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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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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砺剑(7)

书籍名:《决战长空》    作者: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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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可把飞行班的学员激动得嗷嗷叫,这些学员多是沙场上屡立战功的基层战斗骨干,勇敢精神和毅力都是超一流的,纷纷表决心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直上高教机闯出一条生路。这下连老成持重的常乾坤也激动了,一掌拍在桌子上,好,突破常规,直上高教!

  直上高教的决心是下了,但真正实施起来决不是蛮干。常乾坤和王弼先找科学理论,常乾坤说,任何事情都是相对的,初教机高教机也是相对的,现在的初教速度,就比一战时的战斗机都快!而且航校的“九九高练”从接收起时的状态就一直比初教机要好,一个是全金属飞机,一个是木制飞机,性能根本就没法比,“九九高练”飞起来就比老“英格曼”要稳当。

  常乾坤一方面提出直上“九九高练”的理论根据是站得住脚的,另一方面又将“九九高练”的缺点分析得透透的,着陆时容易打转,缺少机械设备……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和林保毅等日本友人商量解决,飞机上没有时钟,就在飞行员身上挂一只小闹钟,没有无线电设备,就用一根橡皮管进行机内通话。特别是直接关系飞行安全的地勤维护工作,开飞前后,从常乾坤、王弼到林保毅,几乎所有校领导都在外场和机务人员一架一架地检查测试飞机,机务人员基本都是日籍友好人士,飞行乙班的学员也参加了地勤工作,擦滑油,擦电嘴,搬螺旋桨,拖轮胎,还要用摇把启动发动机。这项工作最操蛋,轮着谁干,一会儿谁就满身大汗,最憋气的是有时机器太老旧,摇一个上午,人累趴下好几个,发动机还是纹丝不动,点不着火!

  7月下旬的一天,这是航校专门挑的一个好天,一期甲班学员中最优秀的吴元任要放单飞了!

  吴元任在延安工程学校和新疆航空训练班都学习过,基础好,编进一期甲班后学习刻苦,进展神速。林保毅为考核他的飞行水平,将其连续带飞12个小时,从起飞到降落,林保毅坐在后舱甩手不管,完全听任吴元任自己飞行。最后林保毅告诉常乾坤,这个学员完全可以放单飞,一般学员要带十五六个小时,他12个小时就达到单飞水平,这个学员很优秀。

  常乾坤有些谨慎,问林保毅还要不要再带飞几个飞行日?

  林保毅很干脆地回答:“我看没问题,这个学员飞得很棒!”

  于是常乾坤找到吴元任,眼睛死死盯着他:“你这一飞,关系学校生死存亡!”

  和常乾坤极熟的吴元任双脚“咔嚓”一下立正:“我有十分信心!”

  放单飞这天,吴元任驾驶的“九九高练”尾翼上被系上一面红色的三角旗,这是新飞行员放单飞的标志。

  一颗信号弹升起,常乾坤一声令下,吴元任驾机轻盈地滑跑,起飞,在天上转了一个大弯后,又轻盈地落地,滑跑,停下。吴元任跨出飞机,脖子上立刻被套上一只用野花野草编成的花环!

  整个机场沸腾了,到处都是狂呼的人群,这是历史性的一刻,人民空军第一所航校自己培养的第一个学员放了单飞!

  人们实在太高兴了,一起大声吼起了“大刀向鬼子们头上砍去”,唱着唱着,觉得在场的日本友人表情不大对劲,于是又改唱“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这下连日本友人也跟着吼。大家又齐赞“日本同志有一套”,以后这句话成了航校里的流行语,连林保毅干得意了,也常常得意地说“我们日本同志有一套”。这时,航校里已经把日本友人看成自己的同志了。

  对老航校更重大的意义是,跳过初教、中教,直上高教培养学员的思路是科学和可行的,学校有二十多架“九九高练”,足以满足航校相当长一个时期的训飞需要,没有初教机、中教机这道难关被逾越了,学校可以生存下去了。

  此后三年间,直到1949年苏联开始援助中国空军初级教练机和中级教练机,老航校都一直用高级教练机培训飞行学员,这是世界航空史上的奇迹。

  十一

  直上高教刚解决了航校的教学用机问题,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又出现了,而且这个问题的严重程度,甚至大到连统管东北地区共产党一切军事活动的“东总”和****本人都解决不了,这就是航校的“油荒”问题。

  每一架飞机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油老虎,全靠烧航油做动力才能翱翔蓝天。几乎所有型号的飞机,占用机内容积最大的设备就是油箱,很多飞机连薄薄的机翼中间都要安装油箱,有的飞机为了加大航程,甚至起飞时还要在机身外和机翼下吊挂副油箱,而航校频繁的飞行活动,正飞快地消耗着本来就少得可怜的航油储备。航校的航油并没有固定的来源,在当时的东北,你就算拿着钱都买不到航空汽油,航校的库存航油全是靠干部战士“捡洋落”时四处收集的一星半点苦苦攒起来的。其中最大的有两批:一批是在平顶堡发现的几百桶汽油;另一批是在抚顺煤矿搞到的,听说是为了建空军,抚顺煤矿矿长非常爽快地打开仓库,让张开帙拖走了二十多车皮燃油。但是,对几十架飞机来说,这点航油还不够塞牙缝,航校很快闹起“油荒”。一架又一架“九九高练”被迫趴窝。

  情况报到了“东总”,“东总”的答复很利落:“航空学校有飞行粮食(航空汽油)就办,没有飞行粮食就不办,就停。”这口气应该是****的,****和“东总”也确实是无可奈何,他们又不是大油田和炼油厂,可以出产辛烷值很高的“航空汽油”。当时东北解放区还不出产航空汽油,从苏联进口航油更是毫无指望,王弼和杨光还专门跑到苏联搞汽油,照样空手而归。苏联这东西也缺得很,二战中靠美国支援了好几百万吨格勃汽油才把战争撑下来。

  航校再次被逼上了绝路,每个人都在想办法保证航校生存下去,这时林保毅提供了一个情况,他说:“太平洋战争后期,美国海军水面舰艇队和潜艇部队,切断了日本本土与印尼和中东地区油田的联系,日本本土汽油来源断绝,为保证空军部队飞行作战,日本陆海军都曾试验过用酒精替代汽油做飞行燃料,只是不知结果如何。”

  林保毅这一说,白起副校长也想起来了,他说:“20年代我在法国留学时,也曾听说过法军一战中用酒精做飞行燃料。”

  这时非常会找东西的张开帙也想起来了,他在朝阳搜集航材时,曾意外发现日本人用木材提炼了两桶“松根油”当汽车燃料用。张开帙是从国统区过来的,抗战时滇缅线被切断时,国统区橡胶和汽油极度紧张,号称“一条轮胎一条命,一滴汽油一滴血”。张开帙说,那时在国统区,长途汽车的驾驶室旁都有一个烧木柴的炉子,用做汽车的辅助动力。

  接着“东总”发来两份日军材料,一份证实1945年初,由于美军彻底切断海上运输线,使产于东南亚的汽油无法北运,所以驻扎中国东北的日本部分航校只得用抚顺生产的无水酒精代替汽油进行飞行训练。但另一份日军材料却说日军在用酒精代替汽油的飞行实验中摔死31人,关东军司令部下令停止研究、试飞。

  思路就这样被一条条信息打开,尽管日军为试验酒精代汽油摔死31人的材料给大家的心里蒙上一层阴影,但所有的人都支持搞“酒代油”试验,因为除此之外航校无路可走。刚好当时管油料的同志报告,在清点各地收集的汽油时,发现一些酒精,于是航校军政委员会研究决定,立即进行用酒精代替航油的试验,并且决定以修理厂为主要攻关力量,正副校长亲自参加,成立以副校长白起牵头的酒代油攻关小组,小组成员由中日人员混合组成,有蒋天然、陈静山、顾光旭和刑部利保、原田辰好等人。

  试验小组先是用汽油和酒精进行混烧,比例先是7∶3,然后是5∶5,最后发展到3份汽油兑7份酒精做飞机燃料,试验根据先内场后外场,先地面后空中的原则稳妥进行,地面试车正常后进行空中试飞,空中试飞正常后马上推广,从而为航校节省下大批汽油。但很快,汽油已经少到连3∶7的比例都维持不下了,油库即将告罄,只能全部使用酒精代替汽油,这下航校所有飞机的油箱都要变成“酒桶”,但这样行吗?

  所有的人都充满了疑惑。

  新一轮的试验又开始了。

  酒精的爆发力不如汽油,影响了飞机发动机的马力,于是攻关小组对酒精与汽油的燃点、燃速和能量进行分析比较,结果认定酒精的热效率虽然低于汽油,但可以通过提高酒精纯度,加大发动机喷油嘴尺寸,增加喷出酒精量来提高马力。

  这时机务人员的一个发现也给了大家启发,他们发现高教机上汽化器喷油嘴有两个尺寸,这会不会是一个用于汽油一个用于酒精的呢?终于在反复的试验后,当喷油嘴直径加到2。5毫米、酒精纯度达到95%时,发动机的最高转速达到每分钟2030转,符合飞行要求!

  1946年9月初的一天,被誉为“人民空军的摇篮”的牡丹江海浪机场,航校副校长白起和经验极其丰富的日籍飞行教官黑田,一起登上了“灌了一肚子的酒”的“九九高练”,副政委黄乃一笑着对两人开玩笑说:“同意你们两人一同试飞,但要明确职责分工,黑(田)白(起)分明嘛!”

  试车后,前座的黑田将飞机滑上跑道,然后举手要求起飞,信号员扬起了放飞的白旗,“九九高练”顿时如奔马狂驰,然后又变成昂首冲天。这种试飞只要求验证酒精燃料的最基本性能,所以飞机围着机场绕了一个小小的圈子后,轻盈地落地。

  成功了!

  从此航校的飞机都是装着一肚子酒精飞翔,又一个世界空军史上的奇迹!

  真是一飞惊天,共产党的财神爷、东北局书记兼财委会主任陈云一拍桌子,决定拿出100万东北币来帮航校建设,让航校经营两个酒精厂,专门为航校生产高纯度酒精,陈云说他准备把100万东北币扔到大海去。

  航校这下乐坏了,赶紧派工作极有魄力的副教育长蒋天然带十几个人,到哈尔滨接收马家沟和太平桥酒精厂,这两个厂是日本人在东北最大的两个酒精厂,兵荒马乱,早已停工。当时哈尔滨连一根冒烟的烟囱都没有,曾经的重工业基地,连一家开工的厂子都没有剩下。派蒋天然去真是派对了,他是个激情似火的人,很快将两个厂分别交由徐昌裕﹑胡华钦、郦少安、熊焰负责,然后发动群众,把老工人一个一个请回来,开展亡国诉苦运动,提高工人觉悟,还利用日俄技术力量修复设备。结果一番整顿,两个冷清不见人影的烂厂,不仅迅速复工,而且仅用两个多月的时间,就生产出纯度为99。8%的酒精3000桶,不但满足了航校飞行的需要,还满足了“东总”几十万部队汽车运输所需燃料。此外,还能满足相当一部分民用造酒需要。后来这两个厂日耗玉米、高粱数十吨,生产出的酒精号称纯度100%,直到建国前,除了保证航校所需,还保证了辽沈战役﹑平津战役和四野部队作战需要!

  这下航校可真成了财神爷,随着一桶桶酒精出厂,大把的票子涌向航校财务科。当蒋天然带着两小瓶酒精样品到东北局汇报时,“东总”后勤部长叶季壮笑着对陈云说:“咱这100万没扔进大海,是砸金库里了!”

  现在谁都想来收编这两个聚宝盆了,连东北局都眼热,因为他们不但要考虑小小的航校,还要考虑东北三省境内数十万民主联军和千万东北父老。而航校当然善财难舍,最终逼得陈云连续开了六次会议才解决这个问题,航校将两个造酒厂移交给东北局财经委员会,财经委员会除了按期保证航校飞行所用酒精外,每个季度还补贴给航校一千万东北币,以此作为造酒厂的利润分红。

  这时,“东总”也亲自出面,从苏联购得1000吨汽油交给航校,为航校解决了“油荒”。

  真是皆大欢喜。

  十二

  直上高教,酒代油……航校培养飞行员的硬件一项项具备了,现在就要看飞行学员的了。这时航校遇到了最大的困难,那就是这批从部队和山东抗大一分校选拔的学员,文化水平实在太低,根本不可能达到培养飞行员和机务人员的最低文化要求。

  一所航校就是一所高等职业专科学校,这必然要求学生至少有高中文化水平,林保毅虽然亲自向学校提出选飞行员必须忠诚度第一的建议,但他也绝对没想到这批忠诚度无可挑剔的学员,文化水平竟连小学毕业都达不到。在第一次讲课摸底后,在一个又一个从高中降到初中、从初中降到小学的问题都无人回答后,林保毅只得艰难地蠕动喉头咽了口口水,然后更艰难地对着几十名飞行学员说:“第一节课,现在我们开始讲四则运算……”

  校长常乾坤亲自讲《空气动力学》,他讲的是“伯努利定律”,当他写下复杂的公式后说:“飞机为什么会飞呢?飞机会飞,就是因为这个公式。”

  校长指着公式问他的几十名弟子:“你们懂不懂啊?”

  下面是一片茫然的沉默,连一个懂的都没有。

  常乾坤只好说:“我知道你们不懂,当初我也不懂,不懂不等于学而不懂,反倒是学习的一个条件。”

  结果一堂课下来,学员们将“伯努利定律”称为“白努力定律”。

  文化水平低实在是怪不了学员,更不能怪部队没有精心挑选,部队已经竭尽全力送来了航校要求的最优秀精英。要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中国啊?那是打了一百多年仗没有歇气的中国!遍地的文盲,学员们能够识字,会加减乘除,在当时的部队里就已经算是小知识分子了,就是读过一些书的知识分子,水平其实也很有限。航校曾从牡丹江请来一个日文翻译,他开口自我介绍:“同学们,本人曾在天津留过学……”

  所以可想而知,那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威风八面的青年战斗骨干,此刻坐在陌生的课堂里,听着那些如闻天书、根本不理解的公式和定理有多么尴尬和痛苦,躁动不安的情绪在学员中如瘟疫一般蔓延。

  但是,共产党就是靠锻炼人起家的,航校领导和新疆航空队归来的同志都是从文化关上闯过来的,他们知道该怎样“压榨”人的潜力,结果这些理想主义者向学员们提出了完全是“疯狂”的学习要求,半年之内,数学必须从加减乘除学到三角几何,也就是说6个月里必须从小学一年级读到高中毕业!

  甚至除此之外,还要求学员同期内要掌握物理学基本概念,学通飞行原理、飞机和发动机构造,掌握领航学、气象学等基本概念!

  也就是说,航校要求学员不但半年内要掌握从小学到高中的基础文化知识,还要掌握飞行专业基本知识。

  学员们全部拼了命。

  在山东临沂,由新四军军部亲自挑选的一百多名学员刚到牡丹江,航校就迁到东安,航校领导在这批学员上车时交待学习计划,5天后走下火车时,他们中一些从未接触过四则运算的人竟学完了小学算术全部课程。而航校的学员,学完平面三角学从函数到解三角方程的全部内容,竟只用了40个课时,而这是高中代数三年的学习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