,石越却是刻意要从曾布、王安礼等人身上,了解王安石的为人与政见。但是每次长谈,都只能带来更多的失望。

石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提出关于新法的种种建议,曾布却似乎认为,王安石的措施已经相当完美,虽然对石越表示赞赏,实际上却毫不重视。

石越装作不经意地说起,变法必然牵涉到多方利益,须审时度势,有时用猛有时用宽,宽猛相济才是上策。

不料,曾布丝毫没意识到,石越是委婉地说,他们推行新法过于「猛」了。

石越又说起如何调和与旧党的关系,让新法顺利推行,曾布却认为,只要用「征诛」之术,学习商鞅的果断与坚持,新法就一定能大行于世;又以为王安石和皇帝君臣相知,根本没有妥协的必要……

石越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新法的支持者们,似乎普遍有一种神经质的反应──若有人提醒他们要小心奸人,他们马上就怀疑有人意图诬蔑他们,找借口攻击新法;若有人说老百姓认为新法不便,他就说这是「流俗」,不必在意,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胜利;若有人说士大夫反对新法,他就说这是「顽固、迂腐、不读书」……总之天下的道理,一定是新党正确。

石越谨慎地判断着──他知道,政治上的选择至关重要。

一次选择错误,终身皆有污点。轻易地投入王安石阵营,将来想反出新党,不仅旧党认为自己反复,新党也会认为自己是叛徒,打击起来,必然更加不遗余力。

石越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触角,猛然发现自己碰上的东西很危险,立刻就机敏地缩了回来。

一个曾布已如此固执于新法的正确,号称「拗相公」的王安石又当如何呢?

也许曾布等人,不过是因为反对的声音太偏激,而产生了强烈的逆反心──旧党往往针对一些小事情,就极力地扩大化,攻击到新法的全部,而新党由此也变得格外地护短,几乎任何来自新党之外的意见,都听不进去。

如果自己进入新党之中,或者说话就更容易被接受……

但是,石越终于不敢冒这个险。将一切寄托在王安石是否采纳自己的意见这种未知之上,不是石越的性格。

不过,石越也清楚地知道,他现在没有任何对抗王安石的资本。

短期之内,任何激怒王安石的行为,都属于政治自杀。保持中立,回到自己的计划之上,慢慢地积累自己的政治资本。石越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

与王安礼的交往,更加坚定了石越的决定。王安礼行事谨慎、顾虑周详、议论明辩,石越也自叹不如,二人谈论古今大事,很是相得。

王安礼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又有什么把握做得到?人家毕竟是兄弟!

石越记起司马光写给王安石的信,信中司马光直言「一旦失势,必有卖公以自售者」,明显针对吕惠卿,可是,王安石却置若罔闻。

几十年相交的好友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又凭什么能做到?他绝对不敢拿自己的野心,去赌王安石的性格。

石越从此刻意做出一种淡然的样子。

他知道,在古代中国,伦理被强调到了一个过分的高度,在这样的社会,崇高的道德声誉,能给人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利益,而淡泊功名,则无疑被认为是一种非常崇高的道德素质。

石越深深地明白,道德上的声誉,比出色的才学更能够保护自己,并为自己积累足够的政治资本──这一点,甚至许多古人都不明白。

就在之前三十年以内的时间,便有过一个成功的例子。

现在执政的王安石,就是依靠道德声誉与才学声誉,二者互相作用,积累了足够的政治资本,才得到当今皇帝的一再超拔。

石越也许已经决定,他将向王安石学习一下成名之道。以他表现出来的才华──虽然依赖的是超出千年的知识积累,但在当时,却已经足够支持他赢得更多的声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