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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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说话，三十出头的秘书袁成站在十米之外，虽然听不到两个人说什么，但凭感觉知道对方在议论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这时一位漂亮小姐走到陈兆铭面前，满脸笑容：
“陈董事长，你等的航班准时降落了。”
陈兆铭回敬对方一个微笑：
“好好，谢谢。”
陈兆铭整理一下紫色花条领带，对阿靓一点头。
候机大厅通道上，出现了一拨下机的旅客，一位中年女士站在下客通道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走出去的客人。身穿中式米黄色风衣，脖子上系着一条粉红色丝带，一副高度银边近视眼镜架在瓜子脸鼻梁上，平静的表情给人一种气质风度俱佳的感觉。
突然她眼前一亮，往前跨了两步，对走过来的几个人挥挥手，脸上露出美丽的笑容。
“汉章大哥，奉家父之命，我来接你们啦。”
“哎呀弟妹，辛苦你了。”赵汉章走上前来。
张怡萱伸出右手，和对方伸过来的大手握在一起。
“怡萱，快，过来我给你引见你大伯。”赵汉章对走过来的周正鹰说道：“爸爸，这就是你侄媳怡萱，咱们的大作家。”
周正鹰眼前一亮，好一个身材人才双佳的侄媳妇，还没踏上家乡的土地，就见到了第一位亲人，他有些激动了，说什么好呢？原来想好的词语忘得一干二净。
张怡萱见眼前这位长的和爸爸一般模样的老人就是大伯周正鹰，忙上前伸出双臂，用了一个西式见面礼，也是代替爸爸拥抱住伯伯，流下喜悦的眼泪。
周正鹰的大手在张怡萱背上轻轻拍拍，表示出一个老人对孩子一种深厚的亲情。
“孩子，大伯想你们啊。”
“大伯，我们都想念您。”
赵汉章忙对张怡萱说：
“弟妹，咱们先去休息一下吧，下午就赶回上海。”
“大哥，伯伯的身体没问题吧？”张怡萱担心地问。
“再坚持一下吧。”
“嫂子你好啊！”张怡萱认出站在一旁的慈善家韩雪，比照片上还漂亮。
两个年纪相仿的女人站在一起，漂亮美丽，让周正鹰感到气氛更加亲切了。
“怡萱妹妹好靓丽呀。”韩雪一下喜欢上眼前这位亲戚。
“走走，进去休息吧。”赵汉章招呼大家进贵宾厅休息。
这时从另一个贵宾厅走出一个人来，来到赵汉章面前，彬彬有礼：
“赵董事长你好，陈董事长在等你。”
陈兆铭？是陈胖子到了，便对周正鹰说道：
“爸爸，咱们到这边贵宾厅休息吧，陈董事长来接咱们了。”
韩雪对张怡萱说道：
“是地产大亨陈兆铭，汉章的老朋友。”
“大嫂，在上海我们见过一面，一顿喝一瓶茅台的那个胖子。”
两个人笑得很开心。
周正鹰一行人走进贵宾厅。陈兆铭见赵汉章夫妇和张怡萱陪伴着一位老者走过来，两个保镖跟在后，忙携夫人阿靓起身相迎。
还没容赵汉章开口，陈兆铭便将胖乎乎的手掌伸向对方，自报家门：
“周老将军你好啊，我是陈兆铭，汉章的老友，欢迎你光临。”
周正鹰对眼前这位高大胖子的热情感到有些滑稽。尤其是他身边那矮小的伉俪，简直是一对尤物。
“有劳陈董事长大驾，不敢当啊。”
赵汉章忙插嘴：
“陈兄，我不是说了吗，回来时再到府上拜访，你怎么在此劫驾呀。”
陈兆铭晃动着肥大脑袋，一种责备的口吻：
“汉章兄，这就是你不对了，凭咱俩的交情，周老将军是你父亲，也是我的长辈，他老人家来到香港，我如不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尽尽孝道，别人怎么看我陈兆铭？不好嘛！”
阿靓忙帮腔道：
“是啊是啊，周伯父到咱家了，我们做晚辈的怎么也要尽尽孝心嘛，皇天大酒店已经准备好总统套房和午餐，咱们先去小歇一下，当然，自己人怎能住那种地方，晚宴安排在家中进行——还有张董事长，高总裁，梁董事局主席都在等着哩。”
赵汉章一看要麻烦，忙把陈兆铭拉到一旁，将李群祥将军的病情，还有在桃园机场发生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陈兆铭这才明白其中的原委。这等情况自然是不能耽搁，骂了一句妈了球个的狗屁成乾，回头瞥了一眼袁成，老东西想在老子这里插棒槌，真瞎了眼。对站在远处的一位中年人伸出两个手指头。那中年人忙走过来，规规矩矩地一低头。
“通知所有客人取消午宴，中午在这里就餐，除了我和汉章董事长一家人外，任何人不得打扰，盯住他，跑了拿你的脑袋顶账！”对袁成一摆头。
“是老板，我就去安排。”
中年人标准的步子和姿态像一个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人，走到袁成身边说了句什么，只见袁成看了陈兆铭一眼，跟在其后向外走去，随后，客厅里的几个随从人员也一并退到外面，贵宾厅里只剩下陈兆铭夫妻和赵汉章一家人。
“一点三十分的航班，先让伯父休息一下，等一会就在这里就餐吧，太过简单让愚兄不忍啊，你看这事闹的，都到家门口了，竟然还——”陈兆铭觉得很不好意思。
“兆铭兄，都是自己人，不必过谦，只是不能再出现任何的问题。”赵汉章知道这似乎辜负了老朋友的一番好心。
“汉章兄，你放心，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老子面前放肆，他们若敢扎刺，我他妈把他们扔下大海喂王八去！”陈兆铭眼睛里露出了寒光。
周正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马上就要踏上家乡的土地了，阔别已久，心里不免像打翻了的五味瓶，这个那个，还有谁谁怎么样了？那座房子还在吗，还有那十几颗大杨树。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韩雪和张怡萱坐在靠近窗子的沙发上亲切聊天。
赵汉章和陈兆铭在商讨大陆的投资项目，投资前景看好。两人准备在老家大展宏图，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当然，赚钱是第一位的，商人嘛，其次才是回报祖国。
韩雪和张怡萱不由得把话题落在周正鹰身上，都在担心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几十年没回家了，所见到的老的东西无限感慨，新的东西非常兴奋，面对死去的亲人无比悲伤，健在的亲人是先喜悦后伤心。不管是感慨、兴奋，还是悲伤、喜悦没有一个不是给心脏增加负担的东西。但愿老人家能挺过这一关。
午餐简单而精致，都是陈兆铭命人从高档酒店后厨里弄来的精品饭菜，纯正的家乡味道，也是为了迎合周正鹰的口味，虽然没有五星级饭店里丰盛，但众人吃得却都很惬意，舒畅。赵汉章非常感谢陈兆铭的一片苦心。
机场播音员在广播预检的航班。周正鹰站起身来，韩雪给父亲披上风衣。陈兆铭和阿靓将周正鹰等人送上飞机舷梯，然后对最后一个登机的赵汉章说道：
“汉章兄，大陆投资项目事宜还请多操心，先期投资三亿美元的合作项目行政审批已完毕。”
“兆铭兄，回去查询你的账户，此刻我那百分之四十恐怕到你的账户上啦，哈哈！”
“我就说嘛，汉章兄，那个什么劳什子生意场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朋友的法则，在你我这里不好使啊。”
“知我者兆铭兄也。”
“彼此彼此。”
“上海见。”赵汉章说。
“浦东见。”陈兆铭说。
飞机起飞了，陈兆铭望着偌大的银腾空而起，穿云破雾渐渐消失在云层中。赵汉章这个人确实让人估不透啊，先前虽然通过不同途径调查他的家资和背景，但在看来均不可靠，政界他有极高的靠山，公司办到欧洲和东南亚，大陆上还有一个将军叔叔和省政府领导人的弟弟，给陈兆铭的感觉是既可敬又可怕。
上海虹桥机场。
周书强陪同父亲下车后并没有立刻走进去。周正雄驻足候机大厅前，仰望着一架架起飞和降落的巨型客机，阔别近五十年的大哥就在某一架客机上，马上要能见面了，多少感慨和惆怅汇聚此一刻，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对于那些死去的和仍然还在与死神挣扎的老人们来说，你是幸运的。这里有一个人终生在牵挂着你。上午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
身体刚刚恢复过来的江子君倚在卧室床上，红晕的脸色较之于前些天的苍白看起来舒坦多了。周正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两人唠嗑。
“大姐，我下午去机场接大哥，你就不用去啦，刚刚出院，身体还需将养一段时间。”
“压根就没想去，是你在多想。”江子君板着脸子。
周正雄心想，啄木鸟掉进水缸里，那个什么毛湿嘴硬吧，早餐时还问书强几点的航班呢。
“大姐你还记恨大哥啊？多少年啦，他可时刻惦记着你哩！”
“惦记我啥？”
“他到台湾后一直是孤独一人。”
江子君陷入沉默中。
片刻之后：
“不容易啊，都是这场战争，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江子君十分感慨。
周正雄想逗逗对方。
“大姐你要是真不愿见的话，我把他接到宾馆去吧，免得你生气，眼不见心不烦不是。”
江子君一听拉下脸子：
“你亲哥哥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看你，漂泊流浪了几十年，你好意思让他住旅馆？我看你是这里出问题了！”江子君指指对方的脑袋。
“这不是为你着想吗。”周正雄憋住没笑出来。
“好啦，周司令，听我的命令，把客人安排在最大的卧室里，别忘了，还有汉章两口子呢。”江子君板着脸说道。
“执行命令！”周正雄严肃地回答。
江子君能活到今天，也多亏在周正雄这个家庭里，儿子和媳妇把她当做母亲一样看待，精心照顾，不敢有半点疏忽。他们心里明白，爸爸这样做一是为了报答江子君的恩情，再就是等待周正鹰的到来。所以两人不能让爸爸失望和寒心。
江子君也是勤快明事理的老太太，只要能动，便经常做些家务活，从她身体不好之后，张怡萱便请来一位小保姆照顾她。
从周正雄和儿子走出家门之后，江子君的心便再也不能平静，不时地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看看这里，收拾收拾那里，到院子里看看花草。保姆小莲一刻也不敢离其左右，江奶奶哪怕是轻轻地摔一下都承受不住了。
约莫十几分钟后，一行人走出机场，向停车场走过来。周书强一眼认出赵汉章，忙对爸爸说道：
“大伯他们来了。”
周正雄抬眼望去，六七个人迎着自己走过来。无疑那花白头发的老者就是大哥，忙将拐棍拎在手上，健步向前走过去。
周正鹰也看到了对面的三个人，没错，当中拎着拐棍的老者是弟弟，看那身板，那从容的劲头，那标准的步伐，没变，一点都没变。
两个人，不，是两伙人在向一个点走来。大家不自觉地放慢脚步，只有两个挺胸昂首、拎着拐棍的老将军走在前头。轻风拂面，风衣下摆在不停地摆动，一件是草绿色军用风衣，另一件是深黄色军用风衣，颜色和样式虽有不同，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只有将军们才有资格穿这种风衣。
突然，两位老者嘎然停步，相隔五六米距离。赵汉章等人忙止步在周正鹰身后。周书强和司机小刘站在周正雄后面。
周正鹰两眼烁烁放光，极度审视着对面的老二，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表，老啦，真老啦，光阴荏苒，弹指一挥间，仿佛就在昨天，自己离家的那个夜晚，是自己借老二的力飞出了院墙——这一晃少年变老朽了！
周正雄炯炯有神地注视着大哥，刚才还激动无比的情绪，不知什么原因，竟一下子冷静下来，五十个春秋，在人生长河中可谓不短暂，青丝变白发，让不同信仰把两个人分隔在海峡两岸，现实的残酷阻隔了多少亲情和血脉相连。
忽然两个老人扔掉拐棍张开双手大声呼喊：大哥——二弟——
周正雄往前紧赶两步，周正鹰也向前扑去。四十多年前在苏州分手，四十多年后在上海相聚，兄弟俩人没再用手枪顶着对方的脑壳，而是紧紧拥抱在一起，脖子和耳朵在不停地摩擦着，四只大手不停地抚摸着对方的后背，在感受痛苦分离太久之后重逢的喜悦和畅然。
两伙人也合在一起，周书强紧紧握住赵汉章的手使劲摇晃着，为他将伯伯安全护送来回来而表示感谢之情。赵汉章总算可以喘口气了，说心里话，一刻见不到周正雄叔叔，他心里也不踏实。
韩雪和张怡萱手拉着手，站在两位老人旁边，望着二老的重逢喜极而泣。
司机把两辆宽大的商务车提到不远处等待。
“大哥，走啊，回家！”周正雄擦干泪痕，把扔在地上的拐棍递到大哥手上。
“老二，咱们先来个全家福再回家！”
周正鹰的提议马上得到了大家的赞赏。司机从车上搬下旅行凳，周正鹰和周正雄正襟危坐在中间，左边是周书强，张怡萱，右边是赵汉章和韩雪。手提密码箱的黑衣人拿出相机忙着调焦距。咔嚓、咔嚓——闪光灯不停地眨眼，周正鹰周正雄兄弟携子女在虹桥机场留下了历史的瞬间。
车上，周正雄不停指点左右，给大哥介绍上海的新景观，周正鹰感叹不已，上海变化太大啦，说来自己对上海也算得上熟悉，可很多地方已面目全非。韩雪和张怡萱坐在前面，两人看着二老兴奋的神色颇感安慰。周书强和赵汉章二人则坐在另一辆车上，俩人在亲切交谈。赵汉章的两个秘书兼保镖坐在后面座位上，眼睛里流露出警惕的神色。两辆车子七拐八转，开进军区干休所。
回到大陆，对于周正鹰来说一切感觉都是新鲜的。第一步踏进周正雄的院子，就感觉到一种特殊的温馨，漂亮的花草盆景和那两颗枣树，和老家的一模一样，难道这老二把自己家种的那几颗弄到城里来了不成？
“老二，伺弄的不错嘛，好闲情逸致啊。”
周正雄明白大哥话里有话，心想，你真高看我啦，这还真不是咱的功劳。周正雄指着几十盆鲜花和树木：
“知花爱花赏花的人在客厅里恭候你大驾哩。”
周正鹰一怔，抬眼向门厅望去，只见一位身穿旧军装的老太太出现在门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阵久违了的熟悉声音传进耳朵里，虽然苍老了许多，但乡音没变。
“周大哥，今生还能相见，真是缘分啊！”江子君鼓足了底气，说出了埋藏在心底半个世纪的心里话。
张怡萱忙上前搀扶住江阿姨。江子君饱含热泪，尽量不想当着孩子们的面失态。
周正鹰瞪大双眼紧紧盯住江子君，印象中的那个年轻漂亮的八路军女战士，已经变成了老态龙钟，岁月沧桑催人老啊，五十多年过去了。忙上前抓住江子君双手，声音颤抖：
“子君妹妹，老朽对不住你，对不住啊！我是想来接你，可是这道路不通啊！”周正鹰也说出了心里话。
韩雪和张怡萱忙将两位老人搀扶进客厅里。周书强吩咐秘书将赵汉章的两个随从安排住进宾馆。谁也没有注意还有一个人在院子里，被大家忽略了的周正雄此刻心境如何？他看到众人走进屋里，自己这才慢腾腾地跟上去。此刻，周正鹰和江子君并排坐在沙发上，书强和汉章在南面沙发上坐定，张怡萱和韩雪亲热地在一起看照片。只有小保姆莲莲不停地忙碌着斟茶倒水。大家的眼睛和嘴都在高效率地工作着，尤其是江子君和周正鹰，那个亲热劲就甭提了。让人既羡慕又嫉妒。此刻周正雄的心里竟产生了被冷落的凄凉感。
忽然江子君抬眼看到站在一旁的周正雄，乐了，摆摆手道：
“周司令，你买得站票呀？”
张怡萱忙过来搀扶爸爸坐到沙发上，为自己的疏忽而感到不安。
“大陆的变化太大了，完全不像媒体宣传的那样。”周正鹰有感而发：“我早就说过，共产党也是人，也要吃饭睡觉，也要发展经济，并不可怕。”
赵汉章接上爸爸的话茬对书强说道：
“我爸爸他就因为这句话差点丢了军阶。”
周正鹰一想起这些就来气：
“都是那些****分子，硬要给老子扣上什么亲共的帽子，连经国先生都一直坚持一个中国的立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