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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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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书籍名:《新宋-十字》    作者: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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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科举考试分为三级,各路州府主持的,叫解试;解试合格,礼部主持省试;省试合格,则皇帝主持殿试。

这五人已通过解试,在宋朝的读书人之中,虽然称不上是第一流的,却也都是一府一州的英杰之士。

邀石越喝酒的书生叫唐棣,字毅夫,是成都府的举人;给石越让座的书生相貌清瘦,眸子里透着灵动,名叫李敦敏,字修文,是江宁举人;坐在石越对面,显得非常矜持的书生,叫陈元凤,字履善,是福建的举人;另外两人是亲生兄弟,憨厚的是哥哥,叫柴贵友,字景初;机灵的是弟弟,叫柴贵谊,字景中。

五人今日在此会诗,一是为了赏雪赏梅,二是图个吉利──考中进士后,所有的进士,都会在大相国寺题名,不料竟然因此邂逅石越。

唐棣等人初见石越,也不过是出于好奇之心,不料此人出口成诗,格调高远,无不大惊失色。

唐棣连忙起身,拜道:「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足下胸襟,让人钦佩。在下唐棣,草字毅夫,不敢请问高姓大名?」

五人之中,石越最是喜欢这个浓眉大眼的男子,见唐棣相问,心里暗叫一声:「惭愧!」一面笑道:「过奖了。在下石越,草字子明。」

他随口想了一个字,却不知道古人的「名」与「字」,大部分都是互相唤应的。

好在,众人被他窃来的王冕诗作所镇伏,心中虽然觉得怪异,却都怕他引出个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典故,反显得自己无知,竟也不敢多说什么,一个个只是站起身来,恭谨地自我介绍。

年轻人相聚,又无阶级之分,彼此就很容易熟络。加上双方都有意结纳,没过多久,竟仿佛是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

众人边喝边谈,酒过数巡,都是酒意微醺,唐棣因笑道:「子明方才一首《白梅》,拿去拜会欧阳公,也是座上之客。」

李敦敏也应和道:「便是去见大苏,也见得了。」

陈元凤却摇摇头,笑道:「学而优则仕,现在王相公执政,求贤若渴,进用新人,与其去见欧阳公、大苏,不如去见王相公。」

石越自是知道他们说的「欧阳公」、「大苏」、「王相公」,指的是欧阳修、苏轼、王安石,都是唐宋八大家中声名赫赫的人物。

古人拿着诗作去见前辈,以求提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却哪里知道,石越不过是剽窃「后人」诗作为己用。

虽然说,王冕还要数百年才能出生,心中却也不能没有不安,怎么敢上唐宋八大家门上去欺世盗名?这时候,听他们七嘴八舌地介绍,几乎吓出一身冷汗。

众人不知道他的心思,因争持不下,李敦敏便向他笑道:「如何?子明。你可决定去见谁了吗?」

好在石越颇有急智,脑中灵光一现,想起陆游的名篇,暗道:「王冕的也用了,再借借陆游的,也无所谓了。」

计议一定,便微微笑道:「数岁之前,在下也曾填过一阕《咏梅》,调寄《卜算子》……」

一面说,一面起身,折下一枝白梅来,回转席中,轻击酒案,低声吟道:「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他念到此句,忽然想起自己的遭遇,语气不免更加悲沉,顿了一下,方继续吟道:「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无意苦争春。」唐棣重复了一句,叹道:「以子明的才华,我辈如荧虫望月,不料却恬退如此,无意功名,安于寂寞。可敬!可叹!」

陈元凤却颇觉不以为然,昂然说道:「大丈夫立于世间,当博取功名,名彪青史。生不得五鼎食,死亦要五鼎烹。子明才高如此,何苦效腐儒酸状,欲迎还拒?」

李敦敏见陈元凤言辞之间已近于无礼,生怕石越见怪,连忙笑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孔子主张进取,但也一样称赞隐士的高洁。

「我们来考进士,报效朝廷,是圣人认可的;子明洁身自爱,也是圣人所称赞的。」

石越本来也不甚介意,见李敦敏如此,不免笑道:「几位都是考进士的吗?」

「正是。」陈元凤语气中颇有自傲之意。

石越读过史书,知道当时进士一科,最为荣耀,他们参加解试时,在有些地方,是五、六十个人争夺一个解额(注二),能得到此资格的,自然都有骄傲的本钱。

但这些东西,对于石越来说,简直就是毫无意义──他到此时,对未来依然是一片迷惘。当下,也只是淡淡地一笑置之。

但是,众人一旦开始了有关于进士考试的话题,却是人人关心,个个在意。

柴贵谊便说道:「国朝进士科,惯例一直是试诗赋为主的。可是今年五月,朝议要罢诗赋、明经诸科,专以经义、论、策来考试进士,议论纷纷未定,我曾听说是被苏直史阻止了。

「今岁秋试(注三),明经诸科未罢,而诗赋依然是进士科考试的内容,但废除诗赋的流言,一直没有平息。

「我平日里思虑这事,却终是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诸位的意见如何?」

他说到此事,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或说不会废,或说拿不准,一时间又开始争论不休。

石越在旁静静听他们讨论,才知道柴贵谊说的「苏直史」,就是苏轼。

王安石变法,本是中国历史上的大事,石越也曾留意研究,这时候便细细回想,忽地想起《宋史》上,苏轼那篇直斥王安石改革科举是「多事」的奏章来。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顿时清清楚楚摆在了他面前。

忽然之间,石越竟有了一种「上帝」的感觉。

李敦敏对石越十分钦佩,因此便时时着意石越的神态,这时,忽见他露出智珠在握的笑容,心中一动,向石越笑道:「子明,依你的看法,究竟是会变,还是不会变?」

众人见问到石越,立时也都安静下来,静静等待石越的判断。

石越却犹疑起来。

他完全不知道,如果贸然说破历史的玄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众人见石越既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只是望着手中的梅枝出神,更觉高深难测,竟是一个个屏气凝神,不敢打扰他的思绪。

一直迟疑了十来分钟,石越手中的梅枝轻轻敲在了案上,心想:「妈的,既然老天爷开我这么大一个玩笑,我还管什么后果不后果?」

石越心里竟泛出一丝报复的快感,「除死无大事,我现在和死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老子偏要扰乱这段历史玩玩!」

他既然拿定了这玩世不恭的主意,便收敛心神,淡淡地朝众人一笑,缓缓说道:「这件事情我虽然知道,却不敢乱说。」

陈元凤大是不信,笑道:「朝廷尚未有决断,子明便说知道。便是周濂溪、邵尧夫(注四)也未必有这般本事吧!」

石越见他质疑,便微笑不语。

康棣却诚恳地向石越说道:「子明,我相信你的确知道。若是方便说,便说;不方便,不说也无妨。」

李敦敏也点点头,笑道:「我也信得过你。」

柴氏兄弟却是将信将疑,不置可否。

石越本意不过是故弄玄虚,却不料唐棣与李敦敏如此信任,心下也不禁感动。

他朝二人微微点头答谢,望着陈元凤笑道:「对于天道的体悟,各人有各人的方法。

「我不敢和周、邵二位先生相提并论,但是,我却可以清楚的知道,明年春闱,一如旧法,然而殿试却要废诗赋,只试策论。」

石越如此断然地判断,顿时让众人都面面相觑。

陈元凤心中不信,略带嘲讽地笑道:「朝议已定,子明却口出惊人之谈!王相公执政,久欲改革科举,若说最终变革,也是平常,但是,焉有省试如旧,反倒只变殿试之理?

「我观子明诗词,可比大苏;不料又精通河洛之学,真是能者无所不能。想必家学渊源,敢问子明是何方人士?」

提起这个「何方人士」,石越就不禁起了自伤之心,黯然良久,才半真半假地说道:「我两天之前,突然出现在汴京城南六十里的一块农田,自己的出身来历,父母、妻儿,竟是全不记得了……」

众人听到这样奇异之事,无不瞠目结舌。

陈元凤根本就不相信,只以为石越要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世。便连李敦敏、柴氏兄弟,也觉得匪夷所思。

唯有唐棣同情地走到石越身边,递过一杯酒去,恳切地劝慰道:「子明不必伤怀,你的装束天下少有,凭着这身装束,未必不能打听到你的家乡与高堂。

「况且,你才学非凡,令府上毕竟不能是无名之辈。来,喝了此杯,大丈夫不可灰心丧气。」

石越见唐棣如此,心里更觉感动。

只是自己的来历,既说不得,说出来人家也不信,不得不装糊涂。想到父母、朋友,伤心之处,便有借酒浇愁之意,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说道:「我方才所说之事,信与不信,任凭诸位。只是我泄露天机,罪过匪浅,还盼诸君不要外泄,否则,于你们也是祸非福。」

「我等理会得。」李敦敏郑重点头,温声说道:「子明,我相信你。」

一股暖意,从石越的胸中升起。

想着这些真挚的信任与友谊,想起再也无望回到亲人身边,想起自己飘零在另一个时空的孤寂……

借着几分酒意,石越拿起手中的梅枝,轻击酒瓮,呛声吟道:「玉楼十二春寒恻,楼角何人吹玉笛。天津桥上旧曾听,三十六宫秋草碧。昭华人去无消息,江上青山空晚色。一声落尽短亭花,无数行人归未得。」

这词虽然不是应景之作,但是,石越自怀身世,别有怀抱,自他吟来,则尽是悲怆之意。

特别是念到「无数行人归未得」这一句之时,更是反复长吟,让人闻之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