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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想你一次,天空飘落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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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沙漠里的一朵红玫瑰 (3)

书籍名:《每想你一次,天空飘落一粒沙》    作者:夏风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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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如哭泣似的叫声,然后就没有声息了。虽然风俗要她叫,但是那声音叫得那么的痛,那么的真,那么的无助而幽长,我静静地坐着,眼眶开始润湿起来。”

  那个才十岁的孩子,自此嫁为人妇。三毛后来去看她,她怯弱地问:“你想我这样很快会有小孩吗?”

  三毛呆呆地望着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给我药好吗?那种吃了没有小孩的药?”

  三毛定定地看着她那张只有十岁的脸,心痛地说:“好,我给你。不要担心,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三毛的笔下,除了这位娃娃新娘,令我记忆深刻的还有一个人,三毛叫他“哑奴”。那是她来到沙漠之后,第一次被请到镇上一个非常有钱的财主家吃饭。财主是一个年老而看上去十分精明的撒哈拉威人,会说优雅而流畅的法语与西班牙语。他住着一幢犹如皇宫一般的大房子,房子里还有四位太太,个个都是年轻美丽的。

  三毛和其他被请来吃饭的客人坐在一起,一个小男孩拎着一只炭炉子走进来,他的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他将炉子放到墙角,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走进来,手上捧着一只极大的银托盘,看上去非常吃力。来来回回,都是这个小男孩一人张罗,没有人来帮忙,在座的客人也没有谁起身帮助这个孩子。

  彼时,三毛尚且不知道撒哈拉的“奴隶现象”,她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孩子的一举一动。全屋子这么多人,竟要一个孩子伺候,三毛看不过去了,起身坐到小男孩身边,和他一起动手。饭桌上的其他客人大声抱怨,更有人呵斥小男孩,三毛替孩子鸣不平,直到荷西告诉她事实,这个孩子是一个奴隶。

  我们这一群人走了一条街,我才看见,小黑奴追出来,躲在墙角看我。伶俐的大眼睛,像小鹿一样温柔。

  我丢下了众人,轻轻地向他跑去,皮包里找出两百块,将他的手拉过来,塞在他掌心里,对他说:“谢谢你!”才又转身走开了。

  我很为自己羞耻。金钱能代表什么,我向这孩子表达的,就是用钱这一种方式吗?我想不出其他的方法,但这实在是很低级的亲善形式。

  ——《哑奴》

  哑奴是小男孩的父亲,三毛给了小男孩两百块之后没多久,孩子的父亲上门道谢,并将钱还给了她。除此之外,他还送来了一棵青翠碧绿的生菜。

  “他穿得很破很烂,几乎是破布片挂在身上,裹头巾也没有,满头花白了的头发在风里飘拂着。他看见我,马上很谦卑地弯下了腰,双手交握在胸前,好似在拜我似的。他的举止,跟撒哈拉威人的无礼,成了很大的对比。”

  这是三毛第一次见到哑奴的情景。在撒哈拉这片神秘而悠久的沙漠,住着一群人,不是每一个人都善良,也不是每一个都像三毛笔下这些纯良的弱者,尽管是弱者,尽管目不识丁,无比谦卑渺小,他们的人生却比这世上任何富人、名人都要让人肃然起敬。因为苦难,就是一个人令人敬佩的标志。

  后来三毛再见到他,源于邻居盖房子,哑奴被这家的主人买回来,当起了建筑工人。在当地,奴隶是被允许自由买卖的,奴隶非常不值钱,而且是世代为奴。他们被蛮悍的当地人捉回来,用绳子绑一个月,防止他们逃脱。他们给有钱人干活,替政府筑路,只要有需要劳动的地方,就用到他们。

  在这个地方,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管三毛借东西,然而回报她的,却只有一个穷得连身体都不属于自己的奴隶。两个月之后,三毛再次看到了哑奴,他给邻居家砌墙。

  “哑奴,半靠在墙边,身上盖了一块羊栏上捡来的破草席,像一个不会挣扎了的老狗一样,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我拉掉哑奴的草席,用手推他,他可怜的脸,好似哭泣似的慢慢地抬起来,望着我。”

  三毛请哑奴到她家去,自此以后,她时常塞东西给他吃,不仅她,荷西也有时候去看他,并且请他吃饭。他们友好地称呼哑奴“沙黑毕”,是阿拉伯语,意为“朋友”。然而,他们的善心不仅没有得到当地人的赞赏与支持,反而遭到那些人的鄙视与敌意。

  “消息传得很快,邻居小孩看见哑奴在我们家吃饭,马上去告诉大人,大人再告诉大人,一下四周都知道了。这些人对哑奴及我们产生的敌意,我们很快地觉察到了。……”

  他们辱骂哑奴,不仅如此,还恶毒地冲他吐口水、殴打他。三毛看着难受,对他说:“你不自由,做工做得半死,一毛钱也没有。”

  哑奴对她打手势,回道:“我的身体虽是不自由的,但是我的心是自由的。”

  身体不是自由的,心却是自由的。后来,这个贫苦善良的哑奴还是没有逃脱命运的操纵,他被卖到下家。三毛得知这个消息后,激动地跑出去,哑奴已经上车了。她跑回家,拿出仅剩的钱和铺床的毯子,冲出去送给哑奴。

  “沙黑毕,给你钱,给你毯子。”

  原本呆滞的哑奴,看着三毛塞到他手上的东西,不知怎地,突然一把抱住,哭喊着跳下车,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家奔去。那是他的家,也是他的自由。

  几个年轻人上去捉住哑奴,远远吉普车也开来了,他茫茫然上了车,手紧紧地握在车窗上,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白发在风里翻飞着,他看得老远的,眼眶里干干的没有半滴泪水,只有嘴唇,仍然不能控制地抖着。

  车开了,人群让开来。哑奴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夕阳里,他的家人,没有哭叫,拥抱成一团,缩在大红的毯子下像三个风沙凝成的石块。

  我的泪,像小河一样地流满了面颊。我慢慢地走回去,关上门,躺在床上,不知何时鸡已叫了。

  ——《哑奴》

  这是一个保守、偏僻、古老、原始的族群,这里的居民,霸道与蛮横、热情与善良、自私与世故、软弱与可怜,矛盾而又协调地融于一身。三毛将这些人生动真实地还原笔端,在她之前,我们尚且不知道撒哈拉威民族的生存状态。透过她的眼睛与文字,我们看到了一个被沙漠掩盖、又被沙漠保护的群体,他们住着帐篷,穿着深蓝色的布料,黑黑的皮肤,明亮的眼睛,让人想起了沙漠的夜,与夜空深处数也数不清的星星。

  我们有什么值得留恋,又有什么值得找寻,不过是我们幻想的蓝图,以为那就是未来的人生。“未来”,多么痛彻心扉的词,它让我深深觉得,我所有的如今都将变成与未来相距遥远的过去,我的爱情与我的人生,将在未来,化为灰烬。

  这条荒野里唯一的柏油路,照样被我日复一日地来回驶着,它乍看上去,好似死寂一片,没有生命,没有哀乐。其实它跟这世界上任何地方的一条接,一条窄弄,一弯溪流一样,载着它的过客和故事,来来往往地度着缓慢流动的年年月月。

  我在这条路上遇到的人和事,就跟每一个在街上走着的人举目所见的一样普通,说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也不值得记载下来,但是,佛说——“修百世才能同舟,修千世才能共枕”——那一只只与我握过的手,那一朵朵与我交换过的粲然微笑,那一句句平淡的对话,我如何能够像风吹拂过衣裙似的,把这些人淡淡地吹散,漠然地忘记?

  每一粒沙地里的石子,我尚且知道珍爱它,每一次日出和日落,我都舍不得忘怀,更何况,这一张张活生生的脸孔,我又如何能在回忆里抹去他们。

  ——《搭车客》

  答应我,忍住你的痛苦,不发一言,穿过这座城市。

  答应我,攫住你的悲伤,不再回头,穿过这片沙漠。

  我们人,轻易从一座城市走入一座城市,却很难从一座城市走入一片沙漠。纵然沙漠的风情迷住了你,因为你的前半生,或者四分之一的人生蜗居在拥挤的城市,从来没有舒展过身体躺在蓝天之下,让风沙吹拂你的脸,听大漠深处遥远的驼铃声。那是你的假想,是你的以为,以为这一生一定要去一次沙漠,正如许多信佛之人认定这一生,要走一趟西藏。那是我们年轻蓬勃不安的心使然,当你承受生活的检阅,爱与痛、欢喜与悲伤,你就不会再做梦了。因为你知道,沙漠固然远如蓝天的梦想,但是生活在沙漠的旅人,却是活生生地受罪。

  三毛刚进入撒哈拉沙漠那会儿,什么也没有,与荷西尚未结婚,为了多挣点工资维持生活,荷西拼命工作,除此之外,还给别人代班。那真是一段难忘的日子,白手成家,用三毛的话说,“我马上要面对的生活,在我,已成了一个重大考验的事实,而不再是我理想中甚而含着浪漫情调的幼稚想法了。”但是她又说,“我并不气馁,人,多几种生活的经验总是可贵的事。”

  生命的过程,无论是阳春白雪,青菜豆腐,我都得尝尝是什么滋味,才不枉来走这么一遭啊!

  (其实,青菜豆腐都尝不到。)

  没有什么了不起,这世上,能看到——“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的幸运儿又有几个如我?(没有长河,烟也不是直的。)

  再想——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个意境里,是框得上我了。(也没有瘦马,有瘦驼。)

  ——《白手成家》

  幽默的三毛,在艰难的环境中苦中作乐。那时候,荷西不可能时时陪着她,她一个人在家里,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时候,自我安慰,自我遐想。为了多赚钱攒婚后的生活费,荷西只得拼命加班。除了周末,他每天下班之后来看三毛,夜深了再赶交通车回公司的宿舍。

  有时候,荷西赶夜班车回去,三毛听见门锁上的声音,就没有理性地流下泪来。她跑到天台,看荷西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冲出去追他、挽留他。

  “你留下来行不行?求求你,今天又没有电,我很寂寞。”

  “三毛,明天我代人的早班,六点就要在了,留下来,清早怎么赶得上去那么远?而且我没有早晨的乘车证。”荷西难过地说。

  “不要多赚了,我们银行有钱,不要拼命工作了。”

  “银行的钱,将来请父亲借我们买幢小房子。生活费,我多赚给你,忍耐一下,结婚后我就不再加班了。”

  无可奈何的生活,遥遥无期的旅行。究竟流浪是点缀一个人的诗意人生,还是苦难生涯的漫长负重。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一个人对于人生做出的选择,选择怎样的人生,就意味着选择怎样的爱情。她爱的人为她受累,她为她的理想煎熬。

  “你明天来不来?”

  “下午一定来,你早晨去五金建材店问问木材的价钱,我下工了回来可以赶做桌子给你。”

  他用力抱着她,松开手,将她往家的方向推。她一面慢慢往回跑,一面回头看他,他在远远的星空下向她挥手。这无声的夜,这静默的情感,温婉绵长。

  结婚前,如果荷西在加班,我就坐在席子上,听窗外吹过如泣如诉的风声。

  家里没有书报,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吃饭坐在地上,睡觉换一个房间再躺在地上的床垫。

  墙在中午是烫手的,在夜间是冰凉的。电,运气好时会来,大半是没有电。黄昏来了,我就望着那个四方的大洞,看灰沙静悄悄地像粉一样撒下来。

  夜来了,我点上白蜡烛,看它的眼泪淌成什么形象。