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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春梦 第五集 和谈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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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接收变成劫收 有目共暗 敌伪竟是亲人 无话可说

书籍名:《金陵春梦 第五集 和谈前后》    作者: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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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来客还是不放松道:'事后还听说,汤恩伯同松井单独会见的时候,居然这样说:早知道是这样,我们应该预先演习一下才是。'

  

  没料到蒋介石失笑道:'汤恩伯是很老实,陈公洽也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他,他是这个样子的。算了算了,这没什么。'

  

  来客这才明白蒋介石对于他所喜爱的人,无论闹得怎样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一滴水也泼不进,当然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可是对于汤恩伯以及其他接收大员们,闲话越来越多,蒋介石不得不听。

  

  '报告主席,据说第一个在上海出现的中央大员,是军委会宣导委员何民魂何老先生,他比蒋伯诚还早到一天。'

  

  '是吗?'

  

  '据说这位何老先生是个反共老前辈,到沦陷区已有相当年月。据说他担任的是策反工作。日本一投降,他便在南京、上海成立办公署,设立各地区的地方工作委员会。'

  

  '这没有什么啊!'蒋介石道。

  

  '可是他搜罗的人,太五光十色了。在南京的工作人员是王逆敏中,伪内次、教次、江苏财政厅长;戴逆英夫,伪教次、组织部副部长、上海教育局长等人。在江苏省的负责人,是金逆家凤,伪中委兼华中运输公司总裁,那是家日本的国营会社。在上海,地方工作委员会的负责人是王克修,伪市金库复兴银行的秘书……'

  

  蒋介石听人说到'伪'字便觉得刺耳。有了伪组织,此刻才能代表他同共产党对抗,甚至参加了'剿共'阵线,但他不便明言,只是表示疲乏,希望人家见机而退。

  

  但为这些事到蒋介石面前说话的人,大多有一肚子气,都怀着冒大不匙的心情慷慨进言,幻想蒋介石对如此现象,有所补救。

  

  '报告主席,罗君强太不成话了!'

  

  '你说什么!'蒋介石震了一下,罗君强是'建国社'的人物,是蒋经国的干部。

  

  '罗君强简直胆大妄为到极点!'来客道:'八月十号晚上竟敢发表《劝告上海市民镇静》的文章;十四号出任警察局长;十六号以后,统率伪保安司令部和警察局在主要马路上白天宣布戒严,以便利日本军队,日本机关搬运物资,以及藏匿物资、毁损物资。'

  

  '是吗?'蒋介石心想罗君强是蒋经国的干部,你吵个什么名堂呢?于是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去查查。'

  

  '还有笑话。'来客报告道:'日本一投降,上海市民马上重行宵禁,晚上十时以后就禁止行人和车马通行。谁要走路,必须向伪保安司令领取通行证。因此连重庆派过去的,地下钻出来的中央人员,都去拿了伪保安司令部的通行证,这和投降以后的日本军队一样,有异曲同工之妙。'

  

  '投降以后的日本兵怎么样?'

  

  '他们依然雄赳赳气昂昂,高视阔步,站在交通要道维持治安。'

  

  '噢。'蒋介石道:'我去查,我去查。'

  

  '报告主席,'另外又有人不满现状道:'上海的情形太乱,不能不想办法。'

  

  '怎么乱法?'

  

  '听说周佛海做了上海别动总队指挥之后,罗君强和熊剑东任指挥,但总指挥的实权却操在秘书长兼军法处长程克祥之手。这个总指挥部设有秘书长办公厅,其下分设好多处。南京伪府的部长、伪上海市府的局长们,成了秘书长办公厅的参事、参议、或者少将、专员级的几近百名。'

  

  '是么?'蒋介石失笑:'为什么有这种不伦不类的机构呢?'

  

  '听说程克祥是戴主任的人,周佛海要靠他保镖。'

  

  蒋介石笑不出来了,不耐烦道:'好好好,我去查,我去查。'接着把内定淞沪警备总司令兼上海市长钱大钧找来道:'听说上海方面谣言很多。'

  

  '是的,先生,都是奸匪造谣。'

  

  '你听到些什么?'

  

  '没有特别的,只是什么接收长,接收短的。'

  

  ‘你们快要去了。'

  

  '是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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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什么计划吗?'

  

  ‘有,主席。这几天正在注意京沪一带的行情,——不,京沪一带的物价波动,作为上海市府机关发令参考。'

  

  '很好,很好,你说说看。'

  

  '报告先生,上海市政府和所属各机关里,我们重庆去的官员,和原来留在上海但未附逆的人员,现在如果复员,双方的差别应该有所不同。'

  

  '是多是少?抑是平等?'蒋介石问。

  

  钱大钧拿出小本子道:'卑职的意思,不必平等。凡重庆去的人,薪给为底薪的一百倍,留在上海的人,薪给为底薪的六十倍。米贴呢?我们的人是一万六千法币,留在上海的人是四千元法币,为了表示对重庆客的优待,卑职想连吃饭也指定下来:重庆人每桌六个菜到八个菜,上海人每桌限定四个菜。'

  

  蒋介石不置可否,问道:'这次你去,你一个人兼两个差使,忙得过来吗?'

  

  钱大钧不知此问有何意思,因为兼一二十个职的人不少,便答道;'如果事情太多,到时再向先生报告。'

  

  '不必了。'蒋介石道;'关于淞沪警察总司令这差使,可以交给副司令李及兰主持,你可以不必过!至于上海市政府的各局长如果很有经验,你也不必关心了。'

  

  钱大钧正纳闷蒋介石是何用意,又听见他吩咐道:'我知道上海市秘书长沈士华很有办法,你把市府的事交给他好了。你腾出身体来,替我做一件事。'

  

  '是,先生。'

  

  '专门招待外国人,特别是美国人。'

  

  '我希望你去了以后,你的日常工作是举行鸡尾酒会,替我招待嘉宾。'

  

  '是,先生。'

  

  那个钱大钧当真到得上海之后,诸事不问,奉命招待美国人,每天只是喊着'鸡尾、香槟',倒也别致,结果上海人送他一个尊称,叫做'咸水妹的儿子',意思是说看到外国人都是他的爸爸,巴结万状!其实钱大钧只是奉命行事而已。盲从蒋介石者都得不到人们拥护,于此可见一斑。

  

  人们对汤恩伯的不满,也随时传到蒋介石耳边来:'报告主席,现在人家都在说:要是中央把受降长官的名字早点发表,或者汤恩伯将军早点来上海布置,相信中央接收的东西,还要多出好几万倍。'

  

  '为什么?'

  

  '因为受降仪式行得慢,日本人便获得了充分时间去藏匿、转手、损坏和变卖物资的机会。汤恩伯到达上海,成立了两个接收委员会:军用品接收委员会以三方面军副司令张雪中任主委;非军用品接收委员会以市府秘书长沈士华为主委。另外如财政金融、产业交通电讯等等,都由中央财、经、交三部派员,受三方面军的统一领导。'

  

  '不错啊!'蒋介石还有意夸奖。

  

  '与敌人军事有关的东西,就不同了;其他敌伪财产已给先来者接收过一次或几次,吃亏太大了。'

  

  蒋介石半真半假地说道:'也不见得亏本,反正都是日本人留下来的。'

  

  '据说汤恩伯将军对日本人做好了的东西,遗留下来的东西,也不会好生保管呢!'来客还不肯放松。

  

  '是吗?'

  

  '是的,据说接收的人对东西有两种看法:有的心辣手狠,有的死人不管。有一个皮革厂在交接时,内中一个工人同接收人说:这三千张皮过去是日本人的,现在变成中国的了,你们务必一个星期之中赶快制好,因为已经浸了好几天,再不制,就要烂掉,没有用了。'

  

  '很不错啊,这个工人懂事啊。'蒋介石道。

  

  '是的,可是这三千张牛皮过了几天还是没人管。在原来机构服务的那个职员实在看不上眼,便跑去催促道:‘这些牛皮过去是日本的,现在好不容易拿回来,不应该让它毁掉。’但接收的人说:‘我们只奉命接收,没有奉命开工。’于是这三千张牛皮,只有让它烂掉。'

  

  '这个太可惜了。'蒋介石道:'牛皮行情很贵,而且也很缺货。'

  

  '所以共产党在说我们,'客人道:'国民党一接收,上海的失业工人增加了几十万!'

  

  '这个跟汤恩伯没什么关系。'蒋介石道:'这是经济,不是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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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主席有所不知,汤将军很懂得经济政治,他还接收了一家日本印刷厂和一家日文很纸。'

  

  '哦。'

  

  '汤将军到上海的那一天,有过一个笑话:苏商《时代日报》正在刊载苏联杂志关于检讨中国抗战军事的文章,那一天刚刚登载三十三年河南战役大溃退……'

  

  '这有什么可笑?这一点也不可笑。有人存心同他过不去,便什么都扯上了。'

  

  '啊,主席,'来客道:'关于军用品的接收,汤将军总该负责了。可是据张雪中的报告,共计缴到日军的枪枝六万支左右。但上海地区的日本陆军,大家都知道有二十几万,如果包括有枪的在乡军人和民警团在内,那应有三十万人,为什么只有这么一点点枪枝呢?那是一个无从查问的秘密。'

  

  蒋介石不悦道:'我当然要查问的。不过我以为日本人投降之后,也曾毁坏了一部分枪枝,所以张雪中的枪枝接收,只有六万枝。'

  

  来客告辞道:'日本兵无论怎样毁坏,绝不致于毁了二十四万枝枪!汤将军在上海如何做法,我今天来告诉主席,只是表示对局势的徬徨与不安,希望——'

  

  蒋介石听见对方以这种口吻说话,大不以为然道:'好,再见。'说罢扭头而去。

  

  虽然蒋介石不爱听有关接收的'坏话',但这些'告御状'的人仍不断进言。有良心的国民党人慷慨激昂,认为这种接收绝非国民党之福,对举国一致的抨击应该重视,企图混水摸鱼的人则迁回曲折,设法排除异己,达到独吞目的。蒋介石听在耳里,笑在心底。于是加紧对各个派系的掌握,让他们都得到甜头,但谁也不能'专利',每一个派系都非'尊敬领袖'不可。蒋介石心想这一来高高在上,延安不足惧,老百姓更不必提,统治中国,绝无问题。

  

  '这样有问题!'冯玉祥一肚子气,拜望蒋介石道:'我不知我们的接收,是不是真象民间舆论所说的一样:是劫收不是接收!'

  

  蒋介石变色道:'什么?谁在骂我劫收!'

  

  '不是人家骂我们劫收,'冯玉祥皱眉道:'是我们自己拿行动在证明劫收!'

  

  蒋介石一反常态,对冯玉祥伪装的友爱也拉下面孔,厉声道:'连你也骂我是劫收,共产党的造谣诽谤,也太嚣张了!'

  

  冯玉样也变色道:'如果你认为我是共产党,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不过你也得听我说完,这算是我最后一次多嘴,行吗!'

  

  蒋介石见这位盟兄声色俱厉,却凉了半截道:'大哥别动气,我这几天实在听得太多,一肚子不舒服!'

  

  冯玉祥道:'原来你也听得不少了!那末说这些话的人,难道个个都是共产党吗!沦陷区中,大后方里,几万万人在痛骂我们,难道所有的中国人都是共产党吗?'

  

  '大哥——'

  

  '沦陷区老百姓欢天喜地欢迎我们的人,可是他们得到了什么!我听得太多,告诉你几件事吧!八月二十日上海盛传有一批国军从温州到了浦东,其中还有美国教官。那天一清早上海人就准备好乐队炮仗,聚集在黄浦滩等候。还有插旗扎彩的大卡车满街跑,爱多亚路交通断绝半天之久,结果没这回事,大家失望地走了,幸亏那天所谓‘国军’没有到,否则——'

  

  '什么所谓‘国军,——!'

  

  '什么国军,原来是浦东的流氓土匪忠义救国军张阿六部队!'冯玉祥大声喊:'他们竟可以代表国军接收上海!但日本军部不答应,过了几天这批土匪才进了上海。'

  

  '大哥你不能这——'

  

  '他们那个什么忠义救国军淞沪区指挥官阮清源,又叫什么袁亚承的,领了一群穿着破旧黑衣,挟着席子的瘪三,分乘几十辆卡车进入上海,你说沦陷区的人对他们还不倒胃口吗!这批流氓到了上海,嘿,抖起来啦!'

  

  '大哥!'蒋介石直摇手。

  

  冯玉祥也扬扬手道;'不,听完我最后一次多嘴,把我立刻枪毙也甘心!你知道阮清源这帮土匪到了上海,居然分四个区指挥,其下又有支队、大队、中队、小队。其中有一个区副指挥官是著名的赌台老板朱顺林,他胡闹到这种地步:谁去投效,先缴伪币十万元到十五万元,就领到一张身份证,便可以出去‘办公事’。每一桩‘公事’至少赚伪币五百万元,最大的一桩案件赚到十万万元以上,你说还成话吗?'

  

  蒋介石插嘴道;'那忠义救国军看着他发财吗?'

  

  '不,这个什么‘忠义’土匪队伍,再根据所办公事的肥瘠分派职位。这批王八蛋只要经办一桩起码公事,就可以一本万利,因此他们门庭若市,手下有几十个大队长。单拿朱顺林来说,他就购办了不少军装被服、汽车汽油等等报效给阮清源。'冯玉祥大喊:'全上海、全中国人在这批土匪手下都快没命了,你说这是人家的造谣排谤吗?'

  

  蒋介石微笑道:'大哥别急,这些事情,很快便过去了,戴雨农已经到达上海,他可以——'

  

  '好,'冯玉祥苦笑道:'我正要告诉你关于戴笠的事情,你听听。'他掏出几张纸片:'这是人家告诉我的,你听听:戴笠到了上海,他的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对外用中美合作所名义,总部设在杜美路七十号杜月笙新宅里。'

  

  蒋一怔,说;'大哥你也知道——'

  

  '中美合作所本身的武装部队臂章叫做‘平定’,'冯道:'逮捕汉奸等事都由他执行,所以实权最大。淞沪警备司令部的稽查处完全由戴笠负责,总司令、副总司令不但不能过问稽查处做什么,连有多少稽查都不得而知。上面我给你讲的阮清源,因为对戴笠孝敬太少,戴笠把他扣押起来,加上手镣送到法院,引起了‘忠救’人员的愤慨。'

  

  '啊!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阮清源是‘忠救’元帅之一,他曾几次混进沦陷区,总算抗过日,更大大地反过共,对戴笠算是有功的。'

  

  '无论如何,他胡来就错了。'

  

  '你说他发按收财,敲竹杠吗?'冯玉祥道:'‘忠救’的人说并非他一人如此,不应该办他一个。而且据说他们认为他的罪无论如何要比汉奸低微,但汉奸带军队的一个也不捉,文职的汉奸虽捉了一些,也只有三十几个不关重要的汉奸送到法院,而这阮清源如此,人们都在说戴笠的手段未免太辣,特别是对自己的部下。'冯玉祥长叹:'今天我才知道戴笠所搞的玩意儿,原来是臭得不堪闻问的东西!'

  

  蒋介石道:'你听我说。这是戴雨农为了做榜样,所以对自己部属要从严——'

  

  正是:强词已难夺理,天下究有是非。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