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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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小庄和兄弟们沉浸在首战告捷的喜悦中的时候，苗连却不再是一个兵了。
苗连的行装已经收拾好，他环顾一眼熟悉的连部，把照片放进背囊。然后把自己的军衔领花帽徽一个一个摘下，握紧在手里。手被扎破，出血了。
苗连没有眼泪，二话不说，提起背囊和行李，拔腿就走。
他打开门，呆住了。门外，全连战士都在门口列队站着。连旗在飘舞。二班长老林上士高喊：“敬礼——”
全连战士敬礼。
苗连的眼泪终于出来了，他举手还礼，贴在自己没戴帽子的太阳穴。
“报告！连长同志，夜老虎侦察连集合完毕！请您指示！”
“稍息！”
战士们稍息。
“同志们！今天，我就不是你们的连长了！”
很多战士哭出声来。苗连板着脸：“哭哭哭？哭个蛋！夜老虎侦察连，流血流汗不流泪！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还是不是侦察兵了？”
“废话！军队是你的还是我的？是国家的！国家的军队！人民的军队！当国家和人民需要我当连长的时候，我就是连长！当国家和人民不需要我当连长的时候，我就要服从命令！”他看着低头哭着的战士们，“都给我把头抬起来！别跟个娘们一样，让别的连队看笑话！”
战士们压抑自己的哭泣，抬头看苗连。
“同志们，我这个连长当的时间太长了，不合适了。我十四岁，在前线入伍，在十二侦察大队火线入党，火线提干！二十二岁，就是夜老虎侦察连的连长！到今天，十年的老连长了！不合适了，同志们！我没有文化，没有见识，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和在前线出生入死的经验！我把这些都留给了你们！你们都是我最出色的侦察兵，我为跟你们在一起服役而骄傲！而自豪！但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啊，同志们！时代不一样了，未来我们的军队要面对的是高科技的战争，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型战争！我们八十一集团军作为军区唯一的甲级集团军，作为军委的战略预备队，必须要准备打赢高科技战争！我懂吗？我不懂！一把绳子一把刀，那能打赢未来的高科技战争？不能！”
喜娃眼泪汪汪。战士们都眼泪汪汪。
“所以我必须得走！这一点我在几年前就知道，所以今天我转业，我是做好思想准备的！我都没哭，你们哭什么？不许哭！”
战士们哭得更厉害了。
“你们……”苗连的眼泪也出来了，“都给我好好的！谁也不许耽误训练！谁也不许跟新连长闹脾气！因为你们是夜老虎侦察连，是我老苗带出来的侦察连！我不能让任何人看我们夜老虎连的笑话！夜老虎侦察连，永远是最棒的侦察连！”
战士们看着苗连。
苗连怒吼：“侦察连！”
战士们怒吼：“杀！——”
苗连二话不说，提着行李走向等待他的吉普车。
喜娃喊他：“连长，我去送你！”
苗连掉头怒吼：“谁也不许去，谁去我抽谁嘴巴子！”
“连长！”
“都听话……新连长是陆军指挥学院的硕士，是没带过兵的学生官！你们要跟新连长配合好，搞好夜老虎侦察连！明白了吗？”
“明白！”
“我走了！”他转身上车，干脆利索。
吉普车开走了。战士们面对吉普车离去，都是泪汪汪。喜娃想起什么似地，掉头急忙跑去。
一个年轻的白脸上尉在远处看着他们，战士们也注意到了他。
上尉走过来，苦笑：“我知道，这个时候我来得不合适。但是连队不能一分钟没有连长，所以我只能现在来。”他看着大家，“我姓赵，是你们的新连长。我理解大家的感情……”
二班长老林嘀咕：“球毛！猫哭耗子假慈悲！”
赵连长听见了，但是跟没听见一样：“我刚从南京陆军指挥学院毕业，是战略战役系的研究生。虽然我在部队实习过，但是真正带兵，做一个连队的主官，这是第一次。我知道我有很多不足，需要大家的帮助。我也希望排长班长和老兵同志们能多帮助我……”
孤狼驻地队部的通迅室里，土狼在值班，摘下来的电话放在桌子上。
小庄跑进来：“土狼班长，你找我？”
土狼指着电话：“你的电话。”
“我的电话？”小庄纳闷地拿起来：“喂？”
电话里是喜娃的声音：“小庄！我是喜娃啊！”
“喜娃！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了？你还好吧？兄弟们还好吧？苗连还好吧？”
喜娃抽泣着：“苗连……转业了……”
“啊？”小庄傻了。
“下午三点的火车，苗连……他谁也不让送……可我想总得要告诉你……”
啪！小庄一把扣下了电话。转身飞跑。
篮球场上，B组跟A组在打篮球，小庄飞跑过来：“班长！班长！”
老炮在场上投篮，笑着转身：“怎么了？快，上场！就差你这个前锋了！干他们A组！”
小庄欲言又止。
“上场啊！”
小庄勉强笑笑：“没事，我……我去看书了，今天不在状态！”
他转身跑了。老炮纳闷地看着。
小庄跑着，没有回头。他没有告诉老炮苗连要走的消息。因为他知道，老炮也会跟他一起，不顾一切地要去车站。他们请假起码要提前一周，而今天是肯定不会给假的，所以，如果要处分，小庄宁愿处分他自己。
仓库围墙边，小庄双手抓住围墙的边缘，翻身爬上，敏捷地跳下。他抓着黑色贝雷帽，光着脑袋没命地跑向公路。
火车站站台上，高中队穿着常服，没有戴军衔领花的苗连站在他对面。苗连苦笑：“说好了的，谁都不许来送我。”
“我今天进城，看看时间正好，就顺便来送你……你的转业单位定了吗？”
苗连点头：“定了，在县公安局缉毒支队。听说我要转业，县公安局长亲自跑到团里来跟我谈心，希望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高中队笑：“那不是回我们打仗的地方，重新搞侦察作战了吗？你的老本行啊！没准我们还能重新在一起作战呢！”
“……要开车了，你回去吧。”
“我送你上车。”
“苗连！苗连——”小庄没命地跑过来。
两人看去。苗连睁大了眼：“小庄！”
小庄翻跃栏杆，跑过来：“苗连！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列车员催促着：“同志，要开车了！”
苗连看着小庄跑来，一咬牙转身上车。
小庄飞跑过来：“苗连——”
车门关上了。
苗连消失了。
火车发动了。
小庄追着发动的火车跑：“苗连——连长——”
高中队一把抱住他。
“你放手！”小庄挣扎着。
“他不想你看见他脱下军装的样子，你要理解他！”
小庄呆住了，随即喊：“可是他是我的连长啊！”
“他希望在你的心里，他永远是你的连长！”
小庄流着眼泪，看着火车快速掠过，他声嘶力竭地喊：“苗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