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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书籍名:《骚戏》    作者: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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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五魁出了地洞,看看秀池,眼圈一热,佯装没事样样地说:"嫂子,兄弟这一去,万

一有个三长两短,瓣儿就依靠你咧!俺把芒种那狗日的轰走咧,你要不嫌弃瓣儿,让她当闺

女当儿媳妇都行哩!"

秀池拍拍花五魁身上的浮土,哭了:"兄弟,这是咋咧?你得罪哪路神仙咧?咋倒霉的

事体都往你身上栽哩?你哥和俺这辈子没有兄弟姐妹,你就是俺俩的亲兄弟哩,瓣儿的事你

别管,俺以后把她揽在怀里贴在肉上哩!"

花五魁嗓子哽了哽,连句感谢的话都没说,迈大步出了院门。走出老远,藏在眼底的

泪珠子随着一颠一颠的身形才渗出来,洒落在泥泞的路上,溅到浅浅的水汪儿里。

4  

警察局在县衙的西院。

胡大套以前来过几回,都是几个警察徒弟请他聊天,喝几口茶嗑几把瓜子就走。

雨过天晴后的太阳好毒,地上蒸起的潮气吸到肚里有些腥粘。胡大套敞了怀和花五魁

向大门口走来,两人的腿都沉得像灌了铅水水。

也是该着有事,警察局的大门紧锁。

胡大套看了那把大铁锁,急得眼里直想喷出火来将它烧化。

花五魁打了个咳声道:"哥,该咱命里多灾多难,别想旁的了,去大道观吧,好歹把瓣

儿换出来,咱心里也就安生咧!"说完扭身就走。

胡大套原地转几圈,没奈没何地相跟着奔了大道观。

城里人都晓得花家出了事体,乍见花五魁大摇大摆走在街上,都奇怪地询问。待他们

弄清他去大道观换自己的闺女,不由随在后面一溜一行地齐齐向西而去。

老远,大道观门口两个站岗的兵看见二百多百姓向前拥来,急忙嚷叫着用枪指了人群。

人们停住脚步,花五魁和胡大套走到跟前。

"干啥的?"当兵的喝问。

"俺就是你们要抓的人,把俺闺女放出来,俺进去!"花五魁说。

"你……你再说一遍?"当兵的有些不相信。

"叫你们当官的出来,俺要换人!"花五魁又说。

两个当兵的互递眼色,其中一个提枪跑向院里,另一个把枪口顶住花五魁的前胸。

辰景不大,院里拥出三四十个当兵的,"忽啦"将花五魁和胡大套围住。

胡大套并不害怕,瞪了眼说:"这是干啥?你们说话算数不?"

一个当官模样的人坏笑着说:"算不算数俺也说喽不算,反正俺们都不愿意换,换喽就

没的看咧,你说看他有啥劲?"

当兵的哄堂大笑。

胡大套恼怒地道:"再吃军粮也是爹娘生养的,谁也有姨娘姐妹,你说这话算他娘人

不?"

那人涨红了脸,不再说话。

当兵的也被说得一愣,齐齐收住笑。

"贾连长来咧。"有人低低的声音说。

当兵的闻听,自动闪开一道缝。

从院里走出三个当官的,站在花五魁和胡大套面前,其中一个满脸疙瘩的人看看花五

魁又看看胡大套,阴狠地说:"是谁?"

花五魁说:"俺。"

那人一挥手:"绑了!"

胡大套大声喝道:"慢,先把人放出来。"

那人又一挥手,几个当兵的向院里跑去。他上下打量花五魁几眼,幸灾乐祸地说:"那

个断腿的咋没来,死咧?"

花五魁说:"跟他没关系!"

那人急跟着说:"都是你一人干的?"

花五魁说:"和俺也没关系,俺早晨开门的辰景,他就在门框上吊着哩。"

那人恼怒着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俺三弟疯咧自己吊在你家门上?你咋不上吊?"

花五魁还未说话,胡大套急了眼,放声骂道:"嚎叫你娘的蛋哩!看你长得这副揍性就

像个匪类,和'小七寸'差不了毫厘!俺告诉你,警察说清早的辰景那尸首都硬咧,死也死

在半夜里。俺兄弟要是杀喽他,还不早早扔到河里?还有,他的衣裳被人家扔在县衙门口,

拍他脑袋的木棒也裹在里面,那是奉军的杀威棒,俺兄弟上哪儿讨换去?那是真凶向你们示

威哩!"

那人一时愣住,没有说话。

胡大套又喊:"俺念想你们是兄弟,奉劝一句,你没本事找真凶还是想赖俺兄弟?你杀

喽俺兄弟报的也不是真仇,说不定真凶还瞄准喽杀你哩!"

胡大套一番喊叫,那人面色更变。

胡大套说到气头上,忽见当兵的都扭头看院里,估摸是花瓣儿出来了,急忙对花五魁

低声说:"兄弟,到里边掂量着点,别吃喽硬亏!"

花五魁说:"放心吧,瓣儿没事体比啥都强!"

花瓣儿眼里的泪没干,不晓得为啥被当兵的放出来,猛见花五魁站在人群里,脸上不

由一喜一悲。

"爹,你咋这么糊涂哩?呜呜呜呜……"

"瓣儿,爹没杀人怕啥?上回不也冤枉一回,最后出来咧?爹担心你在里面受屈哩,

跟你大爹回家吧!"

"爹,还是你走吧,他们不讲理哩!呜呜呜呜……"

"听话,爹能跟他们讲清楚,他们也是明眼人。"

"俺哥回来咧不?咋还不露面哩?"

"别提这个狗日的,没他咱还不家败人亡哩!"

"你真不要他咧?俺往后咋办哩?"

"别让爹闹心,往后……往后的事体就听你大爹大娘的,回吧!"

花五魁说完,看了一眼远处簇拥着的人群,感激地拱了拱手,迈步向院里走去。

花瓣儿和胡大套眼看着当兵的将他团团围住,直到拐弯不见身影才恍恍惚惚地挪动脚

步。

"大爹,怕俺爹被他们打死哩!"花瓣儿哭着说。

"放心,你爹福大,命里能躲好几劫哩!"

"当兵的不讲理,不是人哩!"

"没事体,只要他抗过今天下午,俺就有法子咧!"

"啥法子?"

"别管咧,俺心里有数!"

5  


<br  />花五魁心里像面明镜,晓得进了大道观纵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好在他少了牵挂,毕竟

女儿没有危险,能安安稳稳呆在胡大套家里。

花五魁被当兵的带到大殿,不由分说见了绑绳,拴在一搂粗的柱子上。

"你凭啥说人不是你杀的?"贾连长阴阴阳阳地问。

"你凭啥说人是俺杀的?"花五魁理直气壮地说。

"俺三弟去你家才死的,能说不是你干的?"

"他没进俺家门,俺凭啥承认?警察说他是半夜里被人拍死的。"

"你怕丢人不敢明说,越不说越证明就是你干的!"

"俺不晓得你说啥?反正俺冤枉。"

"操你娘,到如今你个逼养的还装蒜,俺三弟闷得慌到你家日你闺女,院里只有你一

个男的,不是你杀了他还有谁?"贾连长恼羞成怒。

"俺操你血娘,胡说你娘的逼哩!你纯粹没缝下蛆!"花五魁满面通红,破口大骂。

"哈哈哈哈,敢情还不好意思哩!俺三弟三更半夜就是去日你的闺女,还是她女婿让

去的哩。你家院门的钥匙藏在上边挡板上,是不?那是他说的。其实俺三弟死得不亏,日了

你们定州最有名的美女,死喽也是风流鬼哩!哈哈哈哈!"

花五魁听罢,如同五雷轰顶。

花五魁可以不相信"小七寸"欺负花瓣儿,但是相信芒种告诉"小七寸"家院门的钥

匙放在哪里,一定是这狗日的起了歪心,报轰出家门的仇哩!那天的钥匙没放在挡板上,自

己揣进了怀里,难道"小七寸"越墙而入,欺负成了花瓣儿?毕竟他在夜里听到了屋里的动

静。

花五魁心里一阵哆嗦,将芒种恨得咬牙切齿。

"哈哈,没话说了吧?"贾连长幸灾乐祸。

"狗日的,人说不定是他杀的哩!"花五魁咬着牙道。

"谁?你说芒种?除非他会分身术,他在树林里被绑到天亮才走的。晓得不?俺三弟

原是去日那个'莲花白'哩,不成想被一通砖头砸出来咧,这扔砖头的是他还差不离。俺也

纳闷,莫非他俩勾搭着哩?要不咋救喽师姐反让别人日自己的媳妇哩?哈哈哈哈!"

花五魁被他的话说得崩溃,眼里滚过疑惑和绝望。

贾连长又说:"亏你他娘的识相,早早滚出来咧,不然的话,这帮弟兄一宿不把你闺女

日个滚瓜烂熟才怪哩!说吧,到底咋害死俺三弟的?早死早超生,省得老是惦记!"

花五魁腔子里一烫,眼里的大泪珠子烧开了锅,悲愤地说:"俺花五魁一辈子心高气傲,

悔不该生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悔不该落到你们这帮狗日的手里。说下大天来,俺已经多活

十四年咧,有啥可怕的?不过,俺死之前再说一句,人不是俺杀的,你想栽赃陷害,随你们

便!"

贾连长"腾"地跳起来,指着花五魁的鼻子骂道:"你个狗日的,跟老子耍起骨头来咧,

晓得不?老子自小就是啃骨头长大的!你以为光杀人的罪名就完咧?九中戏台前那几个炸弹,

没准也是你们戏班子和那个先生串通好的。俺小手指头一拨拉,你就得背上私通共产党的罪

名,晓得咋处置不?立斩不饶!"

花五魁冷笑道:"舌头在你嘴里,随便说。芒种这狗日的唱戏,俺压根就不晓得,这都

是他一手操办的,要通也是他通!"

贾连长见花五魁嘴硬,招手叫来大殿门口半晌都低着头的一个人,用手指着地上鸭蛋

粗的木棒,恶狠狠地说:

"李锅沿,俺睡一觉醒过来,要看见这棍子断成三截。少一截,撕喽你娘的裤衩

子!"

说完,气咻咻地迈步出门。

那人应了一声,抄起棍子阴阴阳阳地抬起头,脸上是比蝎子笛儿(注:方言,蝎子尾

巴)还毒的笑。

花五魁听到李锅沿的名字暗吃一惊,待定睛细看,可不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