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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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里，月正东
我们进了敌兵营
腰里藏着杀猪刀
一个呀呼嗨
同志们跑起来就一溜风
一个呀呼嗨
……
二妮突然意识到，她闻到的原来是快乐的味道。
二妮和齐三多、梁凤月被延安的人分配到鲁艺工作。
鲁艺在延安城东北的桥儿沟，是一座中世纪城堡式样的大礼堂。二妮和梁凤月被安排住进一座两孔窑洞里。跟着陈干事走进窑洞时，二妮看见梁凤月把嘴噘得老高，嘴里嘟囔着说：“真不可想象，人怎么能住进土堆里呀？”
陈干事介绍说，和她们俩同住一间窑洞的还有一位金大姐，她原来是西南联大的学生，是三年前来到延安的，目前在鲁艺任历史教员。
陈干事离开后，二妮在窑洞的屋地上站了好一会儿，灿烂的阳光从低矮的窗户照进来，刚好斜着落在二妮的脸上，她的脸看上去就仿佛长了一层金黄色的绒毛，二妮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她暗自想，延安真是个神奇的地方，生活如此艰苦，可这里的人们的脸上却都挂着明显的喜悦，简直连阳光里都有一股快乐的味道。
二妮整理好床铺，换上了一套刚领到的土灰色军装，她对着镜子打量自己时，发现她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再想一想自己的军统特工身份，二妮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晚上，二妮和梁凤月簇拥着同住的金大姐走出窑洞时，看见窑洞前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堆篝火，火光照亮了一群人的脸。金大姐说：“这是专门为了迎接你们搞的晚会。”见她们走过来，大家就一起鼓掌。
二妮和其他人一起围着火堆站成一圈，不时会有人上前表演节目，不知不觉地二妮也融入了这种欢乐之中，嘴里哼唱着，用双手打着拍子。齐三多表演了笛子独奏，清越的笛声在黑夜中响起时，人群忽然安静下来，偌大的广场上只有笛声像水一样舒缓地流动。二妮听出齐三多吹的是一首古曲《阳关三叠》。小时候她曾经和父亲学过这首古诗。齐三多的笛声戛然而止，人群中就爆发一片响亮的掌声。二妮看见梁凤月被火光映红的脸上充满自豪。二妮突然意识到，和自己比较起来，梁凤月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女孩儿啊，她有权利去爱自己喜欢的男人，而自己呢？二妮的心陡然沉了一下。
一首舞曲在广场上空响起来的时候，二妮没有立刻走进人丛中，这种熟悉的节拍令她想起了在南城时名叫艾琳的那段生活，心就一扯一扯地疼。二妮是被金大姐硬拉进舞场的，金大姐说：“年轻人就该充满活力，该唱时唱，该跳时跳。”
一跳起舞来二妮就渐渐放松了，她的身体就像一株妙曼的植物，在乐曲中渐渐伸展打开，茁壮成长，她无所顾忌地旋转起舞，虽然过去她跳过数不清的曲子，但似乎第一次感受到舞蹈的魅力。几支曲子过后，二妮不可避免地成了舞场明星，大家都抢着约她跳舞，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几天以后，二妮和齐三多分别被安排到舞蹈系和音乐系当教员，梁凤月则当上了外语教员。
就这样，二妮的生活又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她蓦然发现，原来日子是可以过得这样紧张充实的。白天二妮教授学生们舞蹈的基本功，晚上指导学生排演歌舞剧。每当周末到来时，二妮尤其忙得不可开交，每个周末和节假日延安的宝塔山下延河边都会举行交际舞会。延安的舞会由来已久，据说最初是由一位名叫史茉特莱的美国记者倡导起来的，此后就成了解放区一道亮丽的风景。每当舞会的乐曲响起时，二妮就成了众人公认的教练，常常有人向她请教动作和技术要领。二妮发现，虽然舞场的设施非常简陋，但她却觉得自己比在万乐门时快乐得多。延安的人都喜欢参加这样的舞会，甚至中共中央的领导们偶尔也会兴致勃勃地来到舞场上。二妮就是在一次舞会上结识崔首长的，那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汉子。
日子过得很快，延安的冬天在不知不觉间来临了。这天二妮早晨起来时看见窑洞的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二妮端着脸盆走出窑洞门口，发现空气已经锋利得像一把刀，从鼻孔和嘴巴钻入，能扎进肺子里。延安冬季的天空高远明净，仿佛是一幅纤尘不染的水墨画，气温降低后，露天舞会无法再办下去，舞场就转移到鲁艺的礼堂里。每逢舞会的日子，二妮依旧十分忙碌，她身穿军装，腰上扎着武装带，像一只灰色的燕子，在人群中飞来飞去，刚在一个地方做过指导，很快又被人拉到了另一处。除了做指导外，二妮更是众人争相邀请的舞伴。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个军统特务。
那天晚上，崔首长过来邀请二妮跳舞，她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所以并未放在心上。自从来延安后，二妮虽然不止一次听人提起过崔首长，但她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本人。她和崔首长走进舞场里后，她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普通舞伴，不客气地纠正了他两个不规范的动作。崔首长很谦虚，按照二妮的指导改正了错误。一支舞曲跳到一半时，二妮发现这个舞伴进步很快，就适时地表扬了他两句，随口问他贵姓，崔首长老老实实告诉她姓崔。
二妮说：“老崔同志，你表现得很好，看来你很有跳舞的天分，今后要多加练习，同时注意乐曲的节奏。”崔首长开心地笑着说：“谢谢你小姜同志。有你这个舞场皇后当老师，我想不进步都很困难啊！”二妮笑着挑挑眉毛说：“你知道我姓姜？”崔首长说：“是啊，不单是我，恐怕全延安的人都知道你的大名了。”舞会结束后，二妮指挥几个学生开始打扫舞场，金大姐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笑着问：“二妮，知道刚才和你跳舞的是什么人吗？”二妮不以为然地说：“你说的是老崔吧？那个人长得挺粗挺壮，看起来像个保卫干事。”金大姐笑得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抹一把眼泪说：
“二妮，你看走眼了，他可不是保卫干事，他就是我常和你说起的崔首长。”二妮说：“就是级别挺高的崔首长？”金大姐说：“没错，就是他。”二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